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门开了。
又合上了。
一串不疾不徐的男人脚步,像蓄谋已久般款款而下,踩在人心尖上似得,叫人不由得为之战栗。
尹婉莹不安的抬头看去,见到男人大衣飞扬的一角时,立刻露出讨好可怜的笑容,快步迎上去,委屈不已的问道,“大少,你总算来了……贺特助突然将我丢在这儿,把我吓坏了,我可是孕妇,他对我这么粗暴,万一有个好歹,他就没想过吗?”
池君寒驻足,站在上一层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地下室中微弱的白莹色灯光投在他的眉眼鼻尖,将他清晰锐利的五官尽描而出,周身散发的森冷之气似披着风霜而来般,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尹婉莹看不懂他的眼神,却本能的胆怯起来,竭力扯出笑容,轻声道,“大少,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这儿太冷了,你大病初愈,我怕冻着了你,不如我们有话回房间再说,大少是刚回家吧,我让女佣煮点姜汤来,你喝了去去寒。”
她小心翼翼的挪动着脚步,想往那扇半开的门前走,与池君寒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轻一勾唇,神情莫测的叫道,“就在这儿谈吧,没有必要再换地方了。”
尹婉莹的笑容顷刻成了苦笑,抱着瑟瑟发抖的自己不敢吭声。
她刚从床上被抓来,身上穿的还是最单薄的睡袍,地下室阴冷非常,冻的她犹如站在雪地里,甚至比雪,还要更冷一些。
池君寒幽幽抬起指尖,随手一指道,“站好。”
尹婉莹不敢在他面前拿乔,乖的像条温驯的猫狗,仰起楚楚可怜的脸,哀哀叫了声,“大少……”
池君寒抬指抵在唇角,“嘘,听我说——”
他反手合上地下室的门,随手找出一把椅子,款款坐下后,轻叹道,“你的耳钉呢,还在吗,拿来给我看看。”
尹婉莹心慌的不得了,吞吞吐吐道,“当然在了,大少突然要看那个干什么,又不是什么宝贝,入不了大少的眼。”
池君寒打断她,不怒自威,“拿过来。”
尹婉莹预感不妙,死死拖着时间,不肯将就戴在耳朵上的耳钉取下来。
这枚她从宋若词手里重夺回来的耳钉,是她唯一的倚仗,日日夜夜,睡觉都不敢摘下来,因为不是自己的,所以生怕失去,连带着她现在的荣华,也一起付之东流。
地下室太冷了,尹婉莹牙齿打着战,久违的感受到了失去权力的卑微。
在池君寒面前,就算她预谋再久,收买再多的人,都是一场空,他捏死她,如同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池君寒散漫的靠着椅背,指尖朝下,任意的搭在扶手上,晦涩的灯光模糊了他英挺的俊容,他不耐的等了片刻,见尹婉莹仍是蜷缩着不肯交出耳钉,终于把最后一丝耐性也磨空了,森然道,“你还要我等多久?”
尹婉莹已然明白他今天来找她的目的,唇瓣一抖,凄凄道,“大少,你不要听那些人胡说,耳钉是我的,绝不会是她的!你一定要信我,那天晚上的人是我,你最清楚的,耳钉也是我掉的,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她左脸的划伤还没有好,日日敷药,还是避免不了落下一道深深的丑疤。
她故意不用东西遮着,忍耐着仆人悄然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因为她心里清楚,她就是再美,池君寒的心也不会在她身上。
与其谈不切实际的爱,不如用愧疚挽住男人的心,让他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他有愧。
尹婉莹扮的再可怜,脸上那一道疤都过于狰狞,让她看上去像一头将要死在猎人枪口下的狼,唤不起任何的怜悯。
池君寒无动于衷的看着她演。
阴冷的地下室里,男人的漠然与女人的哀求糅杂,窗外大雪纷纷扬扬,将这一幕掩盖在了重重苍白之下。
尹婉莹狠狠一咬唇,转身往墙壁上撞去,口中大叫道,“大少不相信我,我活在世上也没有了任何的意义,还不如去死,我用自己的性命自证清白,只希望我死了以后,大少不要再对我留有误会!”
她力道控制的正好,将将可以磕破头,看似血流如注,却不伤里边一寸。
尹婉莹捏准了男人的心思,就在闭上眼睛等待痛苦时,她的手臂被人狠狠一拽,她心中一喜,立刻露出我见犹怜的脆弱,顺势往池君寒的怀里靠去。
池君寒没有避开,一只手却抬起摸到了她的耳根下。xǐυmь.℃òm
用力一扯,速度快的尹婉莹来不及反应,她只觉得一阵剧痛从耳垂上传来,尖叫着捂住耳朵,那上面的位置却空了,只留下流淌的鲜血。
池君寒拿到耳钉,反手便将她推在地上,指尖摩挲着那枚尚带余温的耳钉,神色冷漠的犹如地狱走出的夜修罗,“现在,你可以去死了。”
尹婉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却没了寻思的勇气。
地下室的门又开了。
贺进匆匆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枚同样的木兰耳钉。
加上这一枚,同时出现在这儿的已经有三枚,一个是池君寒所持的那晚的女人留下的,一个是宋若词留下的,还有一枚,是尹婉莹的。
耳钉一套一对,必有一枚是假的。
贺进拿出木兰耳钉的同时,附上了一张标注着许多字的纸,那是一份检验报告。
“大少,检验结果是刚出来的,我全程盯着,绝对无错,结果显示……无论材质、切割工艺还是年代,少奶奶留下的那枚耳钉,都与你持有的是原本的一对。至于尹小姐的……”
贺进侧目,同样冰冷的目光投射在尹婉莹的身上,让她不由一颤,“不如尹小姐将你的那枚给我,送去化验,说不定结果会出人意料?”
早已不用检查什么,事实真相已经摆在了众人眼前,宋若词才是遗失水晶鞋的灰姑娘。
尹婉莹已然说不出话来。
耳钉这个法子,也是池君白告诉她的,教她以此来骗池君寒获取信任,用她肚子里的孩子去当池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明明他说过,方法万无一失,那个被她替身的女人早已经死了。
为什么偏偏是宋若词……
是池君白早就知道,骗了他,还是真的就这样巧合。
贺进冷斜了她一眼,宛如看着具冰凉的尸体般,“大少,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池君寒在阴影中站了许久。
他从贺进手里接过宋若词留下的耳钉,与自己手里那枚合在一起,牢牢捏在掌心。
死物代替不了人的存在,但也只有这样,他心中的悔恨与煎熬才能获得一丝丝的宽恕,就好像,她还在他的身边。
他久久的站着,影子萧条而孤寂的投了一地,像一尊融在雪光中的雕塑,忘了时间,在一瞬间,他的生命其实早已停止了。
从那以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活着的都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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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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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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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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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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