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正厅用隔扇分成前后两个厅,前厅较大用来见客宴请,后厅稍小用来小憩说话。
转过隔扇,就看见靠北墙正中一张黄花梨罗汉床,床上一张短腿小方桌,床下散落着八个红酸枝八足圆凳,几个交杌。姚定嵩扶着李氏坐在了罗汉床小方桌东侧,姚薇忙拿起床上的靠枕给李氏垫在背后,待姚定嵩在西侧坐定,兄妹几个才依次寻了个圆凳落座。正是正月才过,天气还冷着,罗汉床上铺着厚厚的褥子,圆凳上也包了厚厚的垫子,丫鬟们还生了个火盆,摆在罗汉床脚踏前边。
甘草带着小丫鬟上完茶,姚定嵩挥挥手,让丫鬟们都退下。待喝过一盏茶,姚定嵩看了看时刻,朝隔扇外吩咐黄芪送姚茹回西小院。
甘草和黄芪是李氏的大丫鬟。李氏嫁到姚家的时候带了一个乳娘李妈妈,四个大丫鬟甘草、茯苓、黄芪、白术,四个小丫鬟豆蔻、莲子、草果、桃仁。流水的丫鬟,铁打的名字。原来的甘草、茯苓、黄芪、白术早就已经嫁出去了,现在的都是后来提上来的。
说来,姚薇的乳娘姚妈妈就是原来的黄芪,她嫁给了姚大管家的侄子,现在管着姚薇房里的事情。至于原来的白术,嫁给了母亲李氏的陪房,现在在外面管着李氏陪嫁的绸缎铺子。甘草、茯苓则是分别嫁给了父亲的书童金枪、银戟,现在要称为金妈妈、吴妈妈,两者都是母亲的得力助手。
父亲年少时颇为欣赏江湖豪气,身边的一个书童本来姓金,就顺道取了个金枪的名字,另一个就顺延取了个银戟的名儿。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一个取名叫越女,一个取名叫湛卢。听说,原本父亲脱口而出是“金枪银剑”,奈何“银剑”二字听着着实不太雅观,且银戟姓吴,一家子都是祖母的陪房,银戟又苦求改名,父亲总要顾着点祖母的面子,就给改成了银戟。
姚定嵩想到先前责备了女儿,却忘了问她第一天进学的情况。“薇儿,今天去进学,感觉怎么样?跟得上吗?”
姚薇再不敢忽视那些礼节,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道:“回父亲。女儿感觉还好,现在功课不难。今天宋先生教我脱开描红写字,如何起笔运笔之类。女儿已经弄懂了。”
“嗯,万事开头难,练字也是如此,切忌心浮气躁。你以往就经常坐不住,正式进学了,自己就要对自己有个约束,每天练多长时间的字,背多长时间的书,要有个计划。”姚定嵩想起女儿以前描红的时候,总爱往窗外望,要不就是起身揪揪叶子摘摘花,总没个定力,不放心的叮嘱道。
“万丈高楼平地起,现在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一定要打牢固了。”姚定嵩补充说,“为父虽不指望你能成一代大家,但也希望你不要堕了我们姚家书香门第的名号。”
“是,父亲。女儿知道了。”姚薇能说什么呢,从古至今,要面子的人比比皆是。姚定嵩的想法太天经地义了。身为什么样的人,就要做什么样的事。作为姚家的女儿,就不能堕了姚家的声望。就像父亲自己,无论从前多么向往另一种生活,还不是回到了原来的正轨。
见女儿乖巧,姚定嵩满意的点头,又看向儿子:“为校,你马上就十岁了,京城四大书院,你想好要考哪一家了吗?”
自太*祖颁布了科举法,大明王朝的有志男儿尤其是寒门子弟大多都希望通过科举考试达到飞黄腾达的梦想。因此,全国各地,但凡文风兴盛的地方无不是开满了大大小小的书院学堂。除去江南,京都更是风起云涌,各种流派各种等级的书院满地开花,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松山、清溪、岳山、青云四大书院。
姚家在京都虽然称不上一流门第,但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家里的子弟往外面的书院求学,大抵都脱不开这四家书院。
但见七哥站起来,恭敬地道:“回父亲,孩儿还未有决定。二哥(大房姚为榆)和三哥(大房姚为桐)都在松山书院读书,选择松山书院可以互相有个照应。可是,孩儿听三哥说,松山书院管理严格,学生之间等级森严,常有测试排名,且除了四书五经,不教其他。孩儿年纪尚小,诗书礼乐御,孩儿都想多学一学。”
“嗯,想法不错。”姚定嵩点头说:“为父年轻时,虽有轻狂,但是在外游历闯荡的那段日子里,为父还是见闻有所增长,认识有所深刻。现在想来,也是深有所获。本朝科举考试虽然只考四书五经,但是凡事在仕途上有所建树的人,哪一个不是博文广志学识渊博博采众家各有涉猎的人。松山书院这两年秀才举人出得多,且排名也大多靠上,但是十几年后,你且看,能做高官的能有几个?”
