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轻功和内力,飞月远远不及凌昱,等她回到小甜水巷时,差点和夺门而出的彩絮儿撞个正着。
“飞月,正要寻你呢!”彩絮儿话说得又密又急,言下之意就是让飞月照着凌昱的方子去抓药,子时已过,街上早就没有药铺开门,彩絮儿束手无策,凌昱叫飞月去找,是因为京中有不少大药铺都是名下产业,熟人好办事,飞月也知道是哪些。
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熬好,陶芝芝扶着皎然,彩絮儿端着勺子一点点往她嘴里送,可直到冬日里衣染上星星点点的药水渍,也没送进去两勺。www.xiumb.com
彩絮儿越送着,手里越抖得厉害,“姑娘,你好好地吃药啊。”
五年前的一幕幕,不断在彩絮儿脑中回闪,那时皎然也是这样吃不下半点东西,一碗碗汤药都喂给了被褥,可彩絮儿也不敢赌,她不知道皎然会不会像当初那样,无征无兆的,在别人以为无力回天时醒来。
那样的经历,彩絮儿真的不想再来第二次。
“给我吧。”
凌昱端过彩絮儿手中的碗,一手捞过陶芝芝怀里的皎然,仰头喝了一口,将碗放到床边的几案上,掐住她的下巴,俯身以嘴相喂。
凌昱看着皎然垂闭的双眼,默数着她又长又密的睫毛根,心里想这姑娘也就这时候这么乖了,若是寻常,不在他身上又挠又掐耍耍性子如何过得去,待到感受到皎然嘴里的药水全都淌入喉咙,不会回涌流出,凌昱才起身,如此不断反复,直到把整碗药水都灌下。
彩絮儿看到凌昱的动作,手中不由一紧,陶芝芝在她掌心捏了捏,示意她能吃下药就好,其实陶芝芝想的是,若是没有凌昱,此等情景之下,她和彩絮儿来喂都不算事儿。
彩絮儿回握了一下,她当然不会因此炸毛,只是到底被凌昱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
皓哥儿在一旁的罗汉榻上睡觉,小嘴微微张开,睡得不要太美,彩絮儿和陶芝芝各自抱着被子坐在榻上,两人是想睡又不想睡,支着脑袋托着腮帮子,掉下来醒一次,掉下来醒一次。
每次醒来,都能看见凌昱依然靠着床架端坐在皎然脚边,眼睛好像都没离开过她家姑娘的脸,彩絮儿也不知自己有没有看错,眼皮实在太沉,屋内火盆烧得多,兴许是有凌昱在场,觉得大概也不会有她们什么事儿,又心安理得闭上眼睡了过去。
凌晨醒来,灯烛已快燃尽,凌昱仍旧一动不动锁着她家姑娘,一个时辰喂一次药,都是凌昱经手,只是不知为何,皎然的脉象依然薄弱。
看着皎然这模样,彩絮儿这几日都不知掉了多少眼泪,陶芝芝虽然看得开些,但想起皎然平日里活蹦乱跳,活色生香的样子,再对比她现在死气沉沉犹如一朵鲜花没了光彩,也不知皎然命怎么这么苦,从小亲爹宛若没有,在相府被欺负也不敢吭声,天天被罚,五年前还差点丧命,好不容易回了亲娘身边活成个人样,怎么阎王又来催婚了。
想着想着,陶芝芝不由也湿了眼睛。
皎然再次睁开眼时,第一个发现的是彩絮儿,彩絮儿见皎然的嘴唇动了动,立刻蹬直脊背凑到皎然眼前,“姑娘,姑娘”地喊着,见皎然真的睁开眼睛,笑得就跟捡到五百两银票的傻子一样。
“天爷保佑,姑娘,你可终于醒了,愁死彩絮儿了呜呜。”说着又开始掉眼珠子了,眼皮都是肿肿的。
见皎然还会对她笑,彩絮儿喜极而泣,哭得更厉害了。皎然其实很想抬手替彩絮儿擦擦眼泪,但浑身绵软无力,比提线木偶还不如。
这又是不知哪一日的白天,皎然躺在床上回神发愣,她已经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了,想了一会才记起是发生了什么。
彩絮儿憋了几日,话篓子自己捅破,叽里咕噜把皎然落水后的艰险倒个不停。
原来这已经是正月二十二日了,“姑娘这一病,可老要命,就跟地府走了一遭一样,幸好阎罗王没有收你,现在总算没事了。”彩絮儿拍着心头心有余悸道,还不忘双手合十虚拜了拜神仙。
皎然脑袋略略清醒,转动眼珠子环顾四周,没有床柱的白玉床,空荡宽敞的格局,不远处一架山水蒙雾十二扇连屏屏风,看着比她还高,吃力地扭头一看,白玉床上还摆着绿竹青山蝴蝶戏花五扇座屏风,皎然转头呆呆看向彩絮儿,这可不是她的闺房。
