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如兰的寝食难安不同,墨兰睡了一个好觉。翌日起了个大早,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了身绯红的撒金广袖衫,搭着绣暗八仙的杏黄色留仙裙,牡丹垂髻上簪了好几支碎石珠花,一枚赤金石榴发簪尤为耀眼,那是如兰宝贝了许久的发簪。
墨兰收拾好了,便抱着瑾哥儿去了寿安堂给盛老太太请安。
盛老太太正在品茶,见着墨兰来了,抬了抬眼皮,道:“坐吧。”
看见墨兰,盛老太太内心很是复杂。她很生气,气这样好好一姑娘,学谁不好,偏生学林噙霜那副狐媚样,做那些有辱门楣,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事。可同时,她也有几分愧疚,林噙霜不是个好的,她害死了卫恕意,明兰报复她,无可厚非,她可以置若罔闻;但祸不及儿女,墨兰从始至终是无辜的,无端受林噙霜连累,被明兰一并算计了进来,嫁了品行不端的花花公子。
依墨兰对盛老太太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冷血的人,她肯低头替墨兰求婚事,不仅仅是为了盛家的颜面和明兰的未来,也是为了保全墨兰的性命。墨兰既不是盛老太太血脉相连的亲孙女,也没有一手养在跟前,她算计整个盛家,算计老太太,老太太生气也是应当的。
“祖母,您瞧,瑾哥儿笑了。”墨兰说着将瑾哥儿抱到了盛老太太跟前。
瑾哥儿白白净净一张小脸,笑的连眼睛都瞧不见了,他挥着小胳膊,腕上的兔纹银手镯铃铃作响。这手镯是盛老太太送给瑾哥儿的满月礼,打瑾哥儿满月,这手镯就一直戴着。
瞧着婴孩真挚无邪的笑颜和那对铃铃作响的银手镯,盛老太太绷着的脸也松动了。
盛老太太慈爱的伸出手,碰了碰瑾哥儿娇嫩的脸蛋,瑾哥儿瞬间愣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盯着盛老太太瞧。
盛老太太还以为是自己突然伸手惊到了瑾哥儿,正准备抽回手,不成想,瑾哥儿竟一把抓住了盛老太太的手,冲着盛老太太笑的更开心了。
那一瞬间,宛若春风拂过,盛老太太的脸上擒满笑意,如花绽放:“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认生。”
“都是一家人,您是他的曾外祖母,他自然喜欢您了。”
这是瑾哥儿第一次见盛老太太,瑾哥儿不认生是真,可他能抓着盛老太太手笑这么开心,是因为老太太手上戴了一个羊脂玉血丝手镯。这孩子瞧见那些个金银珠宝玉器玛瑙就笑的无比开心。
“来,让曾外祖母抱抱。”盛老太太说着从墨兰手上将瑾哥儿抱了过去,轻柔的拍着他的背。
瑾哥儿的小手则覆在了羊脂玉血丝手镯上。
小财迷!
墨兰腹诽道。
盛老太太看着怀中浅褐色襁褓包着的小小白白的一团,那眉眼与盛纮小时候有几分相似,但更像她那个已经夭折近四十年的儿子。
她小心翼翼的抚过瑾哥儿的眉眼,越瞧越像,心底忍不住泛酸,一丝温热涌上眼眸。
一旁伺候的房妈妈忙上前道:“老太太,该用早膳了。”www.xiumb.com
盛老太太回过神,神色恢复如常,快得墨兰都没来得及发现。
“乳母,将瑾哥儿抱下去吧,他估摸着也饿了。”盛老太太说完看向墨兰道,“你留下来用早膳吧。”
这是墨兰出嫁以后,盛老太太头一回让她留下用膳。
“好呀。”墨兰回了盛老太太一个甜甜的微笑。
乳母上前来要抱走瑾哥儿,瑾哥儿死赖在盛老太太怀里,拽着羊脂玉手镯不撒手,盛老太太见了,心里更暖了,索性就抱着瑾哥儿用膳。
冰雪消融,柳树褪了银条,小院里的湖水上浮着点点冰渣,寒气比大雪纷飞时还要重些。
明兰和如兰姐妹俩穿着厚厚的斗篷,捂着手暖,一前一后的进了寿安堂。
打起帘栊,明兰进了屋,一眼瞧见盛老太太正抱着瑾哥儿逗乐,与一旁的墨兰有说有笑。
盛老太太精神矍铄,满面红光,笑得开怀。明兰从没想过,祖母会在除她以外的人面前露出这样舒心自在的笑容。
藏在手暖里那双圆润的小手不安的动了动,明兰挂上笑颜,喜滋滋的凑上前去,唤了声:“祖母~”
墨兰听见声音,抬头望去。一件宽大的白狐斗篷将明兰整个人裹了起来,即便如此也掩不住她袅袅婀娜的身姿,褪去稚气的她,眸若秋水,肤若凝脂,颜如渥丹,好一张倾国倾城魅惑众生的脸。
“小明丫来了,”盛老太太回过头,慈爱无比的笑道,“明儿,如儿,快过来坐,门口凉,可别冻坏了。”
明兰解了斗篷,搬了个小杌子坐在盛老太太跟前;如兰自打进了屋,视线就没离开过墨兰,生怕她说出些什么,内心无比忐忑。
房妈妈拿了些煮好的姜茶过来,祖孙几个一面烤着火一面喝姜茶。
“瑾哥儿真可爱,四姐姐,我能抱抱他吗?”明兰端着茶盏看着盛老太太怀里的瑾哥儿一脸天真无邪的问道。
自打明兰进了屋,她就看见盛老太太一直抱着瑾哥儿,手酸了也不肯给一旁的乳母抱。
