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门口,两个乌兹兵望向月色下的赤羽山。微光下,山坡上的草野在舒缓的风中荡起层层波浪,与往日并未有什么不同。夜已经很深了,那两人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沉,昏昏欲睡。琇書蛧
忽而间,空气中有了些不同寻常的响动,几乎是同时,两人猝然睁大了双眼。在来不及反应的惊异中,他们的眼珠子缓缓向下转去,一支羽箭近的几乎能贴上下巴,穿喉而过。二人的喉咙中发出了些不成音节的咯咯声,而后仰面倒了下去,连眼睛都未来得及闭上。
晏恒收了弓箭,在齐腰高的草丛中探出头来。留了几个在坡顶放哨的人后,他身边不过还剩下十一二人。晏恒抬了抬手,无声的比划了一个手势,身后的侍卫随他一起,如鬼魅般潜入了沙克图的驻地当中。
一入大营,一队人便悄然分成几路四散而去。晏恒带了几个人潜入了马厩中,将从火把上摸来的松油悄悄的涂在了马尾巴上,而后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引燃了马尾。功成后,几人迅速撤离了马棚,打开围栏在外静静等候。不过片刻,马厩内就沸腾了起来,火光让马匹受了惊,还怎么甩也甩不掉,慌张躁动一浪掀过一浪,成群结队的马嘶鸣着从栏内奔了出来。
营地内亦有几处地方起了火,沉睡中的乌兹人终于发现了不对劲,衣冠不整的从营帐内窜了出来,哇哇大叫着抄起了弯刀。乌兹的马比寻常马种要壮些,此时发了疯一样在营地内横冲直撞,一路过去掀翻了好几个乌兹兵,人仰马翻的一片混乱。
晏恒在这乱局中焦急的寻找着清欢的身影,但没能如他所愿,清欢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引出来。乌兹人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已渐渐开始集结成队,一旦他们开始反扑整个计划就全完了。晏恒被逼急了,提剑闯入了这场杂沓的动乱中,大吼道:“凌清欢,出来啊,赶紧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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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欢的耳朵动了动,又侧耳凝听了一会外面的动静,方确认自己不是发生了幻觉。
“王爷?王爷,我在这!”
清欢被绑在一起的双手间夹着一块碎瓷片,正奋力的磨着捆在脚腕上的绳子,这是在她所及范围内唯一能拿到的工具了。听到晏恒的声音她更加心急,拼了命的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甚至不惜得将皮肉勒的鲜血淋漓。
终于,最后一股绳捻断了开来,清欢奋力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再去解手上的绳子,跌跌撞撞的闯了出去。帐外把守的乌兹兵已不知所踪,营地内火光四起,乌兹人愤怒的来回奔跑着,他们的咆哮声和马的嘶鸣声混在一起,乱的惊天动地。而在这样的仓皇中,那人挺拔的身影却显得那样卓然。
“王爷!我在这呢!”清欢用尽一切力气大喊到,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眼睛在哭,嘴却在笑,像个傻姑子一样。
晏恒倏然转眸。云销雨霁,万物皆失色。
好像凭空生出了无尽的力量,晏恒抬脚踹翻了两个上前阻拦的乌兹兵,飞奔到清欢身边,挥剑斩断了捆在她手上的绳子。
“拿着防身。”晏恒把自己的佩剑塞到清欢手里,说话间钳住了一个从背后偷袭的乌兹兵的手腕,咔嚓一折,卸了他的弯刀持在手中。
晏恒打了一声长哨,听此讯号其余侍卫也不再恋战,快速汇集到晏恒身边,准备撤退。
拿到剑的清欢如鱼得水,虽然身上的大袖衫有些拖拉,但并不妨碍她施展招式,一队人一路拼杀,向营地出口的方向突围而去。
而一场箭雨来的却如此突然。密匝匝的箭呼啸着落到晏恒这一众人面前,斜斜的插落在地上,紧接着,数十骑兵从两侧腾跃而来,高举弓箭瞄准了他们,生生拦住了去路。
还是晚了一步。
晏恒转身欲向反方向奔逃,而此时营地内也涌出了大批敌兵,两面夹击,无路可走。
人群中辟开一条通路,沙克图手上架着大雕,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那种神情,似乎顷刻间就要将晏恒撕碎。
“又是你。”沙克图的眼神中透着阴狠,用乌兹话说:“你们汉人当真是爱出尔反尔,最不讲信用。”
晏恒毫无惧色,他紧紧握住了清欢的手,将她护在自己身后:“我们汉人有句话,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人若犯我,虽远必诛!我想阁下也太自信了些,凭什么认为我会坐以待毙?”
沙克图冷笑了两声:“死到临头了,口气倒是不小。”
“你不会杀我的。”火光映出晏恒脸上半明半暗的阴鸷。他回头看向赤羽山的方向,在山顶依稀可见星星之火,渐成灯河。
“你以为我真敢带那么点人闯营地么?”晏恒讥诮的笑了:“我大晋援兵已至,你若杀了我,那顷刻之间你这营地就会灰飞烟灭。”
沙克图满是横肉的脸抽了抽,抬手指向清欢:“就为了这么个女人?”
