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长兄,务望面谈”。
这是怀王府给他下的帖子。关乎晏晗,晏恒无法不慎重,却也不敢声张。只是心里不免有些忐忑,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与大哥有关是事竟是他不知道的,需经晏弘的口来告诉他。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间茶舍的门口。这间茶舍是怀王的私产,居于市井却别有洞天,颇有一番大隐隐于市的味道。
甫一进门,便立刻有人上来请安,引着他往内里走去。
晏恒在茶室中稍坐片刻,打量着室内的装潢。不得不承认,他这位三哥的品味还是相当不错的。
移门响了一下,晏恒双手微拳,立刻站起身来招呼道:“三……”
可待看清了眼前人,他的目光却瞬时冷了下来,半句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三嫂?”晏恒微微蹙了眉。
苏绾书半仰着头望向他,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却藏不住微红的眼眶。
“五殿下安。”苏绾书屈膝向他轻轻福了下身子,敛了笑容道:“殿下此言诛心了。妾身已将怀王妃的位子让给那南越公主了,如何当得起您称一声三嫂?殿下若不嫌弃,还是如幼时那般称呼妾身吧。”ωωω.χΙυΜЬ.Cǒm
晏恒喉咙颤了颤,思量片刻说:“侧妃来此处似乎并不合时宜。我三哥呢?”
苏绾书狠狠掐了掐指尖,侧妃这个称呼并不是她想听到的。她骤然抬头望向晏恒,并不掩饰眼中灼灼的倾慕:“五郎,你当真要对我如此绝情么?”
晏恒淡淡笑了笑道:“侧妃说这话,晏恒可就听不懂了。我若对侧妃有情,那便是对我三哥不敬了。”
晏恒挑了挑眉,眼眸中却不夹带任何情感:“况且……要论起绝情来,怕还是侧妃您更胜一筹,晏恒自愧不如。”
“你!”苏绾书气结,眉眼间的柔顺一扫而空,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五郎,你这些年当真变了不少。”
“承让。”晏恒又坐回了桌边,端起茶抿了一口,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我这两年经历的事,若再没让我有一点改变,那才真的是冥顽不灵。”
苏绾书冷笑:“口味倒也变了不少。之前倒从未看出来,堂堂辰南王爷竟会对个歌姬用情。若是建章王爷在天有灵,怕不是得……”
“侧妃慎言!”晏恒啪一声撂了茶杯,杯中茶水震颤,溅了满桌:“若侧妃今日来只是置喙内子身份的话,那便请回吧。”
苏绾书知自己口不择言触了晏恒的逆鳞,悻悻闭了嘴,目光也渐渐软了下来。
“五郎,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绾书胸口微微起伏,楚楚可怜的甚至染上了些哭腔:“我是偷跑出来的。听王爷说今日约你在此见面,我就什么都顾不得了,无论如何也要出来跟你见一面。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对你的愧疚中,而这苦果,我自己也尝到了。所以五郎,别再恨我了,好么?”
晏恒对她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甚是不解:“我从来也没恨过你啊。你的选择,我都尊重,而我的生活,今后也不劳侧妃挂心了。”
苏绾书看着他,嘴唇颤了又颤,话说道这份上,若再纠缠下去便真的有些难看了。
苏绾书咬了咬牙:“既如此,那妾身告辞了。”
转了身,几乎是在同时一滴泪顺着她的腮边滚了出来,她的眼神冷到彻骨,再多一刻,她都装不下去了。
“侧妃,还有句话本王好心相告。”晏恒起身,负手踱到苏绾书身后说:“既来之,则安之。侧妃当初既选了怀王,便别负了我三哥。”
“多谢殿下。”苏绾书抹尽了腮边泪,又恢复了一贯高傲的神色,昂起头大步离去。
苏绾书出茶舍门时,正看到晏弘从马车上下来。她并无讶异,走上前去敛衽行了一礼,低声说:“妾身有负王爷所托,与辰南王相谈并不欢愉,请您恕罪。”
晏弘神色如常,只摆了摆手说:“你回去吧,这没你的事了。”
苏绾书顺从的上了马车,可没人注意到,她转身时悄悄向茶室的方向又瞥了一眼,目光中闪过的,尽是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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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苏绾书的马车走远,晏弘才进了茶室。
“三哥。”见晏弘进来,晏恒起身对他点点头,淡淡叫了他一声。
晏弘挥挥手示意晏恒坐下,兄弟俩对坐与茶桌两侧,立即有下人奉了茶上来。
“三哥,”晏恒看着晏弘垂眸认真用茶筅打着茶沫,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你方才进来的时候,遇上侧妃了么?”
