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小内监顶着直往领口钻的寒意,跪在殿前冷硬的白玉石阶上,卖力地擦拭着立柱上残存的血痕。前夜里的那些鲜血与亡魂,就如雾气一般,已消散的了无踪迹。m.xiumb.com
铛——铛——
连绵不绝的钟声骤然响起,搅碎了清晨的平静。小内监大着胆子往乾正殿的门前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了头。朝霞如旧,而这天下却在一夜间换了主人。
皇宫角落中,一个昏暗破败的小屋子里,十四岁的少年蜷在角落,偏头倚靠着结了蛛网的墙壁。他身上的袍子满是血污,几乎看不出这衣服原来的颜色,右肩上还插着一支箭,整个肩膀上的衣衫被鲜血浸了个透,湿哒哒的黏在身上。
听到钟声,半昏半睡的少年突然睁开双眼,眼眶血红。蓦然,一股腥甜从喉咙间直冲上来,他竟生生的迫了一口血出来。
“父皇,父皇……”晏晗口中喃喃念着,泪水顺着面颊不住淌落下来。那钟声,是丧钟的声音。
隆和二十年冬月十三日,北晋皇帝晏临崩逝,其弟豫王晏戎即皇位,改年号为洪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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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的墙壁潮气逼人,晏晗只觉得浑身冷得彻骨,早已不知过了多少时辰。
门上挂着的铁链子锁忽而铛啷啷的响了一阵,晏晗耳根轻颤,懒懒的转过头,向门口看去。
有烛火的光亮沿着狭长的门缝照了进来,那缝隙越扩越大,晏晗在黑暗中待得久了,只觉得刺眼的很,不由眯起了眼睛。过了一会,他才慢慢适应了这光亮,此时方才看清,在这光影之外,立着两个男人的身影。
“晗儿。”晏戎轻声唤了他的名字,走进屋来:“你肩上的伤,可还痛么?”
晏晗尚未看清他的脸,而这声音他却太过熟悉。听到他如此亲昵的唤自己,晏晗心中顿感到一阵嫌恶。他逆着光看向那个男人,漠然道:“你当初射出这一箭时,怎么没想过我痛不痛呢。”
直到那双玄色皂靴停在晏晗面前,他才艰难的直了直身子,扶着墙壁缓缓站起来,右肩上插着的羽箭轻颤,每颤一下带来的都是噬骨的疼痛。仅是站起来,便已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晏晗半倚着墙壁,抬手捂住伤口,他眼下乌青,嘴唇却白的没有一点血色,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混着脸上的血污淌下来,将两鬓洇得透湿。
他就这样,冷冷与晏戎对视着。
晏戎贴身穿着件玄色的薄绸衫,外面多披了一件加了细绒的银灰色狐裘风氅。那风氅上用金线绣了团龙祥纹,直刺得晏晗心如刀绞,百倍胜于他肩上之痛。
“反贼,”晏晗低吼道:“是你……你害死了我父皇!”
“我没有杀他。”晏戎静静看着晏晗,平和的说道:“我守他到了最后一刻,他……走的很平静,没有受什么苦。”
晏晗双目血红,他目光死死剜着晏戎,啐到:“那你也是谋权篡位的乱臣贼子!”
