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给我挨家挨户地搜!哪怕是一粒米都不许放过!要是谁敢消极怠工马虎了事,放跑了嫌犯,我定向上反映,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的是一位满脸横肉的胖军官,一袭玄色铠甲对于他的身形来说,显得过于窄小,硬是在肚皮上勒出一道嫩白皮肉。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忘吃,两手抓着橙黄流油的烧鸡,整个人自然摊倒在街口的靠椅上,边吃边对着下面来回奔走的小将们吆五喝六。
因着近日官兵查案,小镇上的居民人人自危,都不敢出门。许多小门店也跟着遭了殃,生意做不成,不得不遣散伙计关门大吉。
就连镇上最热闹的醉仙楼也难逃此劫,店里的流水活生生少了大半,老板更是敢怒不敢言,赔着笑供上酒,打掉了牙也只能往肚里咽,委实憋屈。馆子空了好几天,伙计们虽及时到岗也只能在大堂里扫扫地打打杂,连个可以招呼的客人都没有。
掌柜更是算盘珠子不离手,账本平摊在面前,苦着脸清账,哀怨口随倒随有。身旁的小伙计瞧着不忍心,随手倒了碗茶正想递上去,却听见大门上头的风铃响了起来。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呀?”
还没等小伙计迎上去,掌柜倒是率先开了口。眼神中似有光,直勾勾地盯着进来的二人,笑得跟朵月季花似的。
“老板,快取一壶好酒,再切上两盘大肉,整几碟小菜,爷快饿死了。”
开口的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操着别扭的乡音冲账台处嚷道。嗓音极是沙哑,可落入掌柜耳里,却成了天籁。
“好好好!马上来。”掌柜满脸堆笑,见小伙计还痴傻在一旁,抄起账本就往他脑门上砸去,“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招呼客人!不想领月钱了是吗?”
小伙计吃痛,揉着脑袋赔上笑迎了过去,高声唱道:“二位客官里边请!”
真是奇了,这满大街的官兵昼访夜训,镇上的人都巴不得窝在家里讨个清静,这两人倒还有闲情逸致来酒楼吃饭,有意思。
小伙计从柜子上取下两坛子好酒给两位爷送去,面上虽带着笑,可一双眼珠子倒不怎么老实,总爱借机偷瞄上两眼以满足他的好奇心。
这两位爷看着并不像是本地人,手上的行李不老少,打眼一瞧都是些皮货,估摸着是来这讨生意的。相貌,衣着,行为都是极普通的,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同,可他心里总犯嘀咕,隐隐觉着奇怪。可除了那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还真没有哪处不对劲。看来最近外来的皮货商都好这口,跟姑娘家一样喜欢擦脂抹粉。
“嘿,小兄弟,你在这干了多久了?”络腮胡子注意到了他,举着酒碗问道。
“不多不少,整一年呐。”小伙计回过神,有些心虚,赶忙赔上笑。
“哟哟哟,可厉害了。”络腮胡子一脸殷羡,对着同伴夸道。
小伙计有些得意,帮他们斟满酒:“二位爷有什么要求尽管招呼便是。”
“那你对这片镇子一定很熟了,俺们俩昨儿刚来,想在这做点小生意。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太好办,你能不能给俺俩讲讲镇上的事儿。”
“那您可是问对人了,这石头镇上还真没有我不知道的。”
小伙计就是不禁夸,随便捧上两句就有些乐得找不着北,话匣子一开便再也收不住。
“哦?还有这档子事?!”
“那可不!”
小伙计与络腮胡聊得热火朝天,恨不得当场跪下拜个把子。一旁的同伴对他们的话题却不怎么感兴趣,显得有些不耐烦。人长得比络腮胡清秀些,吃饭也颇讲究。慢条斯理地嚼完盘中最后一粒花生米,掏出手巾擦去嘴边的油污:
“伙计我问你件事,这满大街的官兵四处奔走,可是在抓人?”
小伙计抬眼瞅了瞅他,腹诽道:这络腮胡这么好性子的人,怎么就跟这么个不识相的家伙做了伙伴,平白糟践了个好人,真真可惜得紧。
心里虽有些不悦但又不便发作,面上依旧带着笑:
“小的听说那些个官老爷是在抓捕一位朝廷要犯。”
“什么犯人竟能惊动这么些个人?”