此话一出,墨兰愣住了。那日从平岭庄接走林噙霜,墨兰与明兰算是彻底结下梁子,势同水火,这辈子也和解不了。墨兰可以尝试着与如兰交好,但,明兰不可能,除非下辈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的过着也就罢了。
墨兰可不认为明兰突然想抱瑾哥儿是因为喜欢他,可她也不好拒绝,正要开口答应,就被盛老太太给打断了。
“我瞧瑾哥儿是饿了,墨兰你和乳母带着瑾哥儿下去吧。”盛老太太说罢,将瑾哥儿交到了乳母手上。盛老太太是个人精,即便什么也没说,她也知道气氛不对。
“是。”墨兰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领着乳母下去了。
从寿安堂出来后,墨兰依着规矩去葳蕤轩拜见她的嫡母。毫无意外,王若弗看见墨兰,脸色极其难看。尤其看见瑾哥儿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王若弗就更生气了。
凭什么墨兰跟她家华兰一样嫁进了伯爵府。凭什么同样是伯爵府,墨兰一个只会附庸风雅耍心机的庶女可以在伯爵府过得风生水起,夫妻恩爱,婆媳和谐,还生下嫡长子;而她家华兰,明事理辨是非,会管事理家,却婆母磋磨,夫君愚孝,庶子跟前杵。
可生气归生气,不满归不满,王若弗也只是摆了摆嫡母的架子,训斥了墨兰几句,也再无其他了。末了,还送了几件小礼物,全了双方的面子。
没多久,瑾哥儿睡着了,乳母将他带回了山月居休息,墨兰则去了听枫轩。也只有在那,墨兰不必刻意去讨好任何人。
“四姑奶奶,喝茶。”一个粉衣女使上前来敬茶。
墨兰抬头瞧了一眼,这女使长的很是一般,一点也不像盛长枫喜欢的模样。再仔细看屋里其她的女使,那些花红柳绿惯爱作妖的莺莺燕燕全都不见了,尽是些容貌很一般,但很懂规矩的女使。
“三哥哥,你这……”墨兰看了看女使朝盛长枫眨了眨眼,“转性子了?”
盛长枫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道:“如今这盛家,只有我是一个人了。二哥中了进士,不仅全家看中,而且还有好的舅家和岳家;而我落了榜,如今又没了母亲的扶持,爹爹虽还顾念我,却远不如从前。”
“前途渺茫,我必须自己去挣。”盛长枫原也不理会这些,一味的放浪形骸,是好几次去琴楼听曲时碰见梁晗,他总与他说这些大道理。
起初,盛长枫并不将那些大道理放在心上,毕竟一个浪荡公子说大道理劝另一个风流公子回头,简直滑天下之稽。
直到那日。
盛长枫和梁晗从陋巷抄近路回家时,碰见一伙贼人意图对一个姑娘行不轨之事。盛长枫想着他和梁晗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公子,去搬救兵才是最好的方法。可那地方偏僻,附近压根没人,等他们叫了人来,那姑娘必定被毁了。
左右为难之时,梁晗随手抄了一根竹竿,上前将那伙贼人打的是落花流水,毫无还手之力。
那时,盛长枫才明白,梁晗此人深藏不露,他说的那些大道理都有道理,只不过,盛长枫不明白,他为何是以一种纨绔子弟花花公子的模样示人。盛长枫问过几回,梁晗总是闭口不言,神色凄迷,他还让盛长枫不要将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
墨兰听了盛长枫这一番肺腑之言,很是欣慰:“三哥哥,你明白就好,阿娘知道你有此等决心,一定会很开心的。”
他们兄妹二人各自叙说着自己的近况,闲话聊着,不知不觉就月上柳梢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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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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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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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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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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