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年眼睛立即亮了,握住了路宁远的手腕借力也飞身上了剑,落在路宁远身前,路宁远见她站稳了便驱使剑飞向另一处山头,晚风柔和,他低头便可见到小人的墨发落在自己随手可即之处。
天色渐晚,月已上了空中,天色往西看却还能见到浅紫覆在黑夜之上,靛蓝与淡紫印在天界,明明已到夜晚霞光却从边界洇出灿烂,让山峦间也变得温柔泛滥。
路宁远在一块悬崖边练剑,悬崖山头平整,刀削斧砍过一般,微年胆子大,和路宁远坐在悬崖边上,脚落在空中晃荡,仰头看那绮丽的天色。
“好像梦啊。”于微年低声喃喃,“一场好梦。”
路宁远转过脸来,微年脸上满是惘然与不安,她在害怕。她在害怕什么?
“若是美梦,也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
“真的吗?”微年垂眸去看脚下的云与雾。“人们都说,好梦易醒,我很害怕。”
“别怕,你会一直美好如梦。”路宁远轻轻伸手捏了捏小人的腮边肉,软乎乎的,跟团子似的,又抬手弹了那光洁额头一个脑瓜崩“疼吗,疼就不是梦,”
于微年嗷呜一声捂着额头委委屈屈去瞧路宁远,“师兄怎么打人呢”
“就是要打你,小小年纪想那么多干什么,你现在不是应该一心期待一下我们剑宗的食堂和能不能超越我在十五岁之前筑基?”路宁远浅笑,薄唇弯成好看的弧度。
素白的小手慢慢松开,宁远一看,已然红了一块,只尴尬咳嗽一声假装未见,于微年扁扁嘴“师兄,我绝对可以超过你的,就算我明年练气大圆满,那我也才十一岁,我出去历练两年,那也才十三岁,长江后浪推前浪,你等着被我拍死在沙滩上吧。”
路宁远一听乐了,“好大的口气,师兄等着,看你怎么拍死我。”
第二日一早路宁远便等在了华清峰上头,华清神识往外一探见了那少年,便走了出来,“掌门师弟让你来的?你来得倒早。”
“是,弟子宁远拜见尊上。”路宁远行了礼,“师父让我来带师妹去庶务堂领弟子令牌和弟子服,顺带领师妹熟悉一下剑宗各处。”
华清点点头,见于微年也出来了,便转身进了殿内,只嘱咐道“回来后正殿寻我。”
微年应了声是,又上了路宁远的飞剑。
时间尚早,庶务堂人寥寥,路宁远只带着微年径直走到堂内柜台前,柜内的人见了宁远忙喊了声师兄,路宁远点点头,将于微年推到台前“我来陪微年师妹取弟子令牌。”
“这便是微年师妹了?”那弟子笑着站起来“早就拿出来放着了。”
于微年个头还不算高,只刚好可以趴在那柜台上,正直勾勾盯着那后方摆放着的一盘小剑令牌,一排木质小剑中白玉小剑格外扎眼“师兄,这回其余真人都没有收徒吗?”
那堂内弟子听了笑道“师妹说笑了,真人们收徒全凭心意,亲传弟子本就极少,多数人都是先从外门起再入内门后得了真人们青眼的。新弟子们都是先进外门修炼,若是五年一次的宗门比试前二十方可进入内门,若是二十岁前筑基也可入内门。不过话说回来,宁远师兄和师妹这般天资,被收为亲传弟子也实属正常,天品灵根哪个宗门不是当宝。”
一面说着一面将弟子令牌并一储物袋递给了于微年,见微年小小一个脑袋搁在柜台上极讨喜,又解释道“师妹拿好,这白玉令牌便是亲传弟子,木质令牌为外门弟子,青石令牌为内门弟子,墨玉令牌便是元婴以上的真人了,出了宗门也可凭这令牌辨识剑宗子弟。师妹且输入一道气息在这令牌中,再留一道在这母牌中,母牌会交予宗门命堂保管。这令牌除却证明身份之外还有便是记录积分,进入藏书阁和交换天才地宝丹药材料都是需要积分的,师妹可要收好。”
“积分?”于微年拿了那令牌在手中歪着头不解。
“是,积分。”路宁远将那令牌接过来,蹲下身替微年系在腰间,“宗门内不用灵石,只用积分,亲传弟子每年一万积分,修为越高积分越多,平日里积分可在仁武堂领各类任务,或是对宗门有贡献也可得到积分。”
“若是用灵石兑积分呢?”于微年看了看路宁远替她系好的令牌,又从腰左边移到右边摆弄一番“我超有钱的。”
“咳,师妹慎言。”堂内弟子尴尬道。“按宗门规矩是不可以的。”
“在剑宗说自己有钱要被打的。”路宁远敲敲她脑门“不可宣之于口”,见微年垮下脸又俯身凑上她耳朵安慰道“偷偷的私下找人也可以换,毕竟剑宗出门,都要灵石的。”
堂内弟子撇撇嘴,只望天望地做不知。
“行了,我们走吧。”路宁远直起身。
于微年道了声多谢师兄便抬脚要走,却听得不远处有人碎语“不过就是个走后门进来的,显摆什么呢?”
