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两年前皇上的寿宴过后,大皇子,应该称为燕王,拦了受尽皇上夸赞赏赐的从嘉和周宪,道:“贤弟妹的容貌果然名不虚传,音律琴技也天赋异禀,今日得以见识实属件不可多得的美事,不过弟妹配了良琴,贤六弟可缺了乌骓良驹啊!”说者眼里看不出任何神色,仿佛无心之言,听者却不傻,连周宪这么个没甚心机的姑娘都听出那话里带刺,直戳从嘉而去,只因着那只重瞳子,上古舜帝有,霸王项羽有,从嘉也有,前两人却皆是帝王之相,有心之人也就对从嘉有所猜疑。虽然皇上皇后皆不以为意,但燕王是嫡长子,将来的太子,也许还是下一任王,此话一出口,猜忌之心昭然若揭。从嘉眼中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随即笑着说道:“皇兄所言有误,六弟我不过一个莲峰居士,缺的是一纸一笔,何来缺良驹之说?”燕王也笑,却转身对着周宪道:“不知弟妹他日可有意来我府上喝茶聊天?”这话说得无厘头,似乎只是一般的邀请,却也于理不合,让人捉摸不透意思。周宪正欲开口回应,却被从嘉悄悄拉住,周宪心有灵犀地闭了嘴低了头,听从嘉推辞道:“宪儿近日来身子抱恙,不便出行。”燕王闻言只是一哂,甩袖离去。
周宪记得,自己低头的时候瞥见燕王腰上的佩玉旁用红线栓了枚小铜钱,与一般无二,随着燕王的动作一晃一晃。
再譬如那次寿宴上露面的永宁郡主。周宪当时以为她真的知书达理,为人大方,却不想她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装得极好,连皇后都差点蒙骗过去,倒是喜欢从嘉这点实实在在不掺半点水。
郡主着实喜欢从嘉,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嫁给从嘉,管他侧妃小妾,日后挤掉周宪上位便是,冯相一家哪肯宝贝女儿这般作践自己,皆是不允,但这郡主平日里虽温婉知礼,撅起来却也头疼得很,闹得相府鸡飞狗跳。没几日,那郡主听闻周宪怀了孩子后却自己消停了,只是日日往周宪处跑,天天好姐姐地叫,一副要和周宪交好的样子,大家都以为她死心了。没半个月,周宪的孩子却平白无故掉了,棠宁平日里对周宪的衣食住行都及其小心,却还是出了这般岔子,只能说明有人从中作梗。从嘉怒极,差了人彻查,愣是发现每日御膳房端给周宪的补汤里加了藏红花。这藏红花寻常人吃得,吃多了最多也就肚子痛,孕妇却吃不得,一个不留神孩子就没了。而这补汤是皇后亲赐的,虽皇后不大待见周宪,但毕竟怀了自己的孙儿,那未出世的孙儿疼爱还来不及,又谈何加害,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心的给皇后扣屎盆子,结果查半天发现那个不长心的正是皇后口中温婉贤淑的长宁郡主冯秋因,她每日凑着往周宪处跑,正是想算计个时间好背着棠宁下手脚,还算计到自己姨母头上,心思歹毒至此。皇后心一寒,病倒了。
那时宫中一片混乱:周司徒公闹着要么罢自己的官要么贬了冯相斩了郡主,皇上皇上一个头两个大;冯相在宫门口跪了三天三夜,跪得皇上一个头四个大,终是撤了斩首的令,改贬郡主为庶民,贬冯相为通政史司副使,虽然没过多久冯副使又官复原职;皇后心狠,病好后第一件事就是亲自下令砍了郡主下药的那只手……
周宪却都不记得,只记得自己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仿佛被人从肚子里,不,是心尖尖上剜了块肉,疼得话都说不了,饭也吃不下,白日里是阳光明灭,夜里就是烛火明灭,花不开了,鸟不鸣了,风也不吹了,日子只不过是一天天干巴巴了无生机的亮暗交替。人们来来去去,或蹙眉或担忧或泪流满面,他们总试图和自己说些什么,一双双唇瓣开开合合,却又总是发不出声音。直到虚弱得再也坐不起来,直到从嘉崩溃地哭着抱住自己,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什么,磨破了嘴皮,磨碎了心肝,磨得地老天荒似不过一瞬,周宪终于在开始搅动的空气中听到了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阿宪”,再低头看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那里曾拥有过一个活泼跳动的生命,他会跳出自己的身体,会摔跤,会长大,会在阳光明媚的午后扑到自己怀里甜甜地唤娘亲,会在一个美丽的日子和自己心爱的人结发同心。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周宪干涸的眼眶终于流出汹涌决堤的泪来,干涸的嗓子终于扯出一道沙哑难听的呻吟,却让从嘉如同丢了魂般哭着笑,笑着哭,而一直候在门口的棠宁在从善怀中再次哭成泪人。m.xiumb.com
思及此,周宪不禁又心中刺痛阵阵,湿了眼眶。这时,房门却开了。棠宁推门进来。周宪忙抹了眼泪,却听棠宁疑惑:“小姐?”下一秒便被棠宁抱住:“小姐别整日想些有的没的。”周宪点点头,棠宁又继续说:“老爷遣人来让你回趟家,省得你整日百无聊赖!”
周宪这才恍然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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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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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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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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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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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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