“晗儿,”晏戎眼眸幽沉,语气却始终无波无澜,不带一丝情绪。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皇位向来是给有能力的人坐的,他既无能守住自己的江山,便也勿怪我今日所为。”
晏晗却并不理会他的说辞,他捂着受伤的肩膀,颤巍巍的向他欺近两步,质问道:“晏恒呢?晏恒去哪里了?你们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晗儿,”晏戎复又说道,“我与你父皇,是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我并不想牵扯到下一代。我既没有杀你,也自不会为难恒儿,恒儿很好,昭阳殿我已安排了人在照料。你和晏恒今后也都还是我的孩子,你日后依旧能享皇长子之尊,与晏弘他们也仍是兄弟。如果你觉得在京城待的不开心,那就换个地方,去个封地,就当是出门散散心,都是可以的。”
“小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将我发配了?”晏晗讥诮的一笑,冷声说道:“这种事情都能被你说的冠冕堂皇,小叔好手段呐。”
“过奖。一脉相承罢了。”晏戎淡淡说道。
“小叔你今日过来,不会只是来跟我说对我有多仁慈的吧?”晏晗挑眉,似在等一场好戏开演。
晏戎抬眼,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只能扶着墙才勉强站得住的少年。他轻抿了抿嘴唇,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而眼底却冷得肃杀。他隐在风氅下面的手暗攥了攥拳,开口问道:“晏晗,告诉小叔,诏书在哪。”
听了这话,晏晗方粲然一笑:“小叔,这就对了。你要是早就往点子上说,也不用我白费那么多力气。我父皇的确立了一封传位诏书,但我早就料到你会有逼宫的这一天,那诏书已经让人带到宫外了,小叔你找不到的。只要我稍微有一点闪失,那封诏书便会立刻大白于天下,那您这逼宫谋反的美名,可真是要名垂青史了。”
晏戎眼下微颤,他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牙关咬紧的声音。
“小叔,不如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晏晗脸上犹带着少年人明媚的笑意,只是这笑容背后,却掩着利刃的锋芒。
“你说说看。”晏戎收了脸上最后残存的那一丝假笑,低哑着声音说道。
晏晗扶着墙直了直身子,又微微扬了扬头,说道:“我可以自请离京,去封地驻守。但是我要带恒儿一起走。”
“晏恒你不可能带的走的。”晏戎终是撕下了最后的伪装,眼中杀意尽露。
“小叔,你说你何必在我面前费力装好人呢?我这才刚说了一句,你之前的戏就全都白演了。”晏晗脸上满是嘲弄的笑意,心中却平静的如一汪死水。他何尝不知,晏戎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放晏恒走的,这是能牵制自己唯一的筹码。但能撕下晏戎假惺惺的面具,他就是觉得无比畅快。
“刚刚是我不小心说错了,”此时晏晗才收起那一脸不羁,正色道:“我会自请离京,但是晏恒在京中,不能有半点闪失。文史武功,你须得让最好的师傅教他,待他十五岁之后便封王建府,和其他皇子一样。若能如此,我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知道这封诏书的存在,包括晏恒。但倘若晏恒有任何闪失,小叔,我一点都不怕做个不顾一切的疯子。”最后这句话,如飞石击水,掷地有声。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二人永不觊觎皇位,我也定会保你们平安。”晏戎咬牙说道。
“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对权势如此渴慕。”说了这么多话,晏晗似乎真的累了。他缓缓坐到地上,倚着墙壁,合了双眼,恹恹吐出这句话。
“找个太医,给他治治吧。”晏戎头也不回的走出房去,啪的一声把门带上,对门外守着的司徒明舟吩咐道。
待外面没了声息,晏晗复睁开眼。他摸了摸头上的发髻,片刻,从发冠间拿出了一枚令牌一样的东西。那令牌花纹繁复,不知是用什么特异的金属制成的,竟隐隐泛着些紫色的暗光。
晏晗将令牌翻转过来握在手中,看到背面篆文所书的“紫宸卫”三字,他嘴角向上微微一挑,那笑容竟有一丝骇人的诡异。紫宸卫,是历代皇帝手中所持的一只暗卫,其中之人皆为高手,专为皇帝行暗杀之事。晏戎这皇位来得并非光明正大,他根本不知还有这样一只暗卫的存在。
宫门破开前的最后一刻,隆和皇帝将紫宸卫的令牌交到了晏晗手中,嘱托他带着传位诏书远走高飞,日后找机会还能东山再起。晏晗是皇长子,父皇担心他更被新帝忌惮,忍痛让他先保全自己。可他如何能一走了之啊,幼弟还不满七岁,若留他一人在宫中,那日后该让晏恒如何自处。
晏晗紧紧将令牌握在手中,贴在心口的位置,低声说:“父皇,紫宸卫的令牌,我有其他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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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夜空总是格外的深邃幽远。
