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衡哥哥怎么会来这儿?”皎然没想到会在十二间楼撞见凌昱,更没想到会碰见崔子衡,今日学堂并未休沐,连石敬泽都未到场。
不过看到崔子衡满头的汗和涨红的脸,皎然差不多就明白了。
崔子衡闻言才从澎湃的心潮里钻出来,挠着后脑勺羞涩而局促,“要是不来一趟,对着书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所以才干脆在晨课后用早膳的空档,从太学翻墙而出,一身褴衫简直比擦过地的抹布还脏,灰一块黑一块,因着铆着劲赶路,急着想赶在皎然面前献殷勤,又急着要回去,明明是城里来回的路程,走出了风尘仆仆的既视感。
皎然被这变相的表白惊得都不敢去同崔子衡对视,只低低“嗯”了一声,不敢去回应他眼中的情意。
又听见身后有脚步踩在木阶上下来的声音,难以控制地就要往旁边走,想将崔子衡带离云霄梯廊,不好堵着上下梯廊的酒客,皎然如是说服自己。
谁知上天就是爱作弄人,没走两步,就听见花姑在喊自己,“小皎然。”是来找她算账来了,“你这是翅膀硬了就飞了还是咋地,成了大掌柜,见你一面倒比以前还难。”
都被人找到家门口了,就差提着耳朵理论,皎然再不懂事也知今日混不过去了,视死如归地回过头,就见花姑和凌昱正站在楼梯口。
皎然往回走了两步,笑着和花姑解释道,“花姑可冤枉我了,园子这么大,要捉个人都难,你知我忙又不赶早来贺我,怎么还怪我?”
“倒成了老夫的不是了。”花姑哈哈笑道,“我就说你还是你。”
皎然和花姑说话的空档,崔子衡瞧见凌昱也走下来,忙向他作揖行礼,上次三月踏青一见,帐中探讨马术的点评可叫崔子衡如醍醐灌顶受益匪浅。
既然躲不过花姑,自然也避不开凌昱,皎然是打不过就逃,但若逃不了,装也要装得像老虎的性子。且若堂而皇之将凌昱当成透明人,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
所以和花姑寒暄几句后,皎然便“自然而然”地越过花姑的肩膀,“偶然”看到了站在花姑后方的凌昱,微微屈身福了福。
视线相触,凌昱倒没有下皎然面子,和回应崔子衡一样,朝皎然微微颔首,眼底却是没有以往的笑意,整个人淡然而冷漠。
皎然在他视若无睹的目光里有些无所适从,那眼神就像在看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却又仿佛能将她看出个洞来,又像她是透明的,能看的她身后的东西。这让人不由怀疑往日的种种,是不是皎然自己臆想的,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所以赶在在被看出个洞之前,皎然乌龟地只当他在看空气,然后灰溜溜地迅速将视线移回崔子衡和花姑身上。
崔子衡就站在凌昱和皎然之间,虽也问候了花姑,但那注意力都放在皎然身上,自然也注意到凌昱牢牢钉在皎然脸上并不礼貌的目光。
于是趁着和花姑说话的间隙,崔子衡微微斜踏一步,挡去凌昱两分视线,“然妹妹,还不知花园景致如何,不如我们去走走?”
天知道崔子衡本只打算见到皎然便掉头赶回太学,他走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多迟到一刻就多一分惩罚,且到十二间楼来,连苏氏都蒙在鼓里,要是在园子里撞见就要出大事儿了,可眼下若撒腿就走,崔子衡又怕凌昱纠缠皎然,这才相邀同游花园。
但崔子衡显然忘记,他对于皎然而言也是外男,这一口一个“然妹妹”和“我们”,听得花姑也疑惑地看向皎然,一个姑娘家,和一个外男走得太近,可并非好事儿。
皎然脸上直发烧,心想大师算出今日宜开业,却忘记算今日她宜不宜见客了,真是犯了老黄历了。
好在花姑和凌昱本就要离开,可凌昱离开时那唇角勾起的弧度,让皎然气得瞪着他的背影直跺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怎么地了?虽她已非清白之身,但脸皮薄无关乎经验好不好,怎么就不能脸红了?不管因谁而红,实则都是为她自己而红,他讥笑个什么劲啊?
