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不信由你。”裴栖迟起身,整理了一下仪容,语气淡淡的,“你让齐世子交给皇上的信,皇上看都没看便扔给我了,让我随意看着处理便是。而方才那些话,也的的确确是皇上亲口说出来的,否则,你以为我能随意出宫?你以为我怎么会知道你信中的内容呢?”话音落,果不其然的看见弦歌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看见弦歌失魂落魄的样子,裴栖迟心里升起一股快意,她被顾弦歌踩在脚下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让她反踩回去了,这让她格外得意。“顾弦歌,你要知道,这世上并非谁都非你不可的。或许,此事放在当年你爹权倾朝野的时候,或许会有所不同。可是你想想,你现在一无所有,你又凭什么来和我争?”说罢,由着青檀扶着她转身离开。
裴栖迟走到门口时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一枚洗的有些泛白的荷包,“对了,这东西,是皇上让我扔掉的,我想还是还给你比较好吧。”说着,将那枚荷包随意的扔在地上。也不知有意无意,裴栖迟在离开时还在那荷包上踩了一脚。
看着裴栖迟主仆二人消失的身影,过了许久弦歌才回过神来,慢慢的走过去蹲下,将那枚荷包捡起来,放在掌心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脚印拍去,然后轻轻的摩挲着,脸上尽是悲悯。
他竟然,如此决绝吗?
或许她可以安慰自己裴栖迟的话绝不是真的,齐恒不会说这样的话,可是这荷包呢?这荷包又怎么解释?
这枚荷包齐恒一直贴身戴的,若非齐恒亲手交给裴栖迟,她又怎么可能拿到呢?
弦歌只觉得自己脑子仿佛停止转动了一般,里面一片空白。突然间,她有些不懂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从大梁到陈国,她又千里迢迢从陈国回到大梁,两年,她究竟做了些什么?
又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她竟有些茫然了。
胸口像是陷落了一块,空空的,想哭,可是眼眶瑟瑟的,竟是一滴眼泪也掉不下来。
欲哭无泪,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张婶和张叔进来时,弦歌仍旧保持着蹲在地上,盯着手里那枚荷包发呆的姿势,不由得有些担心的开口:“小姐,您……”可是看弦歌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慰,只好用手肘撞了一下旁边的张叔,给他使了个眼色。
张叔自然不似女子细心,见老伴冲自己眨眼有些不明所以,问道:“你撞我做什么?”
一句话让张婶气不打一处来,可当着小姐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好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将弦歌扶起来:“小姐,快到晚膳时间了,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做?”
弦歌蹲了太久,脚已经失去知觉,只好由着张婶将自己扶着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坐下。弦歌将那枚荷包收进宽袖中,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在外面吃了太多,现在不大饿,晚膳不用做我的。”见张婶还想说点什么,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玩了一天有些累了,张婶,你和张叔忙完了便早些去休息吧。”
见她心情不大好,张叔忙制止了张婶想开口的冲动,拉着她出了门。
弦歌在里面坐着,待双腿恢复知觉这才起来回了自己的屋。
这夜,弦歌又失眠了。
脑中全是白日里裴栖迟的话,那些话像是跗骨之蛆一样黏在她身上,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这让弦歌本就烦乱的心愈发焦虑。
当年害了顾家的人都差不多落网了,该贬官的贬官,该抄家的抄家,袁崇焕虽然最后没能死在刽子手手里,但萧湛最后还是亲手将他杀了,是当着她的面杀的。而罪魁祸首萧湛,他中了毒,弦歌也不知道她下的毒他能不能解,但至少也算是完成了一桩心事。
其实对于萧湛,弦歌虽然想让他死,可是她知道,若是让自己亲眼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她或许也无法做到。毕竟这么多年的相依为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抹去的。所以她选择了逃走,那毒他若能解,那便是他的造化,若是解不了,那她也无可奈何。
不管怎样,他们的恩怨到此为止。
算是两不相欠了。
顾家的仇算是报了,那么她活在这世上还能为了什么呢?
