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先写信回咸阳告诉父王。”秦珩斟酌后说道。
“可以，以后每行至一处，可写信回去告诉他一路所见所闻。”姜灵祈对秦业无感，但教育孩子却是两个人的事。
秦珩得到允许先回房间写信，姜灵祈则在拟写物品清单。她的百宝袋里包罗万象，但她还是不想让两个孩子学会怎样准备行囊。
“阿娘，我已经写好信命人送回去了。”秦珩道。
“那就一块儿下山买东西。”姜灵祈卷好竹简，领着两个小孩儿去璧城置办物什。
姜高扬什么也不懂，只拉着姜灵祈的衣摆跟在她身后，看她买这买那，和市井商贩讨价还价，把一件件东西塞进她腰间那个小小的却能装下世间万物的口袋里。
秦珩自小养尊处优，也不懂得这些，跟在姜灵祈身后默默的学着，偶尔提上些许意见。
姜灵祈不独断专行，会参考两个提议，等把清单上的物什买完后才回县主府。到家后，把白天买回来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摆在案桌上。
粗布麻衣，布鞋草鞋，烹煮器皿，药物食物这些，零零总总买了许多。
“在外面便要听我的，可明白？”姜灵祈说完，让兄弟两个把买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晚上让他们饱餐一顿后，早早地让他们回房间休息。
关上门，姜灵祈便看到欲言又止的姜离罗，“有什么想问我？”
“珩儿和寜儿都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从没出过远门，我担心他们不习惯。”姜离罗大半生都待在璧城，除了咸阳，她没去过别的地方。
姜灵祈回道：“珩儿是储君，理应走得更远，看得更多，他的目光不该只圈在咸阳城的一方天地。高扬胆小体弱，外出游历能磨砺他的心智。您不能只看到行程的苦，更应该看到走完这一遭，他们能收获什么。
我也清楚，现在秦国吞并姜国和周室，拿下陈国、卫国、晋国，你担心遇到危险，被其灭国的余孽刺客追杀，被齐楚捉去威胁秦王。我会全力护他们周全，这世间除了龙龑，无人能在我手里伤他们分毫。”
姜离罗听到龙龑这个名字，才恍惚记起眼前的人不是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旋即自嘲笑道：“是我多虑了。”
“我会让青羽送信给你报平安。”姜灵祈道。
翌日早晨，姜灵祈早已收拾妥当，她换上一身粗布麻衣，随意扎了个马尾，只戴一根打磨圆滑的荆簪。用过早点后，带着两个孩子下山。
他们一路绕过璧城，先从璧川北上去秦国北境，然后向西再往南去巴蜀两地，接着再顺着长江南下楚国。姜高扬没出过远门，一路看什么都新鲜，秦珩也跃跃欲试，精神抖擞。
“好好看看你们父亲治下的江山和百姓，看看秦国列祖列宗打下来的基业。”姜灵祈对秦珩说道。
秦珩点点头。
一路上青羽飞前头引路，两个小的走中间，姜灵祈殿后。
母子三人扮做游学士子，加上手里的路引，一路畅行无阻。一路走走停停，遇到村寨便留宿三五日，了解当地风土人情，询问收成与政令通达与否，或是探听官员名声，再或是收集其他奇闻异事。
起初这些事由姜灵祈来做，她与人为善，模样俊俏，见多识广又能说会道，很容易和当地百姓打成一片。何况她有来有往，投宿到人家家里会主动送上猎物，帮着烧火做饭，或是传授纺织技艺、种地技能，走后会留下三十刀币做谢礼。
秦珩见了便有样学样，将寻访这项任务揽了过来。
若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地，姜灵祈便教他们在野外生存之法，教他们挖灶埋锅，生火做饭，辨别草药，捕捉猎物。www.xiumb.com
因两个孩子都在长身体，姜灵祈在吃食上从不吝啬，每日喂他们牛乳羊乳，一日三餐鲜肉蔬菜做给他们吃。功课武艺也没落下，空了就给二人讲课，亲手教他们骑射功夫。
路程虽辛苦，却也收获不少。起初几天会抱怨叫苦，慢慢也就习惯了。走村拜巷，登高望远，开阔了心胸，也丰富了见闻。