晏弘手下一滞,抬头看了晏恒一眼,不自觉的挑了挑眉。他没料到,晏恒竟毫不避讳在他面前提及此事。
“侧妃?我没见到。”晏弘面无波澜,复又打起了茶沫:“她来这见过你了?”
“嗯。”晏恒点了点头说:“说了两句有的没的,但我觉得还是应该知会你一声,免得之后生出什么误会。”
晏弘笑了笑,将点好的茶递到晏恒面前:“她还不足以挑起你我之间的误会。来,先尝尝这茶合不合你的口吧。”
点到为止,晏恒也无意再多言。其他的都是晏弘的家务事,晏恒并不想过问。他接过晏弘递来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果然是好茶。”晏恒放下茶盏,双手搭于膝上,直言道:“我就不跟三哥绕弯子了,三哥今日约我出来,究竟是有何关于大哥的事,还望不吝告知。”
晏弘颔首,从袖中掏出一巴掌大云纹锦盒,推至晏恒面前。
晏恒打开看来,这锦盒中放的竟是一对白玉虎符,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军中的东西。
“这是?”晏恒望向对面的怀王,目色中尽是不解,更还有震惊。
晏弘目光幽深难测,浅浅笑了笑说:“这是虞州军的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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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恒的瞳孔骤然缩紧了一瞬。
他将白虎符从锦盒中取出,端在手中细细摩挲着,无限珍视的端详着这只栩栩如生的白虎,仿佛它身上的每一寸,刻着的都是虞州军的鲜血与忠魂。
晏弘开口道:“这是当日大军攻克甘水子之时,清理中军帐时找到的。五万虞州军尽数殉国,这兵符便就成了一件死物。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将此物交给你最为妥当,若要振兴虞州军,那朝野之上没有人比你更合适的了。”
晏恒心头一震。一时间百转思绪涌上眉间,说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这东西,皇上知道么?”
晏弘浅笑道:“这你放心。我已写了一封事关虞州治军方要的奏疏呈递给父皇,且力荐由你全权接管重建虞州军的事务。这兵符是我给你的,你可以安心的拿走。但能不能让父皇心甘情愿的放你回虞州,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晏恒强自维持着镇定,可内心却早已是波澜滔天。没有人比他更明白,一支精锐之师,对他意味着什么,对晏晗意味着什么,更对虞州意味着什么。
晏恒将白虎兵符紧紧握在手中,仿佛要将那东西上的每一条纹路都印入自己的骨血当中。他对着晏弘深深揖了一礼,诚挚说道:“多谢三哥。”
“哎。”晏弘忙止住他:“你我兄弟何须言谢。况且,这也算是我对你的承诺。”
晏恒郑重点了点头。铁血男儿,赤胆丹心,虞州就如一张白纸一样静静等待着他回去,往后的未来,都等着他去描摹。
晏弘在晏恒肩上拍了拍,笑道:“我备了几样小菜,都是你爱吃的。就当是你回虞州之前,三哥给你送行了。”
晏恒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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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兄弟俩在一起时便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到很晚才尽兴。两人喝了几盏薄酒,晏恒告辞时,他和晏弘都已有些微醺了。
晏弘执意要送晏恒出门,可起身时身子一晃,又跌回了座位上去。晏恒扶住晏弘的肩将他按在椅子上,笑话他道:“得了,别逞能了。你这酒量,还是那么差劲。”
晏弘摆摆手,笑道:“又让辰南王爷见笑了。既如此,本王就不,不送了。”
晏弘确是有些醉了。晏恒走后,他强忍着头晕踉跄着走到窗边,将窗格全都撑了起来。冷风一下子都灌进了茶室,晏弘倚着墙缓缓跌坐到地上,望着桌上的半盏残酒,愣了好一会。
直到沈涟进来寻他时,晏弘才清醒了许多。
“王爷!”沈涟奔到他身边,将晏弘扶回座椅上,又替他多披了件风氅。
晏弘按住自己突突跳动的太阳穴,沉声问道:“如何,有什么动静么?”
沈涟欠身回禀道:“卑职一直派人在辰南王府附近盯着,大概半个时辰前,有下属看到寒姑娘扮了男装从辰南王府中出来,独自往正阳门的方向去了。”
晏弘猛然抬起头来,目光中多了些许玩味:“跑了?”
沈涟点点头:“看样子,应当是想远行的。”
“这丫头脾气还真倔。”晏弘不禁失笑,整个人却也轻松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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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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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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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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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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