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雁南谣>第40章 第四十章 白沙溪
  这个冬天,或许是北晋自开国以来最难熬的一个寒冬。随着怀王率领的援军不断向前推进,隔绝已久的边塞孤城终于传回了消息,五万虞州军死守甘水子直至全军覆没,建章王殿下也在城破之日以身殉国,血洒沙场。

  而战起之时仅带了两千人就敢冲敌阵的辰南王晏恒,在失踪了两个多月后也终是有了音讯。听闻怀王在乌珞河下游的一个小村子里找到了人,那时辰南王爷仅还有一息尚存,是从鬼门关里生生把人抢了回来。

  是以洪启十三年的新年,家家户户无一例外的都挂上了白灯笼,无人贴春联,也无人燃爆竹,以祭奠那位身居高位,却愿用性命守护万家百姓平安的建章王爷。

  冬天虽然漫长难捱,却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未出正月,北晋与纥族持续了一年多的战事最终以纥族大军的全线撤退为结局落下了帷幕。北晋虽是将敌人赶出了自己的国土,但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纥族人撤退的时候,带走了晏晗的遗骨,皇帝又下了死命令绝不可追击过乌珞河,受万民敬仰的建章王爷身死边疆,却奈何不能魂归故里。

  皇帝给了晏晗极高的盛誉,将其追封为懿明太子,同储君之位,身后殊荣无人能及。建章王爷身殒,无人再把守虞州这个北晋的西大门,于此同时辰南王却上书自请之封,朝中确也无更合适的人选,皇帝便应了他的请,诏令其全面接管虞州。

  而对于纥族军最终撤退的原因,民间还流传着一个小小的插曲,说是有一个女刺客,孤身潜入了纥族的中军帐中,刺伤了纥族王萨尼迦。虽说没能一击致命,但萨尼迦也受了不轻的伤,难以继续坐镇督战,不得已才下令撤回了老巢。这故事在人群中传的有眉有眼,但具体出于何处又是真是假,便无人考证了,只当做是茶余饭后的一段闲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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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户千家的生活也渐渐恢复了平静与安乐。正值草长莺飞的阳春二月,这日清早,就有一男一女打马出了城门,哒哒的马蹄声踏着春日青草的芬芳轻快而去。马上之人皆着绫罗,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他们的马鞍上皆用绣线绣着一个小小的“容”字,这二人正是容国公府的三公子容允德和楚愉郡主容韵。

  兄妹二人出了城,沿着小路向城郊奔去,这越走却越荒凉,已半天没见到一户人家了。容韵把手搭在眉间,伸长了脖子向远处望去,蹙着眉头问容允德道:“三哥,你确定是往这里走吗?哪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容允德一脸自信的答道:“你就放心跟我走吧!我都来过多少回了,肯定错不了。”

  行了半晌,面前出现了一条明澈的小溪,两人过了木栈桥后又往前走了一会,总算是看到了几间茅草屋。允德帮着容韵一起把马拴在门口,推了栅栏进去,院中有位大娘领着个小男孩正围着石磨推着什么东西。

  见二人进来,大娘笑着向允德打了个招呼:“公子又是来找寒姑娘的吧?她一早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呢!”

  大娘身边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向允德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奶声奶气的喊他哥哥。允德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酥糖递给小男孩,在他头上轻轻捋了捋,看样子两人颇为熟悉。

  “那行,您先忙,我们去屋里等她一会。”容允德熟络的对大娘说道。

  允德领着容韵进了靠西侧的一间屋子里,乡间的土房子陈设极为简陋,却处处打理的窗明几净,十分整洁,容韵一眼就认出来,搭在衣架上的那件湖绿色立领衫,正是清欢的衣服。允德轻车熟路的给容韵倒了杯水说道:“她估摸着是又到山里去了,稍微等一会就回来。”

  果然,半炷香的时间还未到,就听到院子里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小虎子,有糖就知道藏着自己吃,快点给我一块!”

  容韵心里微微有些激动,她已好几个月未见过清欢了,不知她离了容府的这些日子过得到底好不好。还未见人,就听见清欢在门外喊道:“三表哥,是你在屋里吗?”

  房门被推开,一身布衣荆钗的女子走了进来。容韵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清欢,她只穿着农家最普通的粗布衣服,头上扎着一块淡蓝色的碎花方巾,满头秀发编成了一条乌亮的辫子垂在身前,不着珠翠,未施粉黛,但就是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清丽。

  清欢一进门,发现容韵竟然也在,心中的欢愉全写在了脸上,甚是惊喜的叫道:“韵姐姐,你也一起来了?真是太好啦!”

