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然左右环顾,掏出一个荷包塞给他,“喏,请阿爷吃茶。”
监官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分量,心道小姑娘倒是懂事,笑眯眯谦虚道,“在下哪有这个福气,都是分内的事儿,分内之事。”嘴下客气,手脚却眼见麻利起来。
好容易将事情办妥,皎然长长吐出一口气,走到前庭空地时,听见一阵谈笑声,往右一看,却是凌昱还有两个男子走来。
皎然血液轰地往上奔腾,她回头看了看刚才的方向,塞荷包给监官若是被看去,不知道又会被怎么想。
可给茶汤钱在本朝并不是稀奇之事,皎然耸了耸肩,疾步往左边林木中的八角凉亭走去,留一个背影给来人,努力让自己化身一棵柱子。
皎然努力抬头观望,圆亭远看简朴,凑近一看,处处独具匠心,花梁头雕刻八宝方胜,吊挂楣子和座凳楣子是八吉祥图纹,燕子停歇其上,更增了几分诗意色彩。正看得兴起,谈话声却由远及近,片刻后,有一个清朗淡缓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姑娘可是姓皎?”
这声音,若是换一张脸……意识到来人是谁,皎然变回人形转头和颜悦色道,“正是。凌公子有何贵干?”皎然自动扫描眼前满眼含笑的男子,身穿绣斜田字暗纹浅绿袍,额间束一条泥金朱色头巾,心中又添了句,骚!包!
“没什么事?”凌昱朗声一笑,转身往亭中走去,那笑容差点让皎然忘了几日之前的过招,那日他还是皮笑肉不笑的,怎知换脸比川剧变脸师傅还快。不知为何,觉着头顶有些热乎乎的。
“我看姑娘好像对这亭子很感兴趣?正好凌某略有了解,姑娘想知道什么不妨说来,凌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皎姑娘可要留下饮杯酒,我们也缺个伴。”凌昱在木凳上坐下,另外两个男子也挥袍坐下随声附和,随后而来的仆人呈上酒食摆在案上。约莫这人是来试新酒来了,果然是府中有人好办事。
皎然作出一脸遗憾的神情,客气几句,道了声“告辞”转身飘走。
她可什么都不想知道!若被人看见他们众男寡女共聚饮酒,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所谓三人成虎,若有意将她的家庭组成成分编排进去,只怕夜凌音好容易攀高枝生了个良籍女儿,又要重回起跑线步她的前尘。
而皎然不知道的是,方才塞荷包那一幕,正正好好落到凌昱眼里。
待皎然转身离开,坐在下首的酒务官开口道:“天瑞,你与那位美人相识?”
凌昱闻言缓了两息,摇头否认。
另一位酒务官缓缓道:“想来是位踏实肯干的,少在此处见到如此年轻的女子来办事。”
凌昱把玩着手中的荷叶杯不欲多言。肯干是真,踏实与否却有待商榷。若与她素未谋面,还能信她单纯勤勉,被她那脸骗去,但想起她对皎家人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就知道这姑娘善于粉饰自己,年纪轻轻城府这般深,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皎仁甫被那个外室拿捏得稳稳当当。
要说皎然也是委屈,她当初刚穿过来,睁开眼便躺在皎府床榻上,举目无亲,看哪哪膈应。在这个没有男德只有女德的时代,要她对只会播撒种子的渣爹表里如一不是难为人嘛,能做好表面功夫,已经仁至义尽了。
皎然回到铺里,脑袋依然热乎乎的,纳闷自己何时如此血气方刚了,中不至于见色望耻吧。她摸摸胸口,心跳平缓,可不要太像“古井无波水”,上一世她还被室友嘲笑性、冷淡来着。就听见姚姐咋呼一声,“小当家,你这鬓发,在何处滴到鸟粪了?”
皎然惊呼一声当即抓狂得从凳子上弹起来,姚姐伺候张罗帮她除净,又咚咚咚跑到隔壁讨糖来吃,这是当地的习俗。一时间送酒的平头车又到了门前,自然没法取水净发了,真是好一通混乱。
这么折腾了一顿,脑袋上沾过鸟粪的不适感淡去不少,择日不如撞日,皎然和姚姐互帮互助将“来客茶肆”的招子换成“来客酒馆”,点燃鞭炮,捂着耳朵笑得开花,看大红爆竹噼里啪啦化成浓浓的烟,酒馆就这样重新开业了。
听到响声,在门槛伸直脖子看到隔壁绣旆挂起,墨淑筠马上转头跟墨氏报告,因此这对母女便成了来客酒馆的第一批顾客。
“祝贺然妹妹新酒馆开张,红红火火四方盛传。”墨淑筠笑得有些用力,有点不知所措,又作势理了理头发,把礼物放在柜台上。
皎然笑着将礼物打开,是一副《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图①,大气磅礴,寓意红红火火,皎然冲墨淑筠眨眨眼,又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谢谢淑筠姐姐,我很喜欢。”
两人会心一笑,墨氏看得感慨,女孩子的友谊真美好。
新铺开张,打折是想都别想,不过只要买酒者,皆有小零食送。猎奇寻新者有,老酒客也有。
皎然招呼墨氏母女到雅间入座。所谓雅间,就是此前茶肆那间,改造之后,如今下铺整大块如意纹棕褐胡毯,中层以等宽距离铺三张回字纹包边双层茵席,席上各放置一张黑漆矮脚方桌,四腿作葫芦状,案腿托泥,以草编白蒲团为座。清雅简朴,与外间隔开,有几分可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意境。
“然妹妹,你这壁画,真让人有声临其境之感。”朗月云山,溪涧草屋,绿竹苍松,燕舞莺飞,远处牧子赶牛,近处野叟垂钓,“瞧那牧子,真像在百里之外游荡似的,小屋子看着大了好几倍,你是怎么做到的?”墨淑筠不由赞叹。
皎然摸摸脑袋,不知道怎么跟古人解释“透视法”,展颜一笑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技法,等有空画给姐姐看,雕虫小技而已。”
墨淑筠却觉得自己真是坐井观天了,想起前几日还以为皎然不过侥幸,如此一看,却是功夫不浅,当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心里又高看皎然几分。
墨淑筠指着画中屋檐下的铃铛道,“等我改日给妹妹送几个真铃铛过来,挂在此处更显真实。哦!还要些清竹香饼,上回别人送我,正好给你送来,你点在此处,若有风送来,铃铛叮铃,竹气飘香,岂不更是雅事?”