“不止。”晏恒将每一个字咬的都很清晰:“为了我大晋的每一个子民,每一寸土地,都不允许外族,染指分毫。”
沙克图却放肆的大笑了起来。
“说的倒挺好听的。可我就是染了又能怎样?”沙克图的目光落在清欢身上,眼中尽是轻薄:“听闻你们汉家的女子最重名节,你们的郡主在我这过了夜,谁知身上还清不清白?回去之后没有男人要,她最好别再哭着来求我疼她。”
清欢听不懂他们用乌兹话在你来我往的说着些什么,可这句话后,她第一次在晏恒眼中看到了杀意。
“这就不劳沙克图王子费心了。不是所有男人,都像阁下一样把下半身当脑子用的。”
沙克图眼睑微颤:“若下次再遇到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晏恒微笑说:“我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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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克图比了个手势,截在晏恒身后的骑兵放下了上弦的弓箭,让出一条通路放他们出去。晏恒带着一众侍卫信步离去,他们的马就在不远处。待跨上了马背,一队人却如逃命一般发足狂奔起来,方才的底气荡然无存。
“王爷,还有韵姐姐没救出来呢!她怎么办?”清欢坐在晏恒前面,迎面灌来的风让她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
“她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晏恒贴在清欢耳边说道,他紧握着缰绳,将清欢圈在怀里,目不斜视的向前直冲而去。
清欢放心了些,转头看向晏恒问:“那她人呢?是被援兵接走了么?”
“根本没有援兵。”晏恒神色冷冽的像草叶上凝成的寒霜:“我诈他们的。山坡上那些火光是我让人点的树枝子,唱了一出空城计……”
话音未落,晏恒却陡然出手按住了清欢的后颈,压着她一起俯身贴在了马背上。清欢不知发生了什么,再睁开眼时却看到晏恒在离她那么近的地方,近到连他的睫毛都能一根一根看得很清楚。
穿过旷野的风在草原上肆无忌惮的游走着,脚下的草野飞速向身后退去。晏恒的下颌就贴在清欢的颈窝处,只有那一个地方是暖的,甚至,是灼烫的。
“王爷……”清欢从喉咙中喃呢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抱歉。”晏恒迅速直起身来,声音有些沙哑。
清欢此刻才发现,他的另一只手中,凌空攥着一只羽箭。
晏恒从马背上回身向后望去,火光中的沙克图放下了瞄准过他的弓,已看不清这位乌兹王子脸上的神色。晏恒扬起手中的箭朝他挥了挥,而后举过头顶,一折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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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赤羽山的坡顶越来越近了,清欢定睛向前看去,忽指着前方说:“王爷,你看坡顶是不是有人?”
几个侍卫也看清楚了,激动的向晏恒喊道:“王爷,是援兵啊!真的有援兵来接应咱们了!”
方才在夜色中看不清楚,离近了才发现,那火光下整整齐齐列队着穿有北晋军服的骑兵。翻过山顶后,终于窥得全貌,至少有一两千名御林军卫,高举着火把严阵以待,火光汇集,明若朝阳。
晏弘披着战甲,站在队伍的中央,面色沉肃的看着这一小撮人逃难一般的跑进了阵营。
几个侍卫翻身下马,单膝跪于晏弘面前道:“参见怀王殿下。”
见他们一个个的形容狼狈,便知方才的突围决计不易,晏弘没有再多加计较,摆了摆手示意几人下去休整。
晏恒的脸上却并未有丝毫舒展,他将鞭子往马倌手里一塞,一言不发的往营地内走去。
“晏恒,你给我站住。”晏弘的语气中已夹杂了明显的不悦。
晏恒没理他,像没听见一样继续往前走。
晏弘沉了脸,出手钳住了晏恒的肩膀:“你聋了吗?”
晏恒目光冷冷斜向晏弘的手,似是反感非常,不耐的说了句:“我三天没睡觉了,你非得在这时候找我麻烦么?”
晏弘并未松手,反唇相讥道:“找你麻烦?你不觉得你今晚的行事太过鲁莽了吗!堂堂的北晋王爷,带着那么几个虾兵蟹将就敢去闯敌营,出了事谁负责?”
“我乐意。”晏恒懒得解释,擒住晏弘的手腕反手一掀,将他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
晏弘这次当真动了气,劈开晏恒的手又向他肩头抓去。晏恒目光如炬,回身出掌相抵,两人双掌在空中重重击在一起,招式互拆的越来越快,竟真的动起手来了。
“你疯了吗!”晏弘用臂缚格挡住晏恒压制而来的力道,怒不可遏的说:“我真不明白这女的给你下什么蛊了,为了她你连命都不要了?真是红颜祸水!”
“对,我为了她就是可以不要自己的命。”晏恒双目通红,眼中布满血丝:“我也无比庆幸,这世上能有我愿拿性命相待之人。这种感觉,怀王爷您是永远都不会懂的。”
“幼稚。”晏弘近乎冷漠的开口道:“你是王爷,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大局?”晏恒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骤然发力揪住了晏弘的领口,咬牙说道:“你所谓的大局,就是要阻止我去救我想救的人?就像上次一样,阻止我接他回来吗!”
一句话似戳中了晏弘的软肋,他手上泄下力来,目光开始有些躲闪:“晏恒,我……我只是担心你。”
晏恒浑身乍起的翎羽也萎靡了下去,他撒开手,结束了这一场僵持。
“我想救的人,我自会去救的。”晏恒的喉结在微微发颤,他转身背对着晏弘,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清欢的身上:“你,跟我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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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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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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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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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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