不过皎然更气的还是自己,刚刚崔子衡说出“我们”时,她竟然有种被“捉贼捉赃,捉奸捉双”的羞赧,真是先入为主,惯性思维抽不开身了。
可见以后这种新欢旧爱聚头的场面,还是少出现为妙。
好在这些都是心理活动,外人定然瞧不出来,但皎然还是紧了紧心神做了一番自我建设,酒店刚开业,往后因着公事和凌昱碰头的机会只怕还有,这位凌公子嘲讽人的能力皎然是见识过的,这样的场面往后只多不少。
皎然回想一番自己今日的表现,反正谁都无法将她的心掰开来看,崔子衡和花姑又不知她和凌昱的过去,所以客观来说,她的表现还是算落落大方并不局促的。
嗯,并不丢面。皎然很乐观地总结道。
送走凌昱,松气的不止皎然一个,还有崔子衡,他本来就是准备见皎然一面便走,哪知会碰见花姑和凌昱,这才有所耽搁,现在人见着了,隐形情敌也送走了,该轮到他退场了。
不过要是崔子衡再等一会儿,大概就会知道自己的情敌防不胜防,且不止一位。
崔子衡刚走,薛能就不知从哪里蹦出来,“正打发人去寻你,原来就在这儿呢,叫我在园子里一通找。”
对于薛能,皎然是本能的躲着,她可不觉得薛能找她能有什么正事儿。
可没想到这回儿薛能还真有正事儿,且还是好事儿。
听到薛能将要成亲的消息时,皎然惊讶地微微张开嘴,但好在只一会儿就掩饰了过去,这也不怪皎然一时失态,谁能想到是薛能这位浪子先回头了,消息又来得如此突然呢。
近来沉浸在新酒店的琐事里,如今失去凌昱这个牢靠的消息来源,薛能婚期都近在眼前了皎然都没闻到一点风声,要不是薛能要找她定四季春的酒,怕是要等到迎亲日才知晓。
方才皎然还想避着薛能如猛虎呢,听到是来送银子的,立时喜上眉梢往前走了两步,皎然在心中暗骂自己果然见钱眼开,是做商人的料。
眼下童家庄的四季春已经开坛分装,陆陆续续往城里运,就等着中秋后分发售卖,所以薛能来得还真是时候,赶上开坛,也赶上名声。xiumb.com
八月十五这日,点检所状元酒的巡游队伍游至十二间楼门口,御赐的宫灯和门楼上去年的那盏凑成一对,这还是京城第一家两度折桂的酒楼。而童家庄四季春的第一批新酒,也在这日送到将军府里。
薛能的亲家史家皎然早有所耳闻,史家老爷年轻时在塞北建功立业,加云麾将军,封信阳侯,虎父无犬子,史家的大公子史诏从小随父历练,如今已是五品的宁远将军。
这样的家世,史家小女史柔婚配薛能,还真是门当户对佳偶天成。
要说信阳侯门户如此高大,本早该和薛家对上眼的,不曾想居然兜了一圈才遇到。
说来只因好事多磨,信阳侯建功立业的同时,也留下一身伤痛,上京城冬日里冷风刮骨,不利于病躯休养,摘下将军帽后,信阳侯南下养病,史柔是姑娘家,自然承欢膝下父母到哪儿便跟到哪儿。
史柔在京城少有露脸,年节也很少回京,这回是因着适龄婚配,南边人才不如京中,这才托人在京内相看。
薛能挑挑拣拣这么些年,之所以没说成一桩婚事,是因着家中长辈看不上那些酸臭文官,所以给薛能相看的,多是武将出身的将门女子,而薛能又偏爱柔中带劲的姑娘,瞧不上那些走路要刮过一阵风的女子。
兜兜转转,可不让他守到史柔了吗?
又是武将府邸出身,又是在南边长大养就一身娇柔之气,却又不失风骨,还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姑娘家打小跟着父母,而那史大郎就不同了,从小南北两地四处跑。皎然知道这信阳侯家,还是因着这位史诏,凌昱曾经提过一嘴,史诏乃是凌昱的同门师兄,也是凌家行二凌凝的夫君,便就是凌昱的二姐夫,如今则成了薛能的大舅子。
这关系也是够绕的。
因着这样的关系,八月十九薛能正日子的酒席上,凌昱代表国公府,原本和薛家是不带亲戚关系的,如今扯上点瓜藤亲,又是发小至交,位置自然就坐得比较靠前。
一帮狐朋狗友都没料到是薛能先抱得美人归,这日逮着新郎官就使劲敬酒,势要把孤家寡人的气摊一点在这喜气洋洋的新人身上。
薛能人逢喜事精神爽,多少酒都来者不拒,而看到向他敬酒的凌昱,心中那可就更欢畅了。难得有一桩事领在凌昱前头,薛能自然要尽情地在他面前找找痛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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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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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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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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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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