  说话间她卸下了身上竹背篓,将探路的竹棍倚到墙边。容韵向背篓中看去,尽是些刚采回来的药材。清欢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用手扇着风说道:“今天收获还不错,又能卖个好价钱啦!”

  她顺手挽起袖子去洗手,随口问道:“我说门口怎么有两匹马呢!这回就你俩过来了,岚姐姐没一起?”

  “嗨,她那个性子你还不知道么,轻易不愿出门的。”容允德笑着答道。

  原来自那日从茶馆出来后,清欢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溜达着,却偶然听闻城中有些医馆会在近山的村子中雇人到山中采药,并定期到村子里收药再拿回医馆中炮制。清欢从前跟着萧戚认了不少草药,对那些常见的药物如数家珍,山中虽然有药可采,但识药的村民却并不多,清欢问了几家医馆,便顺利的找到了个采药的活计,以此来赚些银钱。

  清欢住的这间房子,是医馆掌柜的给租下来的,除清欢外,这村子里如她这样的采药女不在少数。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位姓王的大娘,她的儿子媳妇常年不在家,只有大娘一人带着个小孙子,空出来的这间房便租了出去。清欢人长得水灵,性子也好,空闲时还能教小虎子看书识字,王大娘对她也喜欢的紧,平时更是多有照顾。

  清欢很快的把药材分类理好,收拾完毕后,她取下了墙上挂着的鱼篓挎在身上,又拿了倚在灶台边的捞网鱼叉递给允德,扬了扬眉说道:“走吧,今天你们是贵客,中午给你们弄点好吃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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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明水清,影湛波平。鱼翻藻鉴,鹭点烟汀。

  三人一起到溪边去捕鱼,允德扛着家伙走在前面,清欢和容韵手挽着手走在后面,一路上两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恨不得将这几个月见到的奇闻异事一股脑的都讲给对方听。

  小溪离清欢住的地方并不远,他们走了不一会就来到了水边。溪水淙淙的流淌着,如佩环相击一般发出清朗的声响,这小溪边的细沙净白似雪,清欢便自作主张给这条溪水起了个名字唤做白沙溪。

  正是早春好时节,溪水虽然凉却不刺骨。清欢脱掉了鞋袜,将裤脚挽起来,跟随着允德的步伐下到溪水中捞鱼。允德的胆子大些,直接就下到了小溪中央水流最湍急的地方,持着鱼叉机敏的寻找着水底的游鱼。清欢还是不太敢往中间走,站在靠边一点的地方拿着捞网伺机而动,但水浅处游过的净是些巴掌大的小鱼,捞了半天连塞牙缝的都不够。容韵是高门大户中养出来的千金小姐,何曾体会过这种农家之乐,虽然她很想尝试但还是不太敢下水,就只坐在岸边给清欢和允德鼓劲。

  清欢赤脚踩在水底的鹅卵石上,溪水带着细沙就在她的趾间流淌出去,弄得她一阵阵酥酥痒痒的。清欢的小腿白皙纤细,脚丫也是干净修长,容韵一个女孩子都觉得甚是好看,她托着腮向清欢打趣道:“清欢,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的脚是不能随便给别人看的,不然可是要嫁人的!”

  允德闻言,拿着鱼叉的手滞了滞,鬼使神差的向清欢的脚看了去,可只看了一眼,就如同犯了罪一样赶紧收回了目光,耳垂却暗暗的烧红了。两个女孩并未注意到他这细微的变化,清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脚,调皮的在溪水中踏了踏,笑道:“你们又不是别人,我当然就不在乎这些咯!”

  允德的神色却不易察觉的黯了黯。

  忽然清欢看见一条大鱼向允德缓缓游了过去,允德却还愣在原地不知道想些什么,清欢急切的唤他道:“三表哥!鱼,快看鱼!”

