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自饮一杯酒,对我的话犹如未闻,只说:“我记得红平请我来是见识罕见之宝的。”
“自是。”
我应笑起身,站直了身子,两臂微张,原地转了一圈,带着一丝自得的倨傲。
“你看我身上这件衣服,算不算得上是一件罕见之宝呢?”
他半眯着眼仔仔细细打量了我半晌,眼里渐露稀奇惊叹之色,嘴里却道:“把头发散开,这是婢女的装束。”
我心知他不计较了,坐回凳子上,讨巧嫣笑:“你看我哪一点像婢女?我阿离好歹也是有贵族气质的好不好?”
“噗嗤——”
我话一出,太子刚含进嘴里的一口酒如数喷了出来,脸上还是无惊无喜,更无一丝尴尬的表情。
我借着酒劲戏谑:“殿下贵为太子,怎可在外人面前如此失仪?”
“在我这儿你不是外人。”
他随口一应,顿时两人都尴尬起来,他也许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意味深长的睨了我一眼,又埋头喝酒。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一下,没一下的拣着豆米吃,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总觉得脸上犹似火烧,心里恍恍的不着底,思绪也不能顺畅。
再抬头看时,不觉吓了一跳,太子一杯接一杯的饮酒犹饮白水一般,不时抬头望我的眼里渐渐布上了红丝,瞳眸渐渐凄迷飘散,不能集聚。Χiυmъ.cοΜ
这是不是醉酒的前召?
心里担心着便压下了他执酒壶的手,轻问:“你还好吧?”
他不动,由着我按着他的手,只抬眸凝望我,眸瞳深的让我不敢靠近又依依眷恋,挪不开视线。
“阿离——”他轻唤,带着男性嗓音特有的磁性和醉酒后的迷乱,传进我心里,宛如一把发丝扎在上面,柔柔的、软软的、又乱乱的、痛痛的,惶惶不得安宁,赶忙拿走他手下的酒壶,嗔怒:“你喝醉了!”
他忽的牵起嘴角,漾起几分鬼魅,幽幽念着:“沽煮绿锦衣,酒入眼凄迷,纤手弄天禄,月影似宫离,欲语呼谴之,恐惊娥离兮!”
我听了浑身一震,只觉的那些字像是一个一个敲击在我的心尖上,震的我不能呼吸。
恐惊娥离兮?他在害怕吗?他这样的人会害怕吗?他又会害怕什么呢?
难道……他的心思和我一样?
又极力的摇头,怎么可能呢,他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会把区区的我放在眼里?况且,他马上就要成亲了。
黛娆,那个娇柔若水,美艳芳华的女子,岂是我能相比?
揉了揉眼睛,今天那里总是酸痛。想到还在牢里的麟儿,不觉摒删了烦乱的心绪,抬眸轻笑,“阿离这里也有一首诗,想请殿下赐教。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说完,我紧紧打量太子的表情,能不能救麟儿,关键就看他对这首诗的反应了。
果然,他听了,神情一顿,嘴里默默念着那首诗,半晌不说话。
“殿下觉得如何?”见他不语,我紧张追问。
他突然睁眼直视我,迷醉的眸光蓦的变得清洌犀利,仿佛刚刚的迷乱只是我的一种错觉,就连气势也瞬间威慑压迫的让人惊骇只想逃离。
我端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正不如如何是好时,听见他冷森的声音。“这才是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
十足的肯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疑问,这会儿的他,又成了那个冷漠如冰煞的太子。
我不由得产生怀疑:刚才那个坐在我面前感性的世俗男子真的是现在这个盛气凌人,高贵不可言的太子吗?
在他的逼视下,我紧低着头,不能言语。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了,只是不说,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唱独角戏,
想着,心里又难免悲伤起来。
“殿下会答应吗?”我不甘心的追问,最后的一步棋太险,我不想走,那么只有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找突破口。
“毕竟他是你的……”
话没等说完,就被门外越来越大的吵囔声打断了,我不耐的皱起眉头,听那声势大有破门而入之势。
我只得咽了话去开门。
门外,蓝平黄平牢牢守住门口,神色焦急又担忧。前面,青平张开双臂正和一个男子争吵的面红耳赤,那侍卫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的贴身侍卫——格朗。红平在一旁急切的劝说什么,不知道是帮腔还是劝架。
“怎么回事?”我冷然开口,这样不顾规矩,她们也是第一次,而且青平向来缄默少言,今天怎么这样大动肝火?
听到我的声音,红平和青平才回头,看到我和太子赶忙俯下身跪礼。
“青平怎么回事?”