自从知道两个孩子跟着姜灵祈外出游历后，秦业每隔两日便会收到长子寄回来的书简。
秦珩兴致勃勃的记录一路的所见所闻，不厌其烦的汇报母子三人之间的鸡零狗碎的小事。
秦珩说，阿娘什么都会，什么都知道，给他们讲了很多有趣的故事，说完会让他们畅所欲言讲述感想。
有时候觉着她像一个睿智的智者，给他们说深奥的大道理。但有时候又觉得她像个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儿，好几次把秦寜气哭，把他气得憋不出一句话，气完他们后，又来逗趣哄他们。
他说，阿娘不像他在咸阳城里见到的母亲，咸阳城里的母亲事事迁就孩子，凡事都为孩子包圆里，会千叮咛万嘱咐提醒他们前方有陷阱不让他们碰壁。但阿娘不会。
阿娘最爱指使他们兄弟两个做事，洗衣做饭捕猎找柴火搭帐篷，起初她会搭把手，教会了之后就坐一边看他们做事。如果秦寜哭闹，或是他使小性子，阿娘更不会哄，不仅不哄，还从她那个口袋里搬出一把凳子，然后坐着悠闲的喝茶看话本，等他们生气让他们闹，闹够了便继续走。
至于人生提示，她只提一两次，不听就由着他们撞南墙，撞痛了哭够了她才出现，轻飘飘的说着“知道错了吗？”、“下次还敢的话我不介意你们多错几次，现在有我兜底，我不在了你们就知道其中厉害了”之类的话。
字里行间，都是对她的敬佩和依赖。
除此之外，便是说不知羞调戏少男少女，说她奢侈，自从见到她，就没见她穿过重复的衣裳，戴过重复的首饰，就连这回在外游历也不例外。
每回反驳她，她便振振有词地说：“身为女神，无论何时都要有女神的排面，不能跌了我们神族的面子。即便是人，也要衣着整洁，仪容干净。尤其是你们两个，要好好记牢了。”
一本正经的教训完他们两个，又不服气地道：“以我的功绩，穿几件好衣服，多戴几件首饰怎么了？又没吃别人家的粮食，用别人家的布做衣裳。哼！”
“倒是很会教孩子。”王翊看过秦业递给他的书简后笑道。
“珩儿比在咸阳时开朗了不少。”秦业虽没见到长子，但也从字里行间看到他的变化。
“太子本就是少年，自是少年心性，此番外出游历，对他而言大有裨益。”王翊十分赞同姜灵祈的做法。
符熙开口问道：“王上，太子和二公子即将抵达楚国，是否要增派人手护卫？”
秦业想起秦珩信里说的，姜灵祈一路调戏跟随他们的暗卫一事，道：“不用，他们现在很安全。”
章褚想起十年前那场战斗，那位复活的女神刚苏醒便灭掉五万魔兵，又一手手刃让六界闻风丧胆的魔尊，天上地下无人是她的对手，何况区区人间杀手？
“章将军，我说的话你可记下了？”王翊见他走神，点名问道。
章褚不明所以地轻啊一声，挠挠头道：“有些地方还不明白，请上将军再说一次。”
王翊将先前的话复述一遍，道：“藏匿在人间的妖魔已蛰伏十二年，最近可能有动作，你要做好准备。”章褚是十二年前一同除妖驱魔的道家弟子，天生一双阴阳眼，武艺高强，精通道家术法，后被招揽入驱魔军，跟随执天卜道子等人一同训练驱邪军队。
章褚立刻抱拳领命道：“属下记住了。”
“缺什么尽管提，我会想办法。”有灵祈在，琅嬛那边会通融很多。
章褚清楚上将军与那位女神交情匪浅，霎时来了精神，声音响亮地道：“属下和执天前辈等人不会客气，到时还要多麻烦上将军。”
“王上，开设学宫一事，不知您考虑得如何了？”早前王翊便提过此事，但秦业一直未给答复，今日拜见，便又问道。
秦业握着握着书简，道：“学宫和善堂都可，不过必须设在咸阳附近。学宫和善堂要耗费不少人力财力，眼下即将对燕国用兵，国库挪不出多的钱来。她若真有心造福天下百姓，让她亲自来说服寡人。”
王翊应道：“臣会通传。”
符熙和章褚心下了然，面上什么也不说。但想到那位喜欢送人金子，一时间又酸了，有钱真好。
五日后，大军开拔挺进燕国，姜灵祈也带着两个小孩儿走到楚国地界上。在秦国游历了三个月，秦珩和姜高扬性子周到开朗不少，一路走来见过许多悲欢离合，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更深刻的领悟。