姚为校有些疑惑:“爹爹,既然松山书院是这样的,那为什么二哥和三哥要去松山书院读书?大伯怎么不阻止?”
姚定嵩颇有些自得地说:“傻小子,你当天下读书有灵性有天分的学子有多少?天下学子千千万,考中秀才举人的人中又有几人是天赋异禀?大多数都是勤学苦练尔。你大伯母打听了京城四家书院,看到松山书院考中秀才的学子最多,当然就选了松山书院。你大伯也没有意见,那是他知道榆哥儿桐哥儿读书不像柏哥儿有天分,只能靠勤能补拙。松山书院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管学得怎么样,能考上秀才举人再说。你看,你大哥为柏进国子监之前不就不在松山书院,而是选择了清溪书院吗?”
“那爹爹,孩儿要去清溪书院吗?”姚为校忙问道。
“呵呵,你现在的水平,是不可能进去清溪书院的。要进清溪书院,至少要是个童生或者是通过恩荫。一则为父不打算让你下场那么早,最好是过几年县试府试院试一气儿考过。二则家里你祖父手中的一个恩荫的名额给了你五叔,为父手中尚没有名额。你大哥当年就是通过县试府试考中了童生,院试落榜才考进清溪书院的,在清溪书院读了几年书,通过院试考中了秀才,成为生员。后来,又被选为贡生,成为国子监的学生。你五叔是恩荫进去的,刚开始因为身份在清溪书院很是吃了不少苦头,后来考上了秀才,日子才好过一点。再后来拔贡不成,现在还在清溪书院读书。”说到这里,姚定嵩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年,因为这个恩荫名额,你大伯母心里还有点龃龉,你五叔也觉得对不住你大哥。还是柏哥儿自己性子豁达,努力考进去了。后来,见到你五叔在清溪书院被那些高门纨绔为难,日子过得艰难,你大伯母才庆幸当初那个名额是给了你五叔。你现在的年龄比你五叔当年还小,为父怎么放心你进去?”
“啊?”姚薇一声惊呼,见父亲望过来,到底好奇,不由问道:“爹爹,这些事,清溪书院都不管吗?祖父也没有办法吗?”
姚定嵩听见女儿问话,也没有不满。他向来开明,支持儿女多增长见识。内书房里的游记笔记都任由子女们借阅。
“傻孩子,怎么管?只要不是故意动手伤人,小小的排挤冷落打压算计,又算得了什么?抓不到十足的证据,就是你祖父也无话可说。清溪书院的山长是长乐长公主的驸马,通过恩荫进去的大多是进不了国子监也到不了上书房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子弟,这些人与人交往都是看身份的,除非你有真本事。你祖父当年只是正四品官,你五叔是庶出,当时也没有考上童生,可不就不被他们看在眼里。这两年功勋世家抄家流放的不少,剩下的有不少都打算改换门庭,让家中子弟科举出仕,通过恩荫把家里的子弟一股脑都塞到清溪书院去了。现在清溪书院考进去的寒门子弟和恩荫进去的高门子弟之间,你看不起我,我看不起你,纷争不断,情况越来越复杂。一旦闹出大事,上达天听,皇家必要派人出来整改。咱家底子也不算特别厚,没有必要去趟这趟浑水。看着吧,等你五叔成亲,估计也不会去清溪书院读书了。”
姚薇听到这里,看见七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焦急说:“可是爹爹,孩儿听说,剩下的青云书院和岳山书院都在城外,岳山书院还在山上呢。七哥还不到十岁,难道要住校?”xǐυmь.℃òm
“薇儿,你是如何知道青云书院和岳山书院在城外的?”姚定嵩倒是有点好奇了。
“回爹爹,是九姐姐(三房姚若)告诉我的啦。七姐姐(三房姚芷)和五姐姐(大房姚蓉)玩得好,她听五姐姐说,当初大伯母选择书院的时候,其实是考虑了岳山书院的。后来听说,岳山书院在城外的岳山上,京里的学子也要住校,学子们平日里的用水还要自己来担,美其名曰强健体魄,所以就放弃了。”姚薇把从小姐妹姚若那里听来的转述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李氏听到这里,连忙表示:“那我们还是不要选岳山书院了。校哥儿才九岁,身子骨还没有长好呢,怎么能去担水?万一长成个小矮子可怎生是好?”
姚薇和检哥都冲着姚为校坏笑,仿佛他真的变成了个小矮子,被做哥哥的瞪了一眼才收敛。
姚定嵩问:“为校,你自己呢?是怎么想的?”
“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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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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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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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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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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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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