  允德这才一下收了神,定睛看准了那条肥硕的游鱼,抬起鱼叉猛戳了下去。容韵和清欢紧张的屏住了呼吸,允德缓缓抬起鱼叉,叉子上正正叉着那条足有一尺长的大鱼,可怜的肥鱼已成了别人的盘中餐却还不屈的挣扎着,这样的新鲜货可真是讨人喜欢。

  允德高高举起了鱼叉,得意的炫耀着他的战利品,清欢和容韵兴奋的欢呼了起来,姑娘们笑脸就如这春日的暖阳一般明艳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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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拎着鱼篓满载而归,允德到门口时停了一下,将捞网和鱼叉立在地上用胳膊揽着,腾出两只手去解拴在他的马身侧的一捆油毡。他一手扛着鱼叉,一手夹着毡布说道:“清欢,上回你不说你房顶漏雨吗?我一会给你补了去。”

  “啊?不用了三表哥,你把东西给我放这就行,回头我自己能补。”清欢有些不太好意思,允德怎么说也是国公府家的少爷,怎么回回来她这都跟个做苦力的一样。

  “那怎么行?这不是你们女孩子该干的事。”允德说着就去搬□□。

  清欢拗不过他,只能跟容韵在底下一左一右的扶着□□,提心吊胆的看着他上了房。允德嫌自己宽袍大袖的衣服碍事,索性将外袍脱了,只留了一件中衣在身上。

  幸好房顶上还算平稳,允德很快找好了漏雨的地方,对还站在房下的两个女孩挥了挥手喊道:“你俩就别在这干站着了,一会我弄好了叫你们!”

  “三表哥,你能行吗?可千万别摔着!”清欢还是有些担忧的叮嘱道。

  “哎呀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放心吧!”允德叫道,手底下已经开始忙活着把油毡往房顶上铺了。

  允德都在赶着她们走了,清欢也就不留在下面添乱了,笑了笑拉起容韵的手说:“走,韵姐姐,咱俩做饭去!”

  清欢将捕来的鲜鱼剖去内脏清洗干净,从柴禾堆边随意抓了一捧干柴草,用火石引着了塞到了灶台底下。灶膛周围全是灰,她不敢让容韵下手,自己抓起旁边一把半焦的扇子,往灶里送了送风,不一会火就烧的很旺了。

  清欢往锅里淋了些油,待油热了拎起鱼尾巴顺着锅边溜了下去,滋啦一声,油花四溅。容韵吓得一下子跳出去老远,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连厨房都没进过几回,哪见过这阵仗。

  “韵姐姐,没事的,不用怕啊!”清欢被她逗笑了,连声安慰着。容韵这才心有余悸的又走回灶台边,但还是不敢离得太近,踮起脚尖往锅里看了看。

  清欢拿锅铲给鱼翻了个面,鱼皮已开始微微泛出焦黄色,有淡淡的香气飘了出来。她又利落的加了油盐酱醋调好了味道,然后拿葫芦瓢舀了一瓢水倒入了锅中。村子里的人平时喝的都是从山上背下来的山泉水,清甜甘冽,和城中的水味道不太一样,用这水做出来的食物滋味也是极好的。

  早上王大娘新磨了豆腐,清欢取了一小块托在手中,横竖简单的切了几刀,就手将豆腐块一起炖到了锅里。清欢盖上了锅盖再小火慢炖一会,但却盖不住咕嘟咕嘟的炖煮声和飘了满院诱人的香气。

  允德在房顶子上都闻见香味了,顾不得喊两个姑娘为他扶住□□,自己就爬了下来。在容韵和允德虎视眈眈的注视下,清欢终于宣布了一声,起锅!她小心的端起满满一盆的豆腐炖鱼,容家兄妹捧着米饭在两旁仔细的守护着,仿佛他们手中的是什么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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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欢置了张小方桌放到土炕上,三人围着小桌盘腿坐了一圈,谁也没让着谁,欢快的吃了起来。鱼肉鲜美,豆腐软嫩,一入口鲜味仿佛就在舌尖化开了一般。在清欢这里,容韵不用守着国公府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可以一边吃饭一边说笑,可以尽情夹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她端着饭碗说道:“清欢,真没想到你竟连这些事都会做。”

  清欢笑了笑道:“这些都是跟我姑姑学的,我姑姑什么都会做。”

  清欢口中的姑姑,想必就是凌敬远的那位如夫人了,容韵一直都知道有寒烟这么个人的存在,却从未谋过面。只听闻那是个南越女子,说话柔柔糯糯的跟她们北地女子不太一样,容韵心中也免不了好奇,夹了一筷子鱼随口说道:“若有机会,我倒还真想见见你这位姑姑。”

  清欢执筷子的手却随着这句话滞在了半空中,小声说了一句:“我也想。”她很想将自己忽然涌起来的思念遮掩过去,可眼眶却还是难以抑制的红了。

  “清欢,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容韵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竟惹了清欢的伤心事,心中懊丧的很,想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清欢抬头看着房顶,使劲用手扇着风想把眼泪憋回去,一边扇一边说道:“没事没事,我就是劲儿上来了,一会就好。韵姐姐,你赶紧说点别的,把这事岔过去我就没事了!”

