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皇城根上,名贵云集的地方永远会是最后一方乐土,瑟瑟秋雨掩不住十里的繁华。因着下雨的缘故,街上不似往日熙熙攘攘,但时不时的也能看到几辆官宦之家的马车,载着车中欢声笑语的达官显贵们,向城中最繁华的地方悠悠驶去。
二人走了约摸半个时辰,忽见眼前的车马拥挤了起来。陈楠驻足,撩起笠帽抬眼看去,缀着红绸的牌匾之上,“庆福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琇書蛧
作为全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庆福楼宾客日日络绎不绝,逢年过节时更是一座难求,近日来连绵的阴雨也绝碍不住生意的红火。此时已过了酉时,从京城各地赶来的食客陆陆续续都到了门口,来此宴饮的多是高门权贵,一辆辆马车在门前流水而过,这些贵人们的小厮丫鬟殷勤的为主子打着伞,又有家丁在地上铺了油毡。
权贵们提着衣袍悠然走上酒楼的台阶,姿态优雅却步步谨慎,生怕地上寒凉的雨水渐湿了他们高贵的鞋袜。酒楼内已是宾客满桌,红烛高燃,酒醇饭香弥绕不散,语笑喧阗不绝于耳。在这个地方,似乎世间一切的疾苦都会在推杯换盏间消散,西北急迫的战事也不过是酒足饭饱后的一句笑谈。
陈楠暗咬了咬牙,右手不自主地抚上了左边的胸口。手掌下那布衣黑衫里,掩着的是一道三寸长的刀伤,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伤口的疼痛是如此清晰。
宋承邺见陈楠痴痴望着庆福楼的牌匾,脸色却白的骇人,心下一阵焦急,忙上前去扶住陈楠,切声问道:“公子,您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我没事,”陈楠搭上他的手,从牙缝中逼出几个喑哑的字:“走吧,别误了正事。”
宋承邺犹豫着应了一声,扶着陈楠的手却没有离开。眼前这人面无血色,手掌冰的如生铁一般,宋承邺生怕自己手一抽开,这人会直栽下去。
“怎么,我在你眼里就那么孱弱?”陈楠一眼便看透了他的小心思,凌厉的目光在宋承邺脸上扫过。
“卑职不敢。”宋承邺心里打了个激灵,忙收了双手,微微躬了身子立在一旁,不敢再言语。
见他这样,陈楠却嗤一声笑了。“逗你呢!看你还当真了。”说着在宋承邺的肩上轻拍了一下。
宋承邺不好意思地扶了扶帽檐,陪着他干笑了两声。陈楠脸肃起来的样子,和记忆中的那个人简直如出一辙,让他不由得有一瞬的失神,仿佛是那人又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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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脚下的步伐也愈发急促起来。似是一下从仙界回到了凡间,耳畔的喧笑之声渐渐消散,满目的繁华被远远地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低瓦矮墙的寻常人家。
这二人如游鱼一般在鳞次栉比的瓦舍中穿梭着,走了又有一刻钟的功夫,拐了两个弯,穿过逼仄的街巷,便豁然开朗起来。眼前是一条铺着青砖的平整马路,路面宽敞而干净,应是有人时时打扫的。在长街对面,坐落着一座气派的宅邸,门口有四个披甲持械的侍卫,手皆不离腰间佩剑,直挺挺地站在台阶上。再朝上看去,大门之上悬着一块乌木牌匾,匾上四个鎏金大字苍劲有力,潇洒俊逸,赫然写着“辰南王府”。
宋承邺脸上一阵舒展,喃喃念到:“到了到了。”抬脚便想向外迈去。陈楠却倏地一抬手,将他截在了巷子里。
“你就想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陈楠斜了他一眼。
“不,不然呢?难不成还得偷摸着进去?”
陈楠气结,伸手在宋承邺的笠檐上狠敲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说你能不能长长脑子!”
宋承邺一脸委屈,捂着脑袋自己嘟囔道:“就咱俩现在这样子也没人认得出来啊……”
“对,两个来路不明的人顺顺当当就进了王府的正门,可真是一点都不奇怪。要平时都是这样的话,我还真为辰南王爷的安全担心。”陈楠懒得看他,阴阳怪气的说道。
宋承邺被说红了脸,低着头小声说道:“您现在说话怎么也,损人不见血呢……”
话音未落,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从街头传了过来。陈楠连忙拉住宋承邺隐在窄巷中,贴着墙小心的向外看去,只见一队大约二十几人的官兵整齐的列着队在街上巡过。他二人屏息凝神地藏在巷中,待脚步声渐渐远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城中加强了防卫,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王府看呐,怕是就算偷摸着进去都难不被人发现。”陈楠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道,而每一句话却又似是说给宋承邺听的。
宋承邺眼中多了几分钦佩之意,敲木鱼似的点着头,说道:“还是您想得周到……”
还没等他这句马屁拍完,陈楠忽发问:“王府柴房那是不是有个小门?”
宋承邺嘴里的话被呛了回去,立刻转了话头回禀到:“是有个小门,但这个门也是有两个人在那值守的。这些事平日里都是钟叔安排的……”
“钟叔做事确是周到啊,你也跟着多学学。”陈楠没等他说完,就又把他的话顶了回去,抿了抿唇尖苦笑道:“只是没想到有一天竟会防了我啊。”
宋承邺被噎的难受,却只能偷偷在心里嘀咕到:怎么遇到麻烦了都忘不了说教我啊……神思还未走远就又听陈楠问道:“几点换岗?”