看看,人一旦心境变了,正能量相加,就会不自觉做出一加一大于二的事情来。
说话间,姚姐已经端来酒食,墨淑筠端起酒杯,桂香超然,闻之神清气爽,以白杯为底,酿成玉色,“嗯,好香。”
皎然也很喜欢这种清酒,古人酿酒技术参差不齐,酝酒成效不稳,所以好酒匠难能可贵。又因条件限制,无法做到充分的复式发酵,谷物原料充分糖化后,却无法充分酒化,所以口感都偏甜,酒度也不高,才有“会须一饮三百杯”这样的豪情万丈,不然饮无几杯就该是“我醉欲眠卿且去”了。
“这又是什么?”墨淑筠看着碟盏中的小球球问。
“你尝尝。”皎然将碟盏往前推。
墨淑筠夹起一颗小球球放到嘴里,咬开金灿灿的外壳,香酥咸香,里头是炸得酥脆可口的长生果,嚼起来五香迸发在唇齿间,回味无穷,只想再来一颗。
墨淑筠又夹起外壳滚着白芝麻的,“啊!甜的也好香!寻常的长生果过了油都脆而不坚,还有一股油味。然姐姐,没想到你还擅下厨。”
其实这也不难。将茴香、香叶、八角、桂皮、花椒和大蒜用水煮开,倒入长生果与适量盐浸泡半刻,捞起晾干。在长生果中打入鸡蛋,搅散裹匀,倒入生粉拌匀,再滚一层面粉防粘,油锅炸至定型,捞出放冷。等稍微冷却,再回炉重炸一回,重点就在于这一小步,就能保持它酥酥脆脆的口感。这便是琥珀五香长生果。
锅中倒蜂蜜熬至粘稠,将炸好的长生果快速翻拌滚浆,最后撒上芝麻,这是甜味的蜂蜜芝麻长生果。
“这长生果,下酒倒是良配。”墨氏一颗豆一口酒,吃到最后,含在嘴里化得软绵绵,汲取那股咸香。
可不是!这才是皎然内心打的小九九,小零食下酒越吃越馋,酒便不由越喝越多,独酌闲谈都适合。
“公库酒桂酒好是好,但总差一点劲道。”墨氏一说,就暴露了多年酒鬼的身份。皎然想她这是嫌弃公库的酒度数低,不够香辣呢。
但也提醒她该把自酿提上章程了。
“行老听是新铺子,你又没出师,本来不愿给的,是姑姑好说歹说才替你求来些许份额的,我说你一个女儿家也不容易,行老才勉强应了允诺,虽少了点,但你没经验,多了糟蹋也是浪费。”沈氏不停用手绢点鼻头,一脸感同身受之色。
酝酒耗原料,皎然看着沈氏拿来的花瓣,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拿得出手,都不够塞牙缝的。且行老会关心一个小铺子新旧与否?做买卖的哪有放着钱不赚的傻瓜,想是沈氏在花姑手下份额本就有限,又将她家的份额提价给了别家,才拿一点指甲盖来搪塞她。
“姑姑要操持铺子,还要给阿然分心,我知道姑姑不容易,但还请姑姑多在行老面前替阿然美言几句,若是行老担心债款的事,我们可以不赊账的。”皎然贴心得连理由都替沈氏补充了。
“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若婉儿能多像你几分,我的日子可真真舒坦了。”
被沈氏夸奖,皎然内心总是没有一点波澜。
“盛京酒肆万千,从公库拿酒多便捷,何苦自酿呢。女儿家的,你娘亲也没指望你赚那么多钱,酒馆这边你就走马观花,找个佳婿才是正事。”
皎然不想给沈氏算酿酒的投入产出比,听着话题又扯回人类子子孙孙的大事来,垂下眼皮道,“阿然知道,不过,酒馆的事,还要劳烦姑姑多担待些。”
“这是自然。”
沈氏说到做到,天天有鲜花送来,担待是担待了,但不过是今日比昨日多几片,明日比今日多几片的区别。
一向只动手不动口的姚姐坐不住了。这几日的鲜花饼很是美味,且多数进了她肚子,但姚姐也忍不住抱怨,“小当家,隔壁也欺人太甚了,哪有人送花一点点送的,当每日上茅厕呢。我看八成是故意的,故意给我们使绊子呢。”
是啊,可也挑不出半点毛病,非亲非故的,卖给你是做买卖,不卖给你也不能说她的不是。皎然叹息一声,当今之计,若是能直接和传说中的花姑接上头,花姑随手一挥,就够她酿满一院子的酒坛了,可人海茫茫,去哪找这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大啊。
琇書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穿到盛京开酒吧更新,第 6 章 第六回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