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殊身披白袍,坐在廊下,手中握着一纸信件,一时沉默不语。
明心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觉得有些新奇,须知许多年相处,他可还没有见过李明殊有这么凝重的时候。
李明殊乃是真正的天生骄子,且不说其出身显贵,乃是剑仙李拂衣故族颖川李氏,如今又是天下宗门之首太清宗的大师兄,将来要继承宗主位,更有天生剑骨,乃是剑修奇才,每每逢凶化吉,常有奇遇,可谓天下运道汇聚一身,若天道施于人间界十分气运,他一人要独占七分。
他又天生聪慧,从未有什么难倒他的事情,一向面带微笑游刃有余,何时有过这种慎重表情。
明心走到廊下,坐在矮案另外一端,看着案几上拆开的信件,笑道
“这真是天生异象,你竟然也有这般发愁时候。”
“并非发愁,而是——”
李明殊自嘲的笑了一声,将手中信件递给明心,才有些无奈的说道
“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天降道侣了。”
天降道侣?这是何意。
明心可从没有听说李明殊有这个心思,也没见他对谁有什么过分的亲近。
怎么会突然说起道侣之事。
明心疑惑的将目光从李明殊身上掠到信件上,一行行的看信中内容。
这里一共三封信,分别来自卧苍台谢氏,颖川李氏,以及隐居梦勘城的云氏。
谢氏来信,执笔者是谢氏大少爷谢蕴,用语颇为婉转含蓄,引经据典,不亏出自子百府儒门首徒之手,若是做儒门弟子通读范文可谓上品,但是作为往来书信却过于诘屈聱牙了,明心仔仔细细的看了三四遍,才弄明白其中内容,大约两件事,一件事是恭喜李明殊成为太清宗大师兄,第二件事是说李明殊欠他一份恩情,因谢蕴替他保住了未来道侣的清誉节操,所以这份恩情要记得还。ωωω.χΙυΜЬ.Cǒm
李氏来信便白话许多了,执笔者是李家大少爷,即是李明殊俗家长兄,转述家主,家主夫人之意,言说昔日红月谷云氏与李氏有一门姻亲,当时是并未说明具体结亲者是哪位少爷,只口头许诺,以一对玉佩暂做定礼,后来红月谷遭受魔族突袭,云氏全族怕魔族外逃涂炭生灵,竟举全族之力设下伏魔阵法,魔族完全覆灭,红月谷云氏却也无一活口,待临近宗门世家发现异常匆匆赶去的时候,只见红月谷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九州无数修者前往祭奠,却无一人发现有什么幸存者,此后只口耳相传云氏大义,却不在提云氏后继之事。
然日前忽而有人送信到颖川,说是云氏少爷幸存,只是被人早早的带走隐居山村,跟随一名早年脱离家族的叔父过活,今已经十五六岁,按理到了结亲的年纪,所以特来一问,这姻亲是否还作数。
此信突如其来,且画着昔日定亲时的半阙玉佩的模样,可见并非有人作假,可李氏只当云氏已经覆灭,怎会再想结亲之事,是故适龄者早已经有了婚配,余下不是年纪太小,就是旁支,无论配与何人,总觉不妥。
这样一来,这件事便是不大不小一桩麻烦事,又想起来云辞月的母亲原是谢家小姐,于是李氏少不得与其母族谢氏通气商议,后来经由谢大公子点拨,才想起来还有一个李明殊并未娶亲,因他早早离家,不在眼前,一时惶急,反倒忘了。
故而特来问他的意见,太清宗虽是要清心寡欲,不过并无不能嫁娶之规,若李明殊愿意与他结亲,此事皆大欢喜,若不愿意,也尽快回信,家中好与云氏再做商议。
梦勘城云氏来信,则是更加恳切,带着一点祈求的意味,执笔者正是云辞月的的叔父,来信却是说了另外一番隐情,是说当年云氏全族覆灭,他虽已经离族多年,闻此噩耗,立刻星夜兼程赶了回去,举目所见尽是昔日眼熟之物毁于一旦,悲痛欲绝之际,发现了藏身枯井的云辞月。
这位叔父不想大肆宣扬云氏还有遗孤存活,只将人悄悄的带回去自行教养,就此平稳过一生也就罢了,谁知月余前云辞月忽而犯病,浑身潮湿,又有情/欲上身,找了大夫一观,这才意识到云辞月竟是地坤之身,地坤者,乃是天生灵气充沛的存在,然而却天生体弱短命,灵台残缺,不能修行,且有雨露之期,若逢此期间灵气外泄,与之交合,更是于修行颇有奇效,因此地坤的存在,更像是辅佐修行的炉鼎,只是托生人形了而已。
当今世上地坤大多已经有主,若说何地有无名地坤,势必引来一番争夺,这位叔父还未做出什么防御,竟已走漏风声,就在云辞月地坤身份暴露不过半月,就有人潜行进来将人掳走,若非有侠客拼死相救,把人带回去,云辞月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然而这位叔父隐居多年,早年的一点根基业已消磨殆尽,日后若再发生此事他决然无法庇护,只好求助他人,只是他隐居山村,做了许多年的田舍翁,哪里认识什么可靠妥帖又能护住云辞月的人物,枯坐几天才忽然想起了云辞月父亲曾和他说过小儿和颖川李氏有婚约,便连忙写信前来求助。
又说并不强迫嫁娶之事,只希望看在云氏大义的份上,念及这一点微末情分,能为云辞月提供一处庇护之所就足够了,其余再无任何奢想,也不敢毁李明殊清修道行,只当穷酸旧友投奔亦可。
明心将三封信细细看完,暗自沉思片刻,才说道
“竟然辗转求到了你这里,可见亦是穷途末路,不得如此了。”
李明殊却是“嘿”了一声,否认了明心的猜测
“哪里是穷途末路,有人暗中指点罢了,他写信求助也该是找颖川李氏,怎么可能想起我来,我和李家关系淡漠,李家就算是没适龄男子,怎么也不可能把到手的地坤送我这里,必然是谢蕴那厮从中周旋排布,故意抛了一个麻烦给我,他自己在承阳惹下一堆风流债纠缠不清,也见不得别人清净。”
旁人恨不能得到地坤越多越好,他却表现的不以为意,还觉得是个麻烦。
明心叹出一口气来,他看完这三封信,对这位从未谋面却身世坎坷的云氏遗孤,不由得升起了怜惜之情,因此多问一句
“那你要如何回应?”
李明殊却又沉默了。
明心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以为他不想认这个天降道侣——事实上,这确实是很让人为难,李明殊向来有些独来独往,这突然找上门一个道侣,常人还要生出几分抗拒之心,更何况他。
略想了一想,明心便建议道
“你若不愿沾染俗事,太清宗在梦勘城亦有侍奉观府,将人接过去好生看护也就是了,或者接来宗门,我自当妥帖安排一切,太清宗不说其他,要保一个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李明殊沉吟半晌,却是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说道
“不必,既然是找我,何必给旁人多添麻烦,青叶回来不是经过梦勘么,我修书一封,让他直接把人给带过来就是了,如你所言,左右不过是多养一个人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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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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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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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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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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