“若不是有个好家世好叔叔,她还不是要从外门混起,我看与咱们也差不多。于家就是这般让人不齿。”
声音不大不小,刚巧堂内人都能听见。微年和宁远脚步皆是一顿,两人看去,原是一练气大圆满的外门弟子,也不过十七八岁,身边还跟着一群人,神情或是好奇或是不屑。
于微年扫视众人一眼,倏忽笑了,“既不服,那就拔剑”
路宁远原要开口斥责,听得微年这话摇头一笑,“师妹,新弟子都附赠一基础佩剑,就在那储物袋中。”
那人不屑“小师妹,你如今刚入门,这就会使剑了?”
于微年拿出那剑在手中颠了颠,“有些轻了。”随后一掌将那人轻推出殿外,眼眸一凝“拔剑,不服便比试,不试你怎知道我与你差不多。”
“你不过练气十一层。”那少年踉跄几步站定嗤笑,手按在腰际的剑柄上缓缓抽出“小师妹,今日师兄就告诉你年少轻狂无知是何意。”
微年右腿后撤,一手将那剑拔出,小脸似笑非笑“但请师兄指教。”
“你不拦着他?”萧水易不知何时落在了路宁远身后,“这才来剑宗第二日,别的没学,现在已经学会动不动就拔剑了,是不是你把小师妹教坏了。”
路宁远双手抱胸倚在一旁,三分兴味七分淡然,“不试试怎么知道,她本就招眼,不是她拔剑就是其他人先拔剑,她既敢拔剑,那我就让她拔。”
萧水易一拍脑门“诶哟果然是好师兄,我倒是想起来当年你也是刚被收为亲传弟子就被人拦在仁武堂拔剑的,咱们剑宗这群人,粗鲁粗鲁。”
路宁远哧了声,不接话了。
“小师妹我让你一招。”
“不必。”微年挥起长剑,右手灌注灵气,运起九重焰,唇角微挑“对付师兄,一招就够了”
周围人刚要笑这小师妹好大的口气,但见那长剑上似有火舌舔舐,眨眼间长剑挥至空中轮出半圈火花,火光熊熊,剑气灼热,空气似凝滞了般,而那外门弟子起势灌满灵气于剑内,气沉丹田,亦全力一击,剑光一闪,两剑相撞火花四溅。烧灼的剑气犀利劈向那弟子,热浪席卷,逼得人倒退两步,手中的剑已被砍至空中脱了手。
微年见好就收,挽了个剑花收了势,微微一拱手,挑眉浅笑“承让。”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路宁远瞧着那小人张扬明媚的模样微微颔首闷笑,他的小师妹,当真,可爱极了。
“师兄,师父让我取了东西便去找她,我先走一步。”于微年转身走向路宁远,“宁远师兄,我们走罢。”
“嗯。”路宁远摆脱开挂在他身上的萧水易,“走了。”
不出半天,剑宗上下便传开了,那位新来的亲传弟子,当真了不起,只用了一剑便将比自己修为还高出一些的修士击败了,这就是剑宗弟子的风范啊!果然不愧是亲传弟子!
他人如何想暂且不提,于微年一回到华清峰上便见自家师父笑嘻嘻地歪在椅子上“哟,我家小徒弟拔完剑回来了?”