楚国又是另一番景象，南方多雨，又多高山密林，还有不少蛮人和夷族部落，加上和秦国有血海深仇，这一路走得颇为谨慎。姜灵祈照看两个孩子之余，便用自己的神识探查妖魔的下落。行至今日，一无所获。
等在她前面的，也许是好消息，又或许是坏消息。
收到王翊的信，姜灵祈笑了笑，避而不见终究不是办法，她该去会一会那家伙了。
领着两个小孩儿看过南方的大江大湖还有各地风土人情后，带着他们北上去齐国。儒家起源之地在齐国，天下最大的学宫也在齐国，姜灵祈便让他们去临淄学宫旁听长见识。
加之齐国富庶，姜灵祈不用再装穷，可以把两个娃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可以花钱给他们买好东西，带他们去吃海鲜山珍，去泰山看日出，出海看大鱼。
两人长在内陆山川，从未见过这番翻腾景象，冷静自持如秦珩，也忍不住激动的对着大海高声吼叫。
晚上歇在海边的小镇，哄睡了两个小的，留青羽照看，姜灵祈独自一人外出，潜入广阔无垠的大海。她幻化成鱼在海里游弋，捕捉洋流里的可疑气息。
问过海里的龙王和鱼虾海蟹，水下并无异常。奇怪之余又潜到海底深渊，海水和滚滚浓烟从地下深处冒出，她将神识投入其中，这里一切如常，刚冒出地底的混沌之气里有神仙人喜欢的灵力，也有妖魔鬼喜欢的浊气，这些灵力和邪力相互羁绊，相互依存，相互制衡。
姜灵祈不放心，又仔细探查一天后才回到陆上。
一大一小兄弟两个坐在小镇客栈外临海的石阶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望眼欲穿。已经三天了。
姜灵祈站在两人身后，跟着一起看了会儿海才拍了拍他们的肩膀，“我留给你们的作业做完了吗？”
秦珩和姜高扬吓了一跳，看到完好无损的姜灵祈才放下心来。
“阿娘，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们了。”照例是姜高扬抢先一步，扑到姜灵祈怀里抱着她的腰撒娇问道。
“我说过会回来，绝不食言。”姜灵祈看着高了不少的小儿子说道，喂下去的肉没白费，“不过阿娘终归会有离开的那天，那时候你们不要太过伤心，也不要怨恨和害怕，阿娘虽然走了，却换了一种方式陪在你们身边。天地在，我便在。我希望你们兄弟两个相亲相爱，相互扶持，长大以后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姜高扬还不太明白，秦珩听后神伤地问道：“阿娘，你要离开我们吗？”
“并非如此，‘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注：①）。我有我追逐的大义，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的义。”
秦珩追问道：“那阿娘的‘义’是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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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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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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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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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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