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的冷笑无声而深刻,闪烁着精明的眼淡淡往张妈脸上一扫,就连她肚子里几分货色完全看清楚了,“你若是没这个心,旁人又怎么还会抓到你的把柄,无论你是不是池家的仆人,少奶奶都是你的主子,见了主子就得恭恭敬敬,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老夫人和少奶奶都是主母,老夫人能发落你,少奶奶也一样能!”
池家这样的门庭,规矩重,水也深,杨妈是从这样的门庭里一步步走出来的,张妈却不同,张口结舌没了话说,满脸都是诚惶诚恐、惴惴不安。
杨妈同宋若词点了点头,宋若词这才接过话茬,指尖点了点桌面,音色薄而锐利,“那你说说,你是怎么伺候大小姐的?”
见张妈说不出来,宋若词嘴角的弧度浅浅陷了下去,精致白皙的下巴略微一转,再次出声时,声音中已多了几分笃定,“床单多久没换了,房间多久没透气了,一日三餐正常吃么,还有捆着她这件事……你到底是怎么捆的,才能把人的手捆成这样?”
宋若词说着,语气中已经是压抑不住的怒意,清脆快语,掷地有声,“你不知道她这双手有多金贵吗,日复一日的捆绑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你却视而不见,如果不是我来,恐怕她到现在还被绑着吧?”
张妈倒吸一口凉气,暗自恐惧于宋若词敏锐的知觉——她的确是收到二少爷消息才知道宋若词要来的,那时候池君媛已经睡着了,她赶忙把捆了好几天的绳索解下来装装样子,免得被问责。
至于吃饭、透气、换洗床单这些事,张妈就更想不到了。
池君媛这样的疯子,如果没有池家大小姐的身份,根本没有人愿意靠近,她能伺候吃喝拉撒就不错了。
当然吃饭也是捡池君媛醒着的时候吃,偶尔两天一顿也是常态,不然她总不能掰开池君媛的嘴硬塞进去,何况池君媛发疯的时候,谁敢近身,不让她自生自灭,就算仗义了。
张妈心里嘀咕的这些话,不敢全部告诉宋若词,只能装作委屈的挤出两滴眼泪,沙哑的哭道,“少奶奶,我冤枉呐……”
她张嘴一定又是为自己辩解,宋若词一个字都不想听,手一挥,杨妈就把张妈的嘴巴给捂住了。
宋若词转身伏在床头,看着池君媛紧闭的苍白的眼皮,低声叹息道,“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池君媛也不知道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细软的睫毛轻颤了几下,不该属于她的憔悴脆弱,从这张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清晰的传递给了宋若词这个感觉。Χiυmъ.cοΜ
池家当真没有人肯管她了吗?不提池君白,池君媛可是苏澜卿最疼爱的女儿,怎么连苏澜卿也……
宋若词紧蹙着秀眉,心不在焉的想着心事,一边让杨妈帮忙,替池君媛擦拭️手上的伤处。
那些陷在肉里的血块一点一点被棉签清理掉,伤口的颜色总算没有那么刺眼了,黏在患处这么久,就算宋若词再小心,扯掉也一定很疼,或许是错觉,宋若词感觉到池君媛的指尖在细微发抖。
女人的心思细腻又敏感,且富有同理心,宋若词说着别怕别怕,细心的替她捻去伤口的脏东西,居然觉得自己的手腕也在疼。
曾经不屑一切的大小姐落在今天这个地步,说出去,谁人肯信呢……
张妈早已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宋若词和杨妈忙着,楼梯拐角处忽然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听上去是质感颇佳的皮鞋,落在木质台阶上,宛如大提琴与琴弦最硬的碰撞,脚步的主人不紧不慢的,可见性子也温和散漫极了。
不久后,脚步声停在微敞的房门口,一双秀气狭长的笑眼静静看着房间里正忙碌的宋若词。
有人看着自己,这感觉很突兀,宋若词徐徐抬头,捕捉到了对方眼底来不及收敛的笑影。
“二少……”宋若词被自己的眼睛迷惑了一把,叫完池君白,立刻低下头擦了擦眼睛。
再抬头,池君白还是好端端站在那儿,双手插兜在白色西装裤带里,笑容依旧。
她出现幻觉了?池君白这会不应该在波士顿,最早也会在大西洋的空中——怎么会出现在她眼前。
坐火箭也不见得那么快吧?
“你……”宋若词焦虑且质疑的打量着她。
池君白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举起双手,像在展示衣服的模特一样,“为什么大嫂见了我,这样激动?”
杨妈也瞪圆了眼睛瞧着他,不明所以的问道,“二少爷是怎么回来的?”
“自然是坐飞机了,杨妈怎么会这么问?”池君白对上了年纪的人,无论身份,都无比尊重,说话时无论腔调、句式,都叫人舒坦。
杨妈再次吃了一惊,“什么飞机这么快?”
一小时就能从波士顿飞回华国,就算国内游也不见得这样快。
池君白抬手扫了扫眉骨,笑的更深了,他笑时不让人觉得冒犯,相反的,一笑便抿起单薄好看的唇,眉眼春风般掠过人眼,赏心悦目,让人不自觉地想等他多笑笑,“看来是误会了,其实我昨日就已经回国了,只是朋友那儿出了个事,需要帮忙,今日接了大嫂的电话,想着一会就能见面,就不打算说明了,所以其实大嫂出发的时候,我也已经出发了。”
从电话里听,完全听不出一点池君白在国内的迹象,他甚至很乐意让她觉得他此刻在波士顿,回不来。
这样小小的欺骗让宋若词心里不大舒服,但脸上也没有摆出来,她心里总有个细碎的声音在警告她——离这位二少爷远一点,无论他帮助过她多少。
“既然你回来了,我也正巧有事要同你说。”宋若词眉间一颦,流露出几丝淡淡的责怪,“关于大姐的,她现在还昏睡着,但我怕她听了伤心,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不用了,就在这儿吧,她听不见的。”池君白笃定道,略微端正了神色,徐徐垂下半个头方便听宋若词的声音,他比宋若词高出不少,目光又是柔柔殷切,其中的温度让宋若词都莫名烫红了脸。
大约没人告诉过池君白,他认真看着人的样子……实在是水润多情,如果换做是女人,生了这样一双桃花眸还含情脉脉的看着人,恐怕要被人非言蜚语的点脊梁。
偏偏池君白自己还不觉得,因为凑近了,他还刻意放低了声音,宛如在耳边低语,“我洗耳恭听,大嫂要说什么?”
宋若词想了想,还是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又不是有杂音干扰,离的多远都听得见,没必要凑那么近——尴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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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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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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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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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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