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林老爷家的小妾被人下了毒,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不过既然有南门逸在那是肯定没什么问题的,至于是谁下的毒,这也并不在他们的关心范围内。弦歌几人倒是格外悠闲,与林府中人或担忧或紧张或不安的情绪形成鲜明的对比。
不过南门逸却是例外中的例外,他很忧愁。
用南门逸的话说就是:“想来本公子阅尽千帆,最后竟不想停在了一个臭水沟里。”
这话弦歌听得一头雾水,然而瑞月的解释就是,公子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堂堂南门家的传人来解这种不知所谓的小毒,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弦歌满头黑线,看着南门逸死蛇烂鳝的摊在太师椅上,脚搭在桌子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几乎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将自己手中桂花糕拍在他脸上的冲动,满肚子吐槽的话差点没合着着桂花糕将她噎死。
不过南门逸这人也真是,住进林府好几日了,也不见动手给那林老爷的小妾解毒,毕竟他们四张嘴在林家混吃混喝,不干点正事实在是有点不大地道。所以弦歌偶尔还是会去林老爷小妾房里假模假样的替她诊个脉,瞧一瞧,再高深莫测的叮嘱两句似是而非的话,每次都弄得神神叨叨的弦歌自己都觉得自己跟神棍似的,这一点让弦歌也是无可奈何。
但即便这样,弦歌也从未开口问过南门逸究竟何时替她解毒的话,因为她害怕从南门逸嘴里说出:“唉,解这种毒,真是脏了公子我的手啊。”这种诸如此类的话。
这日没什么事,弦歌出了门原本是往鲁直那里去的,可瑞月那丫头死活要跟着,弦歌没办法只好改了主意与她随意的在街上逛着。弦歌此次出门是易了容换了男装,所以倒是不怕,不过瑞月那丫头就让人头疼了,她本就生得好看,走到哪儿都一定会吸引不少人的注意力,再加上她咋咋呼呼的个性,更是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她了。
两人逛着逛着,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瑞月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一名穿着火红嫁衣的女子朝她们冲过来,她身后跟着一大群五大三粗的汉子,边跑边嚷嚷“抓住她!快!抓住她!”。
瑞月“咦?”了一声,往嘴里塞了块栗子糕,一脸兴奋的看戏。
那身着嫁衣的女子满脸惊恐,慌不择路的逃着,但弦歌远远看着这女子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朱砂!”弦歌心里大惊,“她怎么会在这里!”
弦歌四下看了看,在她与自己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伸手将她抓住,大声道:“朱砂,跟我走!”然后不待她反应便拉着她钻进旁边的小巷。
“诶,弦”瑞月刚喊了两个字,便立马想起弦歌曾叮嘱过她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叫她的名字,于是忙打住。不过她没想明白,弦歌跟那新娘子似是旧识?
“快!那边!”一群汉子朝着弦歌跑的方向追了去,瑞月当然不能冷眼旁观,也忙将最后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跟了上去。
弦歌万万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朱砂。
自从那日亲眼看着桃源村被烧了,她便一直在默默祈祷,祈祷朱砂一定要平安无事。后来她也问过齐恒,但齐恒却告诉她桃源村的人都死了,那时候她内疚了好久,虽然齐恒安慰她说那些人是冲他来的,让她不必太过介怀,可是她还是总觉得良心不安。
尤其是对朱砂。
朱砂好歹帮过他们,若非因为他们,那些人也不会找到桃源村,那些无辜的村民也不会惨死。
没想到,她竟然还活着!
弦歌心里百转千回,一半欣喜一半难过,可是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弦歌敛了心神拉着朱砂没命的跑着。
在窄巷中左拐右拐,弦歌看见前面一个虚掩着的木门,心中一喜,拉着她冲了进去将们拴好。这才力竭靠在墙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她重伤方愈,身子还很虚,如今拼了命的跑了这么久,虽然戴着人皮面具瞧不出脸色,可还是能从她剧烈起伏的胸脯上看出她的状态不大好。
“你是谁?为何要救我?”朱砂满心警戒,看着前面喘着粗气的男子,她不大确定此人是为何救她。
“嘘”弦歌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噤声。
“快,那边看看!”一阵吵杂声过后,外面巷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弦歌这才松了口气。
“你们是谁!”鲁直粗嘎的声音响起,眼中尽是戒备。
“鲁大哥,是我。”弦歌勉强撑着身子站起来,开口道。
听出是弦歌的声音,鲁直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进去再说吧。”弦歌勉强勾了勾嘴角,她现在急需坐下来。
这下轮到朱砂惊呆了,这个男人,竟然是个女人?
