出剑。
是看上去缓慢得过头的一剑,实则快到了极点,漆黑的剑身没在通红的火焰中,掠眼一过,倏至对手面门。琇書蛧
剑气没有劈开火,而是将火和热浪搅动,裹挟满身,融在一起砸来!
这一剑,用不上浩荡这样的字眼来形容,更说不得如何凌厉,但偏偏就是这一剑,劈得以轻捷著称的夜叉无处闪躲、不住后退。
他身前身后头顶脚下皆是萧满的凤凰火,僧衣焦枯散做灰烟,踉踉跄跄退出数十步才稳住身形,站定后抬眼,盯着萧满,伸手抹去唇边溢出的一丝血。
“这就是……凤凰真火?”夜叉哑着声音道,“厉害。”
一句话的功夫,萧满第二剑又至。
前世今生,萧满看过许多剑谱,但正经练过的,只有两种剑,一是孤山入门剑法,二是沈见空教他的君不见剑。
剑法不需要练得太多,够杀敌就行。
此一招,起剑时剑锋上挑,将全身力道加诸于尖刃上,再几次旋身前进,错踏之间,剑意浩浩铺开。
孤山入门剑法第五式,春风摇江天。
但由萧满使出来,便不是春风了,是凛冬寒风夹霜带雪割过面颊,天地为之冰冻,冷,冷得刺骨。
可凤凰真火又是那般炙热,将这山野河道,但凡能烧的都烧了起来。
黑夜之下,所有的影子都在颤。
冰火两重夹击下,夜叉的速度一慢再慢,他后仰躲过春风摇江天一式,再顺势翻身,落到一处火还没有如何烧起的地方,长棍在手中飞旋,以劲风在熊熊火焰中劈开一条道路。
这火太碍事,他必须清理掉。
萧满面色不改,招式再换,仍是那套入门剑法,不过是第三式,不知春在。
他借这一招闪至夜叉身后,却未向后出剑,而是足踏圆步,迅速转身,单手持剑改为双手紧握剑柄,一转剑锋,势由下而上,斜斩而出!
平平无奇的一招,任谁都能使得出来,但夜叉没有快过萧满的速度。或者说,是他清理凤凰火的动作让他无以回防。
风朝前,萧满的剑也朝前,这一剑借了风力,又沉又重又迅速,猛地破了夜叉的金刚不坏身。
细微的破碎声响在烈火之中,被分开的火海重新合拢,向上狠扑。萧满剑势不老,高扬之后转低,再出一剑,直切这人后颈。
夜叉没有任何挣扎的机会,尚瞪大着眼、一脸不可置信,便已身首分离。
咚、咚两声落地。
真火立时卷上来,将他的尸体烧成灰烬。尘土之中,唯余作为武器的长棍,和一块玉佩证明身份。
萧满上前一步,将玉佩捡到手中。
这是萧满第一次亲手杀死太清圣境,他垂眼,看了这枚玉佩好一阵,发现胸中并无什么特别的感觉。
望江峡口另一面,滚滚东流的江上,玄衣银发在风中不落,晏无书收回留意萧满的那抹余光,眼皮一撩,看定身前对手,问:“你们上头的人下令,不许动小凤凰?”
同晏无书对战的太清圣境是八部众之一的阿修罗,身形无比高大,更力壮,但每回落掌,都打不中晏无书。如此也就罢了,偏生这人还分出心神去关注旁边的战局,惹得他火冒三丈。
自然,面对晏无书的发问,阿修罗不会给什么好回答,而是讽刺地说:“陵光君好耳力。”
话音落地,悍掌再出,直袭晏无书胸口。
沉夜黑风被这一掌拍散,晏无书手中天地潮来剑一转,剑光起落,没费多少力气架住此击,幽幽问:“当真没说原因?”
阿修罗不与他说这个,撤掌退开数丈,掌势一揉,攻击再起!
