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摇着绫绢兰花的湘妃竹团扇,似笑非笑道:“是呀,六妹妹已经没这东西了。”
山林寂静,树叶沙沙作响,玉兰花随风摇曳,脚边的墨兰花也跟着起舞,明兰的裙裾微微扬起,墨兰花细长的叶子隔着罗袜扎着她的小腿,细细点点的疼。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谁都没有妥协,盛家六姑娘终究比不过永昌伯爵府的六大娘子。
“四姐姐,高枝难攀,得来不易,将死之人,就是出去又能如何。言尽于此,四姐姐可要仔细思量。”明兰说罢转身离去,本来,父亲妾室的去留就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看着明兰离去的背影,翠花有些疑惑道:“六姑娘一向谨小慎微,守拙藏愚,方才那些神情说辞可一点不像她。”
墨兰刚刚还在为自己嘲讽了明兰一番而沾沾自喜,翠花这番话警醒了她。明兰不可能这般鲁莽,她是故意与墨兰说那么多的。
脚下树影,比起方才西移了一大片,墨兰明白过来,盛明兰是在拖延时间。
墨兰立刻进了屋,走到林噙霜面前,扶着她,轻声道:“阿娘,你忍着点疼,我们现在就走。”
“秋江,过来搭把手;翠花,你去马车里,再加一层褥子,越软越好。”
平岭庄外,明兰慢慢悠悠的上了马车,她掀开车帘,看着翠花在另一辆马车上进进出出的收拾,轻蔑的笑了一声,放下了车帘。
“小桃,一会到了分叉口让车夫走东边那条路下山。”
“姑娘,那条路很是狭窄,马车怕是不好走。”
“没关系,我们走慢些。”明兰挑的马车比较小,虽不能在那条道上畅通自然,但要从那通过还是绰绰有余的,这样她就不会碰见上山的盛纮,她可不想坏了自己在盛纮眼中乖女儿的形象。
盛明兰没那么笨,盛墨兰说的那些动摇不了她分毫,那些飘忽的眼神,有意无意露出的一丝慌乱不过是迷惑盛墨兰罢了,唯一让她有所触动的只有盛墨兰说到的大阿福娃娃,即便如此,她也不可能有半分真情绪表露出来。她故作强势,引得墨兰与她发生口角,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罢了。
墨兰找到了林噙霜的所在可是件大事,盛纮知道了一定会立刻赶来平岭庄,半刻都不会耽误。现在的盛墨兰比以前聪慧机警多了,也更加会审时度势了,盛明兰的话盛墨兰或许听不进心里,但是父亲盛纮的话墨兰不可能不在意。琇書網
她倒要看看,墨兰是不是真的会为了一个快死的林噙霜而舍弃永昌伯爵府的荣华。
盛纮当初确实生气墨兰与梁晗私通险些毁了盛家,但最后,他们还是结亲了,这对盛纮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因而盛纮只是气了一段时间就心软了。
今天这事,盛纮若是晚来些,林噙霜被接走了,墨兰有了时间周旋,盛纮或许就不那么生气了。但他若是亲眼看见盛墨兰来接林噙霜,亲眼看见林噙霜,回想起林噙霜对他的那些欺骗,那不论墨兰能不能接走林噙霜,盛纮必定会彻底厌弃这个女儿,盛墨兰往后再也别想得到娘家一丝一毫的襄助。
不管盛墨兰今日能不能接走林噙霜,于盛明兰而言都是出了一口恶气。总归林噙霜活不成,她要过余下的好日子,那她女儿将来就没好日子过。
日头越来越大,吹过来的风都带着热气,几个女使来回忙碌着,额头泛起点点薄汗。
从屋里到马车上,正常人来回不需要多久时间,但林噙霜不行,硬生生走了一刻多钟。墨兰小心翼翼的扶着林噙霜到马车上躺下,又让秋江给平岭庄的几个下人塞了好些银子,正准备出发,突然就听见急促的马车声越来越近。
是盛纮来了。墨兰第一想法是立刻驾车离开,可是林噙霜伤的太重,根本受不起颠簸。
“墨儿…又有谁来了,是你爹爹吗?”林噙霜说着有些激动的想要起身,那双被伤痛折磨得没了水色的眸子泛起了亮光,是她的纮郎要接她回去了吗。
可墨兰接下来的话直接击碎了林噙霜的幻想:“阿娘,爹爹将你打成这个样子,任由你在这平岭庄自生自灭,他现在来,只不过想阻止我接你离开罢了。”
那好不容易燃起的星星,瞬间熄灭,林噙霜满面悲伤,想起她被毒打的那日,心寒,但更多的是害怕,她怕墨兰今日不接她走,明日她就是一具尸体了。林噙霜下意识抓紧了墨兰的衣袖,手止不住发抖。
“阿娘别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你就好好待在马车里,我同爹爹说几句就回来。”墨兰宽慰完林噙霜,留下秋江照顾她,而后就下了马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怎么样,她今日都非带走林噙霜不可。
还没等盛墨兰开口,盛纮就火急火燎的走到了她的跟前,斥责道:“你既已嫁入了伯爵府,就不该来平岭庄,盛家内宅之事,不是你不该插手的。”
“但这不是旁的事,是我小娘的事。”墨兰丝毫不惧盛纮的怒火,直接反驳他。
一路上,盛纮越想越气,林噙霜对他的欺骗历历在目,满肚子火无处发泄,一向温顺的女儿竟然这般坚硬的语气反驳他,这让他愈发恼火:“你们母女俩做出这种伤风败德的事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这个结局。”
墨兰拿着团扇,轻轻摇着,鹅黄的衣裙随风而舞,翩翩若仙,她镇定自若,轻言细语道:“圣人有云,养不教,父之过。做错事的是我和我小娘,受惩罚的只有我小娘,可身为我爹爹的你难道就没有责任了吗?”