  容韵努力想了想说道:“嗯……啊想到一件,我晏祁哥哥过几天就要回来了!”

  “惠安王殿下?这回怎么不年不节就回京了?”清欢知道容韵与晏祁素来亲厚,但这位二殿下之封汉州,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受诏归京,年中回来倒还是头一遭。

  “我也是没想到啊!这次是怀王哥哥要娶王妃,舅舅把在外之封的皇子全都喊回来了,不止晏祁哥哥,晏恒哥哥也会一起回来。”一说起晏祁,容韵总是带着些欢喜。

  “怀王?你说晏弘?”清欢心弦微微一颤。北晋的这些皇子都是什么名字对应什么封号,清欢自来没理清过,也没兴趣去理,但唯独晏弘,她永远不会记错。

  “唉,是呢。也不知道他这回是中了什么邪了,你可知他要娶的是谁?”容韵有些抱怨的说道:“是那个南越公主!晏弘哥哥这回打了胜仗回来,舅舅给他什么封赏都不要,偏偏非要娶那个南越公主。苏家姐姐本来好好的做着怀王妃,这南越公主一来苏姐姐就只能屈居侧室,我现在一进怀王府都脑袋疼,话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哭哭啼啼的抹眼泪。但晏弘哥哥就铁了心了非要娶那个公主进门,你说之前他在南越做了那么多年质子,是不是跟这公主早就认识,他两人该不会是……青梅竹马吧?”

  清欢手腕一哆嗦,筷子上夹着的一块豆腐啪一下掉到了桌上。她小心的看了看允德和容韵的神色,见他们并未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尬笑了两声掩饰到:“这谁知道啊。”

  允德在容韵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妄议三殿下,要让父亲知道了准得说你。”

  容韵摆摆手:“好不容易出来能自在的说两句话,三哥你就别说我了!”

  清欢早就习惯了这兄妹俩拌嘴,装作随意的问:“那个南越公主……她现在好吗?”

  容韵撇了撇嘴答道:“我也没见过她几面,那个公主长年住在玉泉行宫,宫里有什么事都不跟着掺和。不过这些年,南越基本上对她不闻不问,北晋更没必要供着她,听说那公主性子挺孤僻的,你说好又能好到哪去。”

  清欢附和着笑了笑,但这顿饭却没有一点胃口再吃下去了。m.xium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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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王大娘带着小虎子去睡了,院子中安静的很,不时有几只麻雀落下来啄米,三人也不敢太高声说话。清欢从门后取了两把木剑出来,扬手扔给允德一把,悄声说道:“比试比试去?”

  允德痛快的应下了清欢的“战书”,拉着容韵一起到了后山半山腰的一片空地上。清欢将裙子向上一卷,在腰上一系,昂起下巴飒爽的对允德说道:“三表哥,可千万别让着我啊!”

  允德笑了笑,倏然间木剑刺出,大喊一声:“看招!”

  清欢手腕一转持剑迎着他的剑锋而上,绕着他的剑身将他手上的力化开,继而向前探去,攻势凌厉直取允德胸口。允德侧身一避,让清欢的剑空刺了出去,紧接着从清欢背后向她的下盘斩去。清欢闻风立即跃起,回手向允德颈间划去,允德迅速仰头向后一折,手掌撑地为支点横着身子向清欢扫了过去。清欢也不甘示弱,单手点地做了个前空翻,越过允德的身子稳稳落在地上。

  两人招式越来越快,已相互拆了几十招,却都未让对方占到便宜,容韵在一旁已看的眼花缭乱。又几十招后,清欢和允德的体力都渐有折损,无意继续恋战,但仍不愿在对方面前显出颓势,进攻也都愈发迅猛。两人都在极力寻找着对方暴露出来的弱势,同时骤然发力,最终允德的剑尖点在了清欢的咽喉处,而清欢的剑锋指向了允德的心口,二人竟打了个平局。允德和清欢相视一笑,挥手将剑撤回了身后,允德大赞道:“丫头,不赖啊!这段时间长进不小啊!”

  清欢脸上已是汗津津的,她擦了擦额间的汗,抱拳笑道:“承让承让!”

  允德和清欢都耗了不少体力,两人将木剑随意向地上一插,和容韵一起并肩坐在了地上。半山腰的风会更大些,和煦的杨柳风吹拂过三人的衣角,天空清透澄朗,山脚下村庄中的茅草屋错落有致。

  清欢将一只手搭在容韵肩上,容韵抱着膝,偏头问她道:“清欢,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当真不再回容国公府了吗?”