青平回头瞪了一眼格朗,愤怨道:“回神女的话,格朗大人强闯敬神殿,不容奴婢们禀报,出手打伤了木颉木善,还欲对红平动手。”
青平刚说完,就有两个侍卫捂着胸口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正是木颉木善。
“太子殿下,这就是你手下人的规矩吗?”
想着他对麟儿的事迟迟不肯开口,以及突然冷漠的态度,我心里已经是郁闷不堪,现在格朗又打伤了敬神殿的侍卫,让我如何不恼火,说话不经意间也带了刻薄之意。
格朗听了,立时怒不可遏:“属下有紧要事情需禀奏太子殿下,是敬神殿的侍卫婢女当差不利,迟迟不肯通禀,属下也是一时情急才与木颉木善动了手!”
“你狡辩!”青平立刻驳斥他,“木善只说让你稍等,你便不能等,想要直闯进来,敬神殿岂能让你随意闯入?”
“青平,不得无礼。”我轻斥,即使有再多的不满,面前的这个人也是不能惹怒的,要知道今晚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树立这个大敌。转身对太子道:“太子殿下息怒,青平不懂规矩,回头我会教训她。敬神殿地小人卑,恐不能留殿下久坐了。”
“你在生气?”
“阿离不敢。”我硬声轻语,转过身不再看他。
“是……不敢?”他不大的声音里有些失意和犹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又道:“把手伸来。”
“呃……”我讶然抬头,看他依然平静无波的表情,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也不给我细想的时间,托起我的右手,一根修长如白脂玉的手指便在掌心落起。酥酥痒痒的触觉如羽毛轻抚,又如电击一般瞬时震慑了整个心脏。
不等我回过神来,他便合起我的手掌用力而又慎重的握了下,转首喊道:“回宫!”
“阿姐——”康玄枫不知何时奔了过来。
听见他清朗的唤声,我才清明回神,敬神殿里已是空荡荡一片,早已没有那个清洌刚毅的身影。我深吸一口气,收拾起纷乱的心绪,以单纯甜净的笑脸迎接康玄枫。
不料,收到的却是康玄枫山雨欲来的怒气。
“怎么了?谁敢欺负我们的枫儿小王爷?”
他也不答话,急火火的奔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转身就走,我更迷茫了,一边被他拉着向前,一边担心又迷惑。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说话间,康玄枫已然停下。我急急的刹住脚。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铜制洗手架。我刚喘口气,要问他干什么。他就抓住我的手直伸进铜盆的水里揉搓起来。直到双手揉搓的通红,他仍没有放手的意思,脸上紧绷的怒容也丝毫没有松减。
我想要抽回手,无奈他手劲之大,竟像铁钳禁锢一般。不由怒火腾升,原来还觉得盈握得满满的手掌心一触水,就像倾泻的沙漏一般,所有的感觉统统从指间流走,再怎么抓也抓不住。
“你到底要干什么?”
感觉他手里的力道稍有缓和,我猛然扬起手,带起盆里的水立时四起,溅了两人一脸一身。
“你又凶我!”他倔强的望着我,忿然的眼里有泫然欲泣的晶莹,皙白的脸上也盛着粒粒晶莹,更加称得肌肤透明,完美的五官眉头和红唇都紧蹙,委怜中又可爱至极。
我唇角忽然溢出笑容,心里的怒火倾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喜欢太子哥哥是不是?”
“……”心下一乱,笑容僵在脸上,这样直白的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康玄枫突然发起狂来,怒气张扬,眼里的闪光瞬时滚落,分不清是水滴还是泪珠。
“枫、枫儿……”我吓了一跳,慌忙抬手去擦他的脸颊。
“不要你管!”他一下子打开我的手,又急乱的抓起我的手掷到水盆里,完全不顾是否弄痛了我,
“为什么?”我口齿不清,完全是下意识的追问,“你从来都不曾这样……”
以前不管他怎么闹,怎么生气都不会对我发这样大的脾气,更不会让眼泪滚出眼眶,今天见他这样,心里如溺水一般难受。
“不许你喜欢他,不许他碰你,除了我,谁也不许碰你,不许!不许!不许——”
……
一连数个不许,震惊的我瞪目结舌,喃喃不能言语。
“我心里都知道,西瑟那泽对你来说是特殊的,可是你又排斥他的靠近,五哥哥那里,只要有我在,他不敢也不会乱动心思,可是太子哥哥不一样,他有身份有手段,更重要的是,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样,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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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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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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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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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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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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