原以为回到大梁见到齐恒,还能想办法将误会澄清,即便两人最后无法厮守终身,那至少不能带着遗憾离开。可是现在,她却已经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眼见着钟漏已经过了三更,弦歌却还是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头顶的床帐发呆,枕畔夜明珠的荧荧冷辉,让原本就寒冷的夜显得愈发清冷。
而弦歌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夜凉如水,还是心冷如冰。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弦歌下意识的坐了起来,顺手将夜明珠塞进被子里,然后死死的盯着门的方向。自从经历过几次刺杀,她现在对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有些敏感,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她毕竟和张叔张婶生活了好几个月,知道他们夫妻俩晚上一般都睡得早,晚上从来不在外面走。更何况他们知道弦歌晚上眠浅,更加不会在大半夜的跑到内院来吵她,所以绝对不可能是张叔和张婶。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弦歌心尖都抓紧了,直接掀被起身,在木施上随意抓了一件大氅披在身上,在床脚摸索了一阵,触到机关,床底的一道暗格打开,弦歌也顾不得其他钻了进去。
当初那么多宅子她之所以选择着一座也并非完全因为它小,住着不会觉得冷清,还因为她曾无意间在这卧房中发现了一个密道,可以通往另一条街。她在皇宫中经历过两次刺杀,对此事始终有些心有戚戚,有了这条暗道也不至于就这么坐以待毙。
弦歌跳下暗道,然后整个人沿着甬道快速下滑。这条暗道和其他的暗道不同,这是一条类似于索道一样的通道,她就这么沿着那条索道一直往下滑。里面漆黑一片,没有丝毫的光亮。伸手不见五指甬道,让人有种压抑的无所适从。
弦歌飞快的下滑,但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她只觉得,时间越久,压抑在心中的恐惧便越发的浓重,像是掉进了沼泽一般,让人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熟悉的恐惧了呢?
好像在大梁皇宫时这种对黑暗的恐惧还没有这么明显,或许是因为皇宫中一向是灯火通明的,亦或者是因为齐恒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让她来不及感受害怕……而在陈国皇宫中,她还是会时不时的感受到黑暗的恐惧,所以她在陈宫中时,寝殿中向来是灯火通明的。故而她也曾听到过宫女太监们私底下讨论说皇上虽然没有给姑娘名分,但还是对她偏宠的,经常和姑娘夜夜笙歌呢。不过既然是无稽之谈,弦歌也并没放在心上,也从未计较过什么。
但现在这种熟悉的恐惧感扑面而来,弦歌竟觉得浑身无力冷汗直冒,那样的无所适从。然后慌乱之中在怀里摸索着夜明珠,但不料身体突然落地,整个人就这么栽了下去,怀中的夜明珠滚落出来,落在了几米开外。
顿时,明亮如白昼。
光亮袭来,弦歌的眼睛被照的晃了晃,随即适应了这样的光亮,心中的恐惧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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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才跳下密道不久,卧房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随即窜进来五个黑衣蒙面人,提刀便向床上砍去。
“等等,这床上没人!”其中一人惊呼出声。
“操!竟让这娘们儿跑了!”另一人附和,骂道。
“不对,床上还是温热的,想来才走不远,分开找,主子发话了,此事若是办砸了,那咱们就提头去见吧!”说着几人四散开来,沿着这宅子的几个方向的街道找去。
而另一边弦歌从密道的另一条出口出去却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然后忍不住暗悔自己为何不看清了再拿,应该拿件狐裘才是。现在她里面穿着单薄的里衣,外面紧紧套了一件大氅,走在外面冷得直哆嗦。
弦歌裹紧了大氅,往鲁直住的方向跑去。
方才听脚步声,想来不止一人,他们发现自己不见了想来很快便会追上来,为今之计她也顾不得其他了,只希望那些人千万不要迁怒于张叔和张婶。想到这里,弦歌的心又揪成一团。
才跑了没多久,却见眼前一个黑影闪过,一个黑衣蒙面人便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人率先开口道:“姑娘脚程还真是快,竟然都跑这么远了。”
弦歌站定,将那人上下打量一番,最后眼睛扫过那人手中的刀,冷道:“你是谁,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追杀我?”
“你我当然无冤无仇,不过在下也是那人钱财替人消灾,姑娘,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吧。”那人说着,一步步朝弦歌逼近。
弦歌皱眉,“是裴栖迟派你来的?”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锐芒,笑道:“不管是谁派我来的,今夜,你是走不掉了。”
“呵,是么?”弦歌意味深长的说出这句话,然后飞快抬手将腕上的袖箭对准那人,怎料对方却像是早有防备一般,还没等弦歌按下机关,那人已经率先抓住了她的手腕,反手将弦歌的右手锁在她身后,冷笑:“姑娘,我劝你莫要白费力气了,你这些雕虫小技对付个别废物或许还有用,但望向用这个来对付我?哼,你是不是太小瞧我了?”xiumb.com
“哦?这么说,你竟是知道我的咯?”弦歌很快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些深意,他怎么会知道她腕上有袖箭?
照理来说,知道此事的人没几个,而她使用袖箭也不过是那日赵西风杀她的时候用过,此后便再没有展露人前,除非此人是赵西风。亦或者说,赵西风将此事透露给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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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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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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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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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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