弦歌歇了好一阵,几乎要跳出喉咙的心脏这才逐渐平复下来,见朱砂一直冷着脸盯着自己,她勾了勾嘴角,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轻声道:“朱砂,你还活着,真好。”
看见弦歌的真面目,朱砂愣了一下,随即惊道:“你,你……无欢!”
“是我。”
朱砂惊疑不定,最后却是红了眼眶,直接扑进弦歌怀中,“哇”一声放声大哭。
朱砂哭到最后几乎要喘不过气,眼泪将弦歌的衣襟都打湿了却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弦歌也没说话,只是安静的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后来弦歌才知道,朱砂这一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眼睛肿的跟水桃子似的女子,弦歌觉得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压着,闷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当时长生殿的人追来,弦歌和齐恒逃走,但桃源村的人却是都没能逃过一劫,那些人放火杀人,整个村子变成了一片废墟。朱砂之所以堪堪逃过一劫,是因为她家里有一个地窖,她躲在地窖里,那些人没发现她,这才活了下来。
当她从地窖出来,发现村子里尽是尸横遍野时,几乎要崩溃。
后来朱砂辗转进了临近的城镇,在一家药铺中给人抓药,可后来那药铺掌柜见她年轻美貌竟起了歹心,但他家夫人凶神恶煞的,想方设法将朱砂撵了出去。朱砂一个女子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吃了很多苦,餐风露宿,甚至和乞丐抢过吃的,这些心酸往事实在让人揪心。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人跑来给她说有个地方要招端茶递水的姑娘,但是银子给的多,朱砂一直生活在桃源村,从未接触过外界,不知人心险恶,竟傻乎乎的信了。可后来她才发现,那竟是一座青楼。
她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人卖进了青楼,原本鸨母是想让她挂牌接客的,幸亏朱砂聪明,在挂牌的前一天她往自己脸上抹了东西,脸上长了很多痘痘。见她的脸毁了,鸨母气得将她狠狠的打了一顿,在柴房关了三天。那一次,她差点没熬过去。
后来她多次想逃走,但是都被抓了回去,一顿毒打。
鸨母见她实在是不服管教,最后直接将她卖给了青楼里的一位客人。因为卖的便宜,那人将她带回去当丫头,但谁知那人丧心病狂,对她更是经常拳打脚踢。再后来,她又被辗转卖给了越州城里的一个鳏夫当老婆,可她不甘心,成亲的时候逃了出来,不想遇到了弦歌。
弦歌看着朱砂身上的淤青心里像是梅雨天气的江南,潮润润的,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拧出水来。
“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弦歌轻声安慰道,可是这话她自己说出来都没有什么底气,这些,真的会过去吗?
弦歌最后还是将朱砂带回了林府,因为她无法扔下她不管,当初若不是她收留,桃源村也不会这么没了,而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对于朱砂,弦歌其实是有愧的,总觉得是自己欠了她的。
见弦歌终于回来了,瑞月慌忙冲上去将她拉住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没事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开始碎碎念:“哎呀,弦歌,你吓死我了!你突然间跑没影了我以为你被那群人抓走了呢,这不刚叫上公子他们准备去找你了,还好你没事啊,你这如花似玉的脸蛋若是有歹人见色起意那可如何是好!还有啊,你怎么一声不说的就跑去救人了呢?诶,话说,这个姑娘好眼熟啊,你怎么穿着嫁衣呀,你是要嫁人吗?那怎么跟我们弦歌在一块……”
被瑞月这样一通抢白弦歌真是哭笑不得,为防止她再说出点什么刺激人的话弦歌慌忙打断她:“瑞月,这是我的故人,朱砂。”
“朱砂?”瑞月笑道,“你爹莫不是懂医?”
“略懂皮毛。”朱砂瘪嘴,眼前这个姑娘好吵。
“那个,南门逸,我想跟你商量件事。”弦歌想了想,还是说了出口。毕竟她现在也是要仰仗南门逸的,自己本来就是个拖油瓶了,如今再带上一个朱砂,她担心南门逸会不高兴。琇書網
“你想带上这位姑娘?”南门逸依旧是用着他的标准姿势没骨头的摊在椅子上,然后伸手在旁边扯了一颗葡萄往天上扔,再用嘴接住。朱砂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竟一时间看呆了,就连他那死蛇烂鳝的坐姿在她看来都是别有一番味道。
“是,这位朱砂姑娘对我有恩,她现在无依无靠,我怕她再遇到坏人。”
“我无所谓啊,你高兴就好。”南门逸倒是并不放在心上,其实话说回来,南门逸这二十多年来好像真的没将什么事放在心上过,或者说,没什么事能进的了他的心。
“那便多谢了。”弦歌真诚的道谢。一旁的朱砂面飞坨红,也跟着屈膝行了个万福礼,道了声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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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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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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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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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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