琉璃红珠步摇上的红玉髓勾在了墨兰的发髻上,她轻轻拨下玉髓,轻嘲道:“家中祖母高坐,嫡母掌权,家里女儿犯了错,她们就没有任何责任了吗?你们一个个都说我小娘不好,我小娘教坏了我,你们既然早知道我小娘不好,那为何祖母和嫡母没有一个人想着要好好教导我?犯了错,就都是我和我小娘的错了,你们一个个都独善其身,清清白白无辜的很。”
盛纮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墨兰在狡辩罢了。“丢人现眼的东西,自己犯了错还想着推卸给别人,你是攀了高枝了,但林氏始终是我的妾室,我今日不让她离开,她就不能走。”
马车里,林噙霜听见这话,更是害怕,手紧紧抓着褥子,秀眉紧蹙,异常慌乱,她,不想回去,她不要回去。
“小娘别怕,咱们姑娘会处理好的。”秋江相信自家姑娘,她一定可以把林小娘带走。
盛夏的树木长得格外茂盛,蓊蓊郁郁,苍翠欲滴。蝉鸣在林中回响,微风自树中穿梭。
面对盛纮的强势,墨兰并未退却半分,她上前一步,看着盛纮,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今日,不管爹爹你同不同意,我都要带走我小娘。”
“你敢!”盛纮怒不可喝,看着墨兰,蹦出这两个字。
“当初我能舍弃一切只为嫁入伯爵府,今日我也敢抛下所有只换我娘余生安宁。爹爹若是要强留我娘在平岭庄自生自灭,那我也不怕让别人知道爹爹你生生打死伯爵府媳妇的亲娘。”
盛纮最在意的就是盛家的名声,还有他的官声。当初卫小娘死的蹊跷,是谁所为大家都心知肚明。林噙霜凭着她那撒娇卖惨装可怜的功夫,让盛纮心软没有再追究,可他当真是不知情吗?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家的内宅争斗如此激烈,为了他的官声、他的仕途,卫小娘之死,他重重拿起,轻轻就放下了。
“盛墨兰呀盛墨兰,你好呀,好得很。”盛纮真是要被墨兰给气死了,当初是她自己与梁晗私通,才得了这段姻缘,高攀上了伯爵府;如今为了林噙霜她又甘愿舍弃一切,那她到头来做这一切又是何必?说白了,她就是笃定,盛纮不可能拿盛家开玩笑,拿他的官声开玩笑。
盛纮觉得是墨兰装腔作势故意拿盛家威胁他,可即便真的是装腔作势,他也不敢去赌,也没必要去赌,反正林噙霜也活不久了。
“从今往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盛纮说完拂袖离去。
真正的盛墨兰听了这句话肯定会很伤心,可她不是真正的盛墨兰,只要能接了林噙霜出来,这些话她并不会太在意,她从来就没指望盛家会帮她出头,她也没想过今后的日子要倚仗盛家。
墨兰也没有多做停留,上了马车直接将林噙霜带去了山水庄,小厮女使一并都给她安排好了,墨兰交代好一切,而后便回了梁府。
至于接了林噙霜去庄子上的事,墨兰暂时还没有告诉梁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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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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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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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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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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