彩絮儿摸着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凌公子山庄里的屋子。”彩絮儿往前坐了一点,“姑娘,这里地暖,有温泉,还有现在市面难寻的青菜蔬果,你的病就是来这里才好转的。”
皎然微微一笑,告诉彩絮儿她没有生气,就是醒来见换了个窝纳闷而已。
正絮叨着,彩絮儿见凌昱进了门,手里拎着黑漆食盒,忙替皎然围了个布兜,看她吃下一碗菜粥,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这可是近几日皎然吃得最多的一回。
垫了垫肚子,又喂了碗药,皎然总算渐渐有气力说话,转头找彩絮儿,想问问皓哥儿在哪儿。
正要开口,就见彩絮儿拎着个布包裹到床边来,一看就是要走人的样子,皎然睁大了眼睛,“彩絮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大病未愈,声线依然孱弱,再加上这几日消瘦了不少,让皎然看上去听上去都有种风一吹就要倒下的脆弱感。
“姑娘,我就先一步回去了。”其实彩絮儿也不想走的,总归想看着皎然才安心,但她又清楚凌昱对皎然是没有恶意的,不然也不会那日坐了一夜,天没亮就把她家姑娘送到山庄来。
“四季园多日无主,彩絮儿该回去主持大局。”凌昱一句话,登时就把皎然想说的话噎在喉咙里。
“那我……”皎然想问她能不能也跟着走。
凌昱先一步截断,“你暂时还走不了。”
“凌公子说得对,姑娘,你这回可要好好将养,彩絮儿可不想再陪你在鬼门关走一回。”彩絮儿帮腔道,再来一次这样的经历,彩絮儿觉得自己小命都要搭上去了。
皎然被凌昱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偏过头打了两个喷嚏,“好吧。”一想到可能要和凌昱独处不知道多久,皎然莫名就有点不安和紧张。
彩絮儿走后,屋内就陷入了沉寂,皎然背着凌昱闭眼装睡,许是背后坐着人,又许是这几日睡太多,始终无法入梦,皎然睁开眼,把座屏上的绿竹、青山、蝴蝶、花卉都描绘了一遍,最后认命地转过身面向凌昱,“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城呀?”
“这么急?”凌昱放下手中的书籍,“才刚醒过来,连路都不会走。”
皎然撑着身子想坐起来,扯到脑袋疼得倒吸一口气,不上不下定在那里,凌昱见状,过来将她扶起,嘴里却“嗬”了一声:“起个床都能摔到脑袋,你怎么不干脆摔成傻子算了。”
还以为是掉到河里撞到的呢,原来那日摔倒还撞到了床脚,皎然嘟囔道,“其实我已经脱离危险,回去城里养着也可以的。”
“那可不行。”凌昱道,“兔子畏水畏寒,还是冷水,着凉拉肚子都能拉死。”
瞧这话说的,皎然正是属兔的哩,不过她还是懒懒地狡辩,“可我又不是兔子。”
凌昱将皎然从被褥里捞出来,冷冷嘲笑道,“我看你连兔子都不如。”
皎然气急,怒道,“我是病人!”怎么可以这样对病人冷言冷语语带讥讽,不过这话从皎然嘴里出来,依旧是软绵绵的,看在凌昱眼里,那两片不知道数了几次的睫毛扇动,就像在他心头轻轻扫过一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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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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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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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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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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