“小的也不太清楚,不过是在那些个官老爷来店里吃酒时,在旁边听了个囫囵。说是有个逆犯,与前朝余孽有所勾结,就躲在咱镇上。”
“这话可不好乱说,弄不好要掉脑袋的。”络腮胡子慌忙放下酒碗四下张望。
“千真万确呀!再说了,就凭我们这关系,我也不好诓你们不是。”
“那你可还知道些旁的什么与逆犯有关的消息么?”清秀小哥似乎来了兴趣,追问道。
小伙计越发得意,觉得自己一下就成了焦点,更是管不住嘴:“听说那犯人大有来头,好像与皇帝老儿有些关系。”
声音虽压低许多,但还是一字不落地进了二人的耳朵。
酒楼外头,青白的天上不知从何处飘来几朵云絮,黑压压挤作一块。隐约有隆隆声传来,吵得人心绪不宁。
郝知县是一个“好知县”。至少石头镇上的百姓都这么认为,他向来也是这么标榜自己的。
政绩上虽没有什么堪称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怎么说也还算凑合过得去,至少保住头上的这顶乌纱帽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可老天爷从不做让人省心买卖,就在他上任刚满三周年的这天,给他备上了一份厚礼。
衙门里气氛异常凝重,衙役们皆低着头,整齐地排成两列站在下方,偶尔有胆大的敢抬眼瞧上那么一瞧。
“明镜高悬”匾额下头,一身着金线镶纹宽袖红袍,头戴双龙戏珠金冠的少年正端坐在太师椅上,低头轻吹手中的茶水。
“下官不知羡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郝有才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可颤抖的双手到底还是将他的内心暴露无遗。
也是,混了这多年,拜过最大的官大抵就是知府,还是在他新上任的那年。冷不丁地冒出个王爷,还是个陛下特许代理朝政的大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稍不留神就是灭顶之灾,他能不紧张么?m.χIùmЬ.CǒM
“本王也只是奉命来此处围剿朝廷要犯,顺道来这看看,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晏承允搁下茶杯,并没有喝上一口。郝有才神色跟着暗了许多,怕是这茶不合他的意呀。
“承蒙王爷亲临,下官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呀!”
“我也就不废话了,作为父母官你确实恪尽职守,可作为朝廷一员,你的火候当真是不足了些。”
郝有才心里凉了半截,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好在师爷及时扶住才不至于出洋相。
“你也莫要紧张,眼下刚好就有这么一个好机会让你为朝廷效力,你可愿意?”晏承允起身斜眼看着他,嘴角擒着丝不明所以的笑。
“王爷这么说就是折煞下官了,能为朝廷效力,乃是下官的福气呀!哪有愿意不愿意这一说?下官定会竭尽所能,为殿下鞍前马后,毫无怨言!”
郝有才侃侃道来,正身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以表忠心。
“好,既然如此,此事就交付于你。”晏承允伸手拉他起来,郑重道,“速速派人颁布通缉令,封锁全镇,一个角落也不可放过。”
“下官遵命!”郝有才恭敬地做了个揖,“容小的斗胆问一句,这通缉令究竟是为何人而发?”
晏承允笑了一声,踱步至大堂门口,昂首望了望天上浓密连绵的黑云,良久才吐出一句:
“前朝余孽昭宁公主,以及,当朝九皇子晏苏。”
雷声愈来越大,响彻大地。街上本就没什么行人,现下更是连一只过街老鼠都寻不到。一个个都缩在家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这场大雨。
漆黑的小巷里,隐约可以分辨出两个人影,
“我说你下回能不能少用点熏香,我废了那么大的劲才帮你易好的容,可别就毁在这劳什子蠢物上。”
一布衣男子用力扯下罩在面上的人-皮-面-具,不满地对身旁的伙伴道。巷子里光线虽是昏暗,勉强还是能认清二人的容貌,原是晏苏和靳琉。
“明明就是你技艺不到家,竟还有脸怪我?”
晏苏听了甚是不悦,将手中的几个皮袋子随手一扔,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嘿!你还有脾气了!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才兵行险招的,要是被你那恶毒哥哥发现了,谁都没好日子过!”靳琉气急,忙追上两步骂道。
“是是是。”
“你这人,说两句好听的感谢我一下,难道还会少块肉不成?!”
“没错。”
……
二人吵嚷着绕出小巷,由一条无人问津的荒废小道离开,向着南海的方向行去。若是脚程快些,约莫能在大雨到来赶回到渔村。
“这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接下来你又作何打算?”
“见招拆招吧,至少得保证遥遥和忍冬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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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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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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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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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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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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