“每两个时辰换一班,最近的一次应当是在亥时。”宋承邺立刻收了思绪,快速答道。
“嗯。”陈楠扶着墙壁,左手的拇指无意识的在墙上轻轻点着。他若有所思的说道:“西边院墙里头有棵大银杏树,已经长到墙外来了,从那□□过去最为隐蔽。咱们要在亥时之前拿好了东西,趁着换岗从柴房小门出来。再稍等等,天黑透了,咱们就行动。切记,不要惊动王府中的任何人,知道这件事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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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对面王府的轮廓也渐渐模糊,终变成了一个黑魆魆的影子。下了一天的雨却在此时收了阵,过了一会,云消雾散,弯弯的月牙高悬于中天。雨后的空气格外澄澈,习习有风带过,浮动了衣袍。初秋夜里的凉风,只让人觉得心旷神怡,不禁想在心里大赞一声妙哉。
二人弃了斗笠,蹑手蹑脚地绕到王府的西院墙外。陈楠掐着腰,抬头向王府高高的院墙上看去,银杏繁茂的枝干从墙头上探出,月夜下,浓密的绿叶化作一把把小扇的剪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陈楠伸出右手,宋承邺将已经栓好了铁钩的软绳递到他手中。他虚眯了双眼,疾甩钩绳,待瞧准了位置,手臂一抬直将铁钩掷出。铁钩划过沁凉的空气向墙上飞去,只听哒的一声响,便牢牢勾住了墙头的瓦脊。
陈楠用力拉了拉绳索,铁钩丝毫没有被带动。他转头对宋承邺交代到:“墙头上有些倒刺,翻过去的时候小心些。”说罢便借着绳上的力踏墙跃上,他脚步轻盈,身若飞燕,转瞬便已坐到了银杏树粗壮的枝杈上。
宋承邺亦紧随其后,两人顺着银杏的枝干过到王府院墙内。雨后的树叶上还留着些许残露,不时沾在两人身上。陈楠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抹了把脸,拨开掩映的枝叶,仔细探查着王府内的动向。此时四处寂静无声,看来并未有人值守,只是稍远一点的回廊里,能看到什么人打着灯笼走过,不知是巡逻的侍卫,或是来往的管事。
陈楠稍稍放心了些,待那灯火走远了,方示意宋承邺一起跃下。浸过雨水的土地潮湿松软,这两人又步履轻盈,落足时丝毫没有发出声响。
脚一踩到了地,两人便如入了水的游鱼一般,飞速闪进了一扇垂花拱门,到了王府的西花园中。园中花木丛生,曲径交错,而二人却没有丝毫迟疑,熟稔的一路疾走,绕了三个岔路,翻了两座假山,便穿过花园到了连廊之中。陈楠机警地看了看四周,见并未有人,便带着宋承邺在长廊中发足狂奔,在转角处纵身跃出,之后又拐了两个弯,进了一扇小门,此刻二人已置身于一座独立的院落之中。
这院落并不宏大,却处处雅致精巧,适时已入初秋,不知院中栽了何种花木,仍是幽香阵阵。院子的中央坐落着一座屋宇,借着月光,匾额上“明瑟馆”三个字绰绰可见。这三个字笔画勾连,极是好看,与正门口“辰南王府”那几个字似出自一脉,又应不是同人所书,相比之下,这三字少了些遒劲刚毅,却多了些风流倜傥。
陈楠拽了拽宋承邺,朝明瑟馆后身走去。较之前院,这里更加宽阔些,左手边搭着花架,架下置有石桌石凳,样式亦是精致考究。陈楠环顾一圈,目光落在花架不远处的几棵树上。他嘴里喃喃数到:“一,二,三……”继而指着右边起第三棵树,对宋承邺说道:“是了,就是那棵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树下,二话不说,撸起袖子便挖起根下的泥土来。
两人挖了有一盏茶的功夫,陈楠忽觉指下碰到了个平整坚硬的物什,忙不迭说道:“是了,是了,摸到了!”宋承邺闻言,手上便又加了力,刨了几下,便将那东西整个挖了出来,是个小匣子。陈楠也什么都顾不得了,把沾满湿土的手在衣服上胡乱抹了抹,接过匣子打了开来。
匣中静静躺着一块令牌一样的东西,牌子上刻着些繁复的花纹,月色下,令牌上有紫色的暗光隐隐闪过。陈楠小心地取出令牌拿在手中细细端详了一番,那东西似是在地下埋得久了,触手寒凉。他翻过令牌,在牌子背面用篆书刻着几个凸起的字。
宋承邺把脑袋凑过来,紧皱眉头看着那令牌,认真的辨别着那上面的几个字。看了半天他终于还是放弃了,憋出一句:“这上面写的都是什么啊?”
陈楠横了他一眼,也懒得说话,只一把将他的脑袋推开,借着薄纱般的月光努力辨认道:“紫……紫宸……卫……紫宸卫,好像是这几个字。”
他抬眼看了看宋承邺,正对上他那拧得跟一团麻绳一样的眉头,心想在他这也别想得到什么有用的回应,暗自翻了个白眼,便用匣中垫着的绸缎将令牌包好收入怀中,又将匣子放回原处,示意宋承邺把土填上,将这里被翻动过的痕迹抹的一干二净。待一切事毕,算算时间,也约摸着快到亥时了。两人忙往柴房小门的方向赶去,幸而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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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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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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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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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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