司徒明舟望了望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沁凉的空气激得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整个人却霎时清明了起来。他跟在晏戎身后,快步走上乾正殿的石阶,掸了掸发梢上凝结的露水,方垂手向内殿走去。
甫一入殿门,一股暖意裹挟着龙涎香气扑面袭来,暖得他额上竟瞬时起了一层薄汗。殿内烛灯皆加了冰璃罩子,数十盏宫灯交相辉映,将乾正殿照的与白昼无异。
司徒明舟双手接过晏戎解下的风氅,轻步随他走入内殿。殿中,一幅硕大的地图映入眼帘,新帝负手走到疆域图前,默立良久。虽只能看到他颀长的背影,司徒明舟却知道,晏戎目光落下的地方,正是南越的都城,广陵。
司徒明舟没有立刻打扰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站了一会方轻声唤道:“皇上。”
听到声音,晏戎才回过身来。
“先坐吧。”晏戎掐了掐眉心,并没有掩饰言语中的疲惫。他找了个软塌径自坐了,伸了伸手示意司徒明舟也找个地方坐下,复又说道:“这幅图,在豫王府的书房中挂了许久了。现在,又随朕到这里来了。”
司徒明舟亦抬眼看了看那图上广陵所在的地方,脸上挂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轻声问晏戎道:“皇上这可是又在想弘儿了?”
晏戎长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笑,右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自己的膝盖。
“唉,这孩子送过去的时候才七岁,如今已经两年多了吧,也不知道现在长成了个什么模样。”
司徒明舟道:“依臣愚见,倒不如让臣亲自去广陵跑一趟,直接把人抢回来了事。”
晏戎睨了他一眼,笑骂道:“说的到轻巧。你这做舅舅的啊,竟是比朕这做父亲的还着急。”
“皇上嘴上说不急,可臣心里明白,皇上心里记挂的紧呐。”司徒明舟敛了笑容,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他顿了顿,才说道:“那孩子,如今是明曦唯一的骨血了。”
听了这话,晏戎脸上的笑意也消散的无影无踪。他偏过头,喉咙微微有些颤抖。良久才说道:“急,怎可能不急啊。可就算急死了,又能有什么用?北晋这几年表面上看起来无波无澜,国泰民安,实则腹背受敌。西边纥族人已成气候,多次北上,滋扰我西北边境,北边乌兹人势力愈见壮大,近年来亦是蠢蠢欲动。南越靠着他那块风水宝地,风调雨顺,国力强盛,一直对汉水六郡虎视眈眈,当初若不是为了稳住南越,全心对付北边那摊子烂事,也就……也就不至于把弘儿当做质子送到广陵去。”
晏戎暗咬了咬牙,每当想起去国离乡的幼子,皆是没入骨血的锥心之痛。他将双手负于身后,又踱至那疆域图前,抬眼审视着这方广袤的土地上盘踞着的各方势力,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攥成了拳,沉声道:“三年,给朕三年时间,朕也要让南越姓冷的尝尝,骨肉分离的切肤之痛。”
“臣愿肝脑涂地,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司徒明舟双手抱于胸前,躬身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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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启元年,方出正月,皇长子晏晗便上表自请离京之封。帝应允,赐封号“建章”,命其驻守虞州。
此后数年,洪启皇帝大兴兵事,开疆拓土,开国近百年来,北晋兵力从未有过如此之盛。
洪启三年四月,皇三子晏弘自广陵归。是月,北晋陈精兵五万于晋越交界处,遣使节赵光至广陵,向越皇求一正室公主客居北晋,美其名曰日后公主及笄,便可择一皇子成亲,永结两国之好。越皇迫于无奈,送月溪长公主前往北晋。
公主时年六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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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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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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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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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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