“行,看来真不知道。”晏无书细细观察对面人脸上的神情,慢条斯理说着,悬在虚空中,不躲不避,向前抬手、张开五指。
他脸上仍带着点儿散漫的笑,周身流露出的气息却转而凌厉。
咻
一把雪亮的剑划破夜色,无论剑意还是剑气,比之先前,皆凛冽数番。天地潮来剑迎着对方掌风过去,利落破招。其势锐不可当,纵使阿修罗合掌相抵,也不住后退。
“不愧是以一敌二的陵光君,原来这才是你的全力!”疾退时分,阿修罗咬牙说道。
这回轮到晏无书不回答。他也不想给这人再退的机会,手腕稍微一转,抓出第二把剑,足尖在风中一踩,飞身掠出。
中途,晏无书另一只手抓住折回的天地潮来剑,待得逼至阿修罗面门,双剑同时提起,向前挥出!
伤的是对方眼睛,一击即中,登时血洒江面。
阿修罗的惨叫声甚是震耳,连风都被他吼得烈了几重,晏无书眉微微一挑,后撤数尺,再猛地发力,骇然一剑将其掀落到江水中。
他踩着阿修罗落下,在阿修罗挣扎起身时,向前狠狠递出天地潮来剑!
剑尖由眼而入,径直刺穿头颅。阿修罗连痛叫声都没发出,张开了口,却被灌入大量河水,没去声音,脚蹬了两下,不一会儿,失去生息。
鲜血四溢开,江水更黑几分。
晏无书抽剑而出,抖落剑身上的血水,转身去寻萧满。
光明圣教接连死了两个太清圣境,战事近尾声。
萧满在战局后方,同别北楼站于一处,似乎在谈论什么。晏无书提剑过去,不声不响杵在他们之间,还未开口说话,便见当空流光一闪,有人对他道:“陵光君,邪僧开始向西撤退,是否要追?”
这人是负责协调各大门派的使者。
晏无书境界高,是这次作战方案的策划者,亦是领军之人,闻言拿神识过山野江河,道:“追。”
“但中原地带,必然有人过来接应支援,符、阵、弓箭先行,断掉这批人的去路,不让两军汇合。”
协调使道了声“是”,前去传令。
悬天大陆西面,江阳城。
落日已沉,江流拍岸,沿江城镇零零星星上了些灯,不如何亮,好在天上一轮明月,能够照夜。
曲寒星一身绿裙,和穿黄裙的莫钧天并肩走在青石板道上,衣裙的材质都不再是粗布,换成了上好的绸缎,被风一吹,裙摆飘飘然。
待到昏灯处,莫钧天往后迅速瞥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考察期吧。”曲寒星摇了摇脑袋,声音亦压得极低。
莫钧天沉默片刻,才道:“不过你的确做到了之前说的。”
当日在那不知是李家村还是刘家村外的山坡上,曲寒星说他要阻止这些邪教众继续伤人性命。
而当下情形,光明圣教这一分支采纳了他的意见,一路由西而东,来到南北两国交战处,平息了两场战事。
这群人都是修行者,皆修炼金刚不坏身,来到战地,轻而易举便将交战的两军分开,南的归南,北的丢回北面,然后将沦陷在战火中的区域划归已有。
碍于实力,南北两国敢怒不敢言。
“接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曲寒星耷拉着肩膀,伸手打了一下被风吹起的裙摆,对今后该如何尚有些迷茫。他发了一会儿呆,问:“咱们爷爷的情况如何?”
莫钧天回答道:“恢复得不错。”
曲寒星眼珠子一转,思索片刻,道:“再往东行一段距离,便可接近北斗派,到那时,看能否寻到机会……”
话至此处,倏见莫钧天递了一个噤声的眼神。
下一刻,昏暗的转角处行出一人,至曲寒星面前,行了个礼,恭声道:“吴大人,尊者有请。”
“劳烦带路。”曲寒星回了莫钧天一个眼神,旋即笑起来,冲来者比了个请。走出数步,曲寒星又道:“尊者可有说找我何事?”
来者摇头:“属下不知。”
曲寒星便不再问,跟着这人走了一会儿,行至城中最高的一座楼阁上,又登上楼阁的最高层。
此处四面皆开长窗,视线没有阻碍,稍微偏头,可将方圆数百里收入眼中。
东面置了桌案和椅,一人站在桌后,穿深松绿的衣,手执一串檀木佛珠,发高高束起,目光中带了点儿笑意。
曲寒星视线掠过远方起伏在夜色中的山峦,对上站在这人的目光,道了声“忘念尊者”。
他便是光明圣教西面分支的领导者,太清圣境。
但曲寒星对这个太清圣境没有惧意,或许忘念是太好忽悠,或许由于第一次见面,这人是块傻不拉几的铜镜,还非礼勿视他的裙子,又或许是,他本身就很平易近人。
忘念不与曲寒星寒暄,招手示意他过去,在桌上铺开地图,道:“吴姑娘请看,连日来,我教已拿下两城,沿途开始有歌谣传颂我教的事迹,更有信徒自发组织起来,为佛主修建佛堂。”
他手指点了点地图上好些位置,曲寒星一一看过,问:“这样不好吗?”