“师父”于微年不好意地挠了挠头,“师兄昨天说,剑宗弟子,一言不合,就可以拔剑,点到即止,不算同门相残。”
“我可没说你不好,”华清坐直身,“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你二叔现在还一言不合就拔剑呢,剑修嘛,风气如此,用剑说话直来直去,没那些弯弯绕绕。”ωωω.χΙυΜЬ.Cǒm
“说起来今日找你来,是为了问你原先修炼的功法是什么,藏剑阁的功法大多筑基后才能修炼,我听说,今日你的剑气上有火?”华清想了想将微年带出大殿,到了一处冰雪空地。“光说不如练给我瞧。”
微年又抽出了剑,解释道“回师父的话,我原先的心法是上古气决,修了一门九重焰,还有...”她踌躇片刻,到底开了口“戮魔剑法。”
华清一怔,对上微年沉沉的黑瞳,思忖了几番,戮魔剑法为上古人魔大战之时一位神君所创,只在传闻中存在,未曾想竟被小徒弟得了,难怪她先前写下戮魔剑,原来竟是此因。“九重焰也是上古所传的功法,我也曾见过,只这功法需得纯粹天火灵根修习方不会反噬伤了经脉,你练来确是合适,今日那剑气便源此而来?”
“是。”于微年点头,取出剑来,灵气灌注于手臂,一剑挥出,火蛇顺着剑奔涌而出,冰雪里火光四溅,耀眼非凡。“九重焰第一重,芒焰。”
剑在空中一转收回势头,再刺出已是蓝幽幽的火光,剑气一改刚烈,诡谲刺骨,微年灌入全力朝前方一刺,剑却应声而裂,自剑尾至尖,几道裂纹隐隐浮现。微年收了剑,直勾勾看着那裂纹,有些尴尬,“师父...这剑,是不是,太脆弱了?”
华清哈哈笑起来,“是,怪这剑不行,不过寻常凡器,哪里经受得了你这最烈的焰和最寒毒的火,这一相冲可不经受不住了。”
一面笑一面从自己的储物戒中翻出一柄灵剑,“这柄灵剑是寒铁炼制而成,应该能经得住你折腾,在进藏剑阁前你先用它罢。”
微年接了那剑,手中一沉,剑柄极凉,细看一番,剑长二尺有余,不似门派所发的轻剑,是她所喜的一重剑,拔出剑来,剑身极宽,呈灰褐色,连忙谢了师父。
“关于你的心法”华清略略一顿,“我想你筑基之后进藏剑阁出来之后我再为你挑选。微年,你可知焚天?”
“焚天?”微年在脑中回想一番是否在哪本小传中敲过,倏忽脑中一闪,“焚天剑?焚天剑在我们剑宗吗?”
华清颔首,“不错,当年我曾经想获得焚天剑的认可,但终究无缘将它带出藏剑阁,炎曦剑尊的焚天剑,大抵是无数火灵根剑修的梦吧。”
炎曦剑尊,曾剑指天道,三问天道不公,反叛至极,铸剑取名焚天,终究在飞升之时湮灭在天道雷劫之下。然他的剑与剑法,从此成了无数剑修心中的神话。
剑宗的藏剑阁中,无数曾经的传奇灵剑,而如今剑修,无一不梦想能带出藏剑阁中一柄绝世灵剑作为本命灵剑,但终究多数抱憾而去。
“微年,我总觉得,那剑,与你有缘。”华清转身离开,“你,好生修炼吧。”
“师父,”微年忽然喊道,“剑可有灵?”
华清身形一顿,转头看那立在冰雪间目光灼灼的小徒弟,“剑灵么,那是传说了,大抵生了剑灵的剑,都在仙界了吧,我们下界,我也仅见过戮魔,可那灵已成魔。”
于微年立在原地,眸中一片茫茫,握紧寒铁剑,剑尖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长痕,寒风凛冽,剑起,挑起一片沸沸扬扬的雪,重剑在风中呼啸低吟,似在哀泣又忽而尖锐问天,一招一式,凌厉果断,狠戾异常。
这一练便至黑夜,微年灵气耗尽,也不回房,躺在雪地里看夜空,一半悬月,一半星点。冰冷从蝴蝶骨延伸至每一寸脊柱,她却毫不在意,转头看了看插在一旁雪地里的铁剑,忽而笑了。
她是于微年,而非戮魔,现在是人,是剑宗剑修于微年。他人口中的剑灵入魔,她丝毫不记得了。也罢,无论何剑,在她手中,不都是她的剑么。
一面想着于微年一面哼着江南小调一面瞧那夜空,想离家之时也没带个笛子或是箫,那凡间话本里不都是什么一箫一剑走天涯么,独她风花雪月,只占风雪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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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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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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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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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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