  清欢浅笑着摇了摇头:“韵姐姐,实不相瞒,我现在每天采药、练武,所做的这些,就是为了给自己积攒足够的积蓄和能力,然后去北延,找我爹娘他们去。”

  “去北延?”容韵有些惊诧,听闻那地方荒凉苦寒,除了流放的犯人,鲜有人会主动去那。她接着问道:“那你去了之后又要怎么办呢?姑姑姑父也还不是自由身呐。”

  清欢长吸了一口气,带着些无奈却又有些憧憬的说道:“我都想好了,到时候去那搭个小店面,赚些银钱。我爹娘,姑姑还有二哥在那一定都很辛苦,我白天做些小生意,到了晚上就帮他们洗洗衣服,补补袜子。可能日子不会像在京城过得那么舒坦,但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我就很满足了。”

  允德也在一旁附和道:“清欢,我跟你一起去。左右我也不喜欢官场,到时候就陪着你,还给你捞鱼修房子!”

  清欢笑了:“三表哥,你快别开玩笑了!那都是戈壁荒漠,上哪捞鱼去?”

  容韵托起清欢的手,放在自己掌中轻轻揉捏着,清欢的袖子滑下去了一些,露出她纤巧的手臂,而在靠近手肘的地方,却有一大块淤青,在她白净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容韵皱眉问道:“这怎么弄得?”

  清欢将袖子往上拉了拉,遮住了这块难看的伤痕,轻声道:“练武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一下。”

  容韵叹到:“你个姑娘家,何必这么拼命呢。”

  清欢脸上忽然浮现出了些许笑意,双颊染上了两簇不甚明显的红霞:“之前有个人跟我说,既然功夫不到家,就别上那种乌七八糟的地方瞎逞能。虽然是女孩子,但也不能时时依靠别人的保护,我若想去北延,还是得有些功夫傍身。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无论到哪才能安心。”

  容韵将下巴抵在膝头,沉默着没说话,心里却有些小小的失落。一直以来,她都将清欢视为弱者,所以觉得对她的关心都理所应当,甚至不惜为了她去顶撞容朔。但这次却发现,清欢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就像一株劲草,任把她摆在哪里都能繁茂的生长。眼前的女孩子,独立,洒脱,在呵护中长大却坚韧如丝,在困苦中挣扎却温以待人,相比之下,让容韵好生羡慕。

  -

  容韵和允德依依不舍的离开时,日头已经西垂了。清欢将他们送到了白沙溪上的栈桥边,要分别的时候,允德从怀中掏出一钱袋碎银子塞到了清欢手中。

  “三表哥,你这是做什么?”清欢急忙推辞。

  “清欢,你听我说,”允德怕她不要,忙解释道:“上回你托我把你新作的画放到芙蓉画馆,最近有人买了你的画,这个是酬劳。”

  “噢,原来是这样。”清欢将钱袋子解开,从中只取了一小块银子出来,将剩余的钱都还给允德,说道:“我自己的画值多少钱我心里清楚,这些我就留下来,但剩下的钱,我不能要。”

  “清欢,你……”允德懊恼的挠了挠头,他确实是往里面多塞了钱的,没想到这样轻易的就被识破。

  清欢有些认真的说道:“三表哥,你的钱,不也还是拿舅舅的吗。他的东西,我是一定不会收的。”

  允德难掩心中的失意,问她道:“那……若是之后我自己赚了钱,你会收吗?”

  对上允德清澈的目光,清欢刻意垂下眼睫躲避着,淡淡笑道:“我自己可以赚钱的,要你的钱做什么。”

  允德低低嗯了一声,在容韵的催促下,终是上马向清欢道了别。

  送走容家兄妹后,清欢缓缓走回村子里,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为了省钱,她不敢燃太多灯火,只点起了一簇小小的蜡烛照以微光。

  一灯如豆,又只剩她一个人了,她独自坐在小几旁,托着腮发起了呆。

  与家人分开已经快半年了,这半年里一点他们的消息都没有,每天日子虽是都照常过,可每时每刻如何能不难捱。虽说有萧戚在旁边跟着让她放心了许多,可也不知他们到底过得好不好,每天吃什么,穿什么,爹爹会不会还有时间看书,二哥现在还能不能打得过她,娘和姑姑对她是不是也时时牵挂。

  真的好想念他们呐。北延,北延,要走多久才能到那里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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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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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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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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