“可问题接踵而至。”忘念摇头道,“因我教出手,南北两国已停战了,再想用你的计策去传播信仰的种子,恐怕不行。接下来,我们该往何处去?”
“往何处去?”曲寒星重复他的话,冷冷笑问:“尊者莫非以为,这两城拿下便是结束了?”
“吴姑娘有何高见?”忘念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夺下城池只是开始,重要的是之后的治理。”
曲寒星甩袖走到长窗外的栏杆前,眺望浸润在黑夜里的城镇,抬手一指,说道:“现在战争是平息了,但百姓们心上身上的创伤还未平复。你看这城,大街上空空无人,房屋破败残损,何其萧条。”
“若我们就此走了,百姓只会感恩一时,过不了多久便忘记;若我们让它热闹繁荣起来,便可巩固我教在百姓心中地位,变成长久的信念!”
忘念走来同曲寒星并肩,眺望河山,闻得此言,觉得甚是有理,点了点头,“那该如何让它繁荣?”
如何让一座萧条破败的城市变得繁荣?曲寒星懵了,这是他人生数十年,第一次被问这样的问题,不由瞪大眼。
他妖族出身,长到十多岁,被族人以避战为由送到人界、拜入孤山,从此远离尘世,一座城要怎么繁荣,他还真的……一窍不通。
可他已经混进了这个邪教,顶了个门客的头衔,专门为这位忘念尊者排忧解难。
不答不行啊,答不上来,不就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吗?
紧张之情涌上心头,但越是紧张的时刻,曲寒星脑子里想的东西便越多,孤山上孤山外的这些年,所经所历的这些事,神京广陵甚至枯澹山,一幕一幕,走马灯般浮现在脑海中。
他焦急寻找着,很快,从这些记忆里抓出了点儿东西。
瞪大的眼瞳缩回去,曲寒星神情恢复平静,清咳一声,道:“我给尊者讲几个故事吧。”
“请讲。”忘念笑了笑。
曲寒星便开始说起来,说的是一段史幸而在孤山白华峰那段日子,杂七杂八什么都学,这之中,自然包括人间史事。
忘念对这方面的知识甚是感兴趣,不时提问,让曲寒星引申,曲寒星往往以别的史事去回答,名为抛砖引玉,实则是让这人自个儿琢磨。
这一讲便是半宿,灯烛都熄,唯余星月光辉。江上波澜明明,城中虫鸣声声,曲寒星趁忘念转身去添茶,偷偷打了个呵欠。
“吴姑娘若是男子就好了,便可邀你一同玩乐。”忘念忽然感慨道。
曲寒星想到某些东西,不由扯唇冷笑,低声道:“呵,男人。”
忘念眼中却是闪过疑惑,不理解“吴姑娘”为何这般说。
曲寒星自觉失言,又委实疲倦,加之半宿过去,他在孤山上学的那点儿都被掏空,若忘念再问什么,当真给不出答案。不如就此打住,留个悬念,回去补充一些,下回再来分解。
他从坐席里起身,以一副女子姿态拍了拍裙摆上不复存在的灰尘,朝忘念道:“时辰不早,忘念尊者,我们下回再谈,如何?”
“原来已至夤夜!是我耽误了吴姑娘休息,抱歉。”忘念一瞥天光,惊觉时光飞逝,话语见染上歉意。
“如此,在下便告辞了。”曲寒星向忘念拱手执了一礼。忘念点头回礼,他转身,直接走窗户离开。
忘念站在高处,看那抹绿裙在夜色之中远去,转头对着立在桌上的铜镜,问它:“我有说错什么吗?”
“我想的是去西山上泡热泉。男子和女子,若不成亲,当然不能一道泡泉,这有什么问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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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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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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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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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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