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澜卿坐在正厅喝茶,不论何时,她都是这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除了遇到宋若词——那可能是苏澜卿为数不多的克星之一。
“老夫人叫我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事还请不动你了?”苏澜卿眼皮也不抬的吹着茶沫,“坐下吧,我们好阵子没有说说话了,今天正好我得空。”
这个开场白,让尹婉莹回想到第一次见苏澜卿的时候,她也是同样的不怒自威,似笑非笑,言辞之间叫人揣度不出喜怒。m.xiumb.com
尹婉莹收敛了在宋若词面前有恃无恐的气焰,笑着走上前,亲自帮苏澜卿又倒了杯茶,举手投足之间,姿态放的极低,“老夫人说笑了,老夫人叫我,我怎敢不来。”
苏澜卿略一勾唇,意味不明道,“拐弯抹角的,我也就不说了。听桂嫂说,大少爷这阵子很宠你,连带着家里的风向都变了,隐隐有要你代替宋若词当少奶奶的传言,有没有这回事?”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夫人。”尹婉莹掩唇一笑,“大少爷最近的确对我好了许多,但少奶奶还是少奶奶,我怎么敢越居她头上。一切都随大少爷的心意,我是做不了主的。”
苏澜卿淡淡道,“你今日怎么这般懂事了?”
尹婉莹眉眼轻弯,低声问道,“老夫人面前,我不敢造次。家中尊卑分明,我是知道的,老夫人为尊,少奶奶为卑。少奶奶为尊,我为卑,怎么能越过去?再者……大少爷心意转向我,对老夫人而言也是好事,不是吗?我还得跟老夫人报喜才是。”
许久没有人声回应她,只有拨捻珠子的声响,一下一下,不急不慢。
尹婉莹心里没数,偷偷抬眼扫了眼苏澜卿嘴角的笑意,心中霎时有了底气。
“我当初就知道没有看错你,你是个能干的。”苏澜卿亲自拉住她的手,语调罕见的和蔼纵容,“你可是我千挑万选,准备给君寒的礼物,谁成想你竟然正是他要找的人——这真是犹如天助。现在你是我们池家的功臣,我更是你的后盾,想做什么,尽管放手一搏去做就是,等你生下孩子,恐怕我日后,还要仰仗你了。”
尹婉莹一僵,吞吐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本能的感觉这绝对不是单纯的夸赏,警惕的摆手道,“老夫人别打趣我了,就是生了孩子,我也是老夫人的小辈,就如同我刚才说的,如何也越不过老夫人头上去的。”
苏澜卿轻笑一声,慢慢抚摸着她光滑的手背,保养得宜的手掌虽然不粗糙,但也布满皱纹,摸的尹婉莹心里发颤,“你是个好孩子。”
“我现在老了,总有不听管教的人,你不忘恩负义,很好,恰好我也有件事要交由你去做,我思来想去,这件事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
她的声音沉而柔缓,却满是陷阱。
尹婉莹一动不敢动的听完,睫毛几不可察的抖了抖,“老夫人……请吩咐。”
果然,突如其来叫来必定不会是闲话家常,她除了答应,还有什么办法?既然是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才对。
苏澜卿柔柔的笑了,隐约可以窥见几分年轻时的风华。
她招招手,语调似诱哄,“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
本身病就没有好,加上在瓷砖上跪了一下午,又被尹婉莹泼了水,宋若词一下就病倒了,高烧不退。
池君寒这阵子一直没有回家,在公司忙着处理公务。老宅里的下人见风使舵,都开始捧起苏澜卿与尹婉莹,自动无视宋若词的存在。
如果不是杨妈在下人中还有几分威严,再加上老丁时不时的帮助,恐怕宋若词病死在哪个角落里都没人知道。
杨妈想去找医生,被桂嫂找借口拦住出不去。
她无奈之下只能彻夜守着宋若词哭,咸涩的眼泪滴落在宋若词苍白萎靡的脸上,她失去生机,费尽力气的睁动了一下眼皮,气若游丝道,“杨妈,哭什么?”
宋若词浑身作痛,好像被勒住了骨骼,动都动不了,她艰难的呻吟着。
杨妈听的心痛,急忙抱住她,捧起放着粥水的小碗,轻声道,“少奶奶醒了?快起来吃点东西,你都两三天没有进食了,再这样下去,人就不行了。”
清淡的粥水,此刻在宋若词鼻尖都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气息。
她干呕了几下,虚弱的躺了下去,“不吃了……”
她真的要死了吗?就这么死了,多少有些不甘心,可她也没力气斗下去了。
眼看着宋若词又要睡过去,杨妈吓坏了,捧着她的脸呼唤道,“少奶奶别睡,多少吃一点,你想想肚子里的孩子,你不吃,孩子也要吃!”
大约是孩子二字拉回了宋若词一丝求生的希望。
她空洞失焦的瞳孔像失去光辉的宝石,剔透却清冷,歪在杨妈怀中,低声道,“你放心,我死不了,发烧而已,我只是太累了。”
杨妈喂她喝粥,宋若词蹙着眉头,到底吞了几口,她恢复了些力气,勉力撑着眼皮,静静道,“我睡了多久了?”
杨妈摸摸她额头上的温度,还是低烧,“今天是第三天了,烧还没退,我让老丁去买药了,只是药吃多了,怕对孩子不好,家庭医生也叫不来……”
宋若词摇摇头,握住她的手,疲惫的垂下眼睑,“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什么梦?”杨妈怕她再睡过去,试图用对话引起她的兴趣,声音发颤,“少奶奶说给我听听吧。”
“……我梦见了,一个小姑娘。”宋若词喃喃道。
“我明明不认识她,可又觉得她说不上来的熟悉。后来我想到了小时候的照片,才发现她居然和我长的一模一样,她居然是小时候的我。可是她不姓宋,姓唐。她说她叫染染,和姑姑姐姐在游乐园玩的时候被绑架了,她作为人质被绑匪用来和唐家换钱,可就在那个晚上,她的姐姐跑掉了,为此惹来了警察,绑匪逃跑中将她扔下了山坡,头撞到石头,她侥幸没死,却成了重伤。”
她的眼睑没有完全合上,还留着一线清明,里面有晶莹晃动,痛苦不堪,“她关于唐家的一切,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可我是宋若词,我为什么会这么清楚她的生活轨迹,我们仅仅只是长得相似而已——她到底是谁?”
唐千染,还是宋若词,亦或是,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她的妈妈那样好,在宋家打小的经历又那么熟悉。可唐千染的记忆里,那些被称作爸妈、爷爷姑姑的人,又同样亲切。
谁才是假的?
杨妈听的怔住了,她指尖发颤的抱住怀中的宋若词,“少奶奶,这话可不能乱说。唐家那位老爷,对自己这个失散多年的孙女可钻心的很,容不得旁人说一个字,那是他心里的刺。少奶奶这些话如果让唐老爷听见了,只怕他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宋若词面无表情,眼泪却沿着眼角,如丝线般扯过了大半张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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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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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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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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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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