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灿烂如花的笑容就生生僵硬的挂在了脸上。
西陵越黑着脸,冷面神一样的站在马车的另一边。
和这两破烂马车比起来,他身上那件明显已经尽量低调简洁的袍子,看上去就实在是太华贵,太金光闪闪了。
她身边的姑娘也跟着狐疑的扭头。
看到这么个高大英俊的贵公子站在身后,一瞬间——
差点哭出来!
吓得!
这人身上的气势也太可怖了,明明长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可是——
不敢看啊。
那姑娘哆嗦了一声,扯了下沈青桐的袖子,很小声的问:“姐姐,这……谁啊?”
沈青桐是真没想到西陵越这么快就找到她了,因为这条河过去,因为土壤的原因,那边有很大的一片土地都十分的贫瘠荒芜,百姓生存的条件艰苦,要一直走很远才能到富庶的沿海地带。而且那片地方对她来说,也是完全的陌生,她在那边无亲无故的。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测,多半会觉得她是南下逃命了,或者去了北疆吧,毕竟那边她已经走过一趟了,会比较的熟悉。Χiυmъ.cοΜ
所以这会儿见到西陵越出现,沈青桐瞬间面如死灰,自然也没心思再和那姑娘逗乐了。
云翼看到他家王妃,高兴啊,这一高兴就容易太随和,太平易近人了,于是就很好心的代替俩主子回了那姑娘的话,眼睛里面笑眯眯的,语气却是干巴巴的尽量严肃的道:“恶霸!”
小男孩儿是初生牛犊,还眼巴巴的看着这来势汹汹的几个人呢。
那姑娘却是要吓哭了,一把抢过自家弟弟抱着,爬起来就跑——、
怪不得沈青桐要逃,这恶霸,是真的恶霸啊,好可怕。
这会儿也不是讲义气的时候,真是顾不上这么倒霉的沈青桐了。
西陵越也不说话,一抬手,他身后的侍卫就递过来一个包袱。
他直接把包袱往沈青桐怀里一甩,冷声下了命令:“把那破棉袄给我换了!”
这个混账女人!
他锦衣玉食的养着她她不要,穿着个破棉袄跑到这里吹冷风。
他那表情,简直就是要原地爆炸。
沈青桐也是有脾气的,虽然想和他顶,但是眼角的余光看到那边神情惶惶不安的一家四口,未免累计无辜,却是只能妥协。
她也不说话,抱着那包袱爬起来,转身朝后面不远处的二层客栈走去。
云翼一脸喜滋滋的表情,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家王爷的屁股后面一起进了客栈。
太好了,他家王爷的媳妇找到了,终于不需要再娶一个了。
*
客栈二楼的窗边。
沈青桐冷着脸看外面江面上的风景。
西陵越负手而立,站在旁边相邻的另一扇窗户前面,脸色也是明显不好的看着外面。
沈青桐始终一声不吭。
天色渐晚,眼见着夕阳西沉,西陵越本来就不怎么好的耐性终于耗尽。
他扭头看过来,语气强硬的命令:“跟我回去!”
“我不!”沈青桐头也不回,却是语气干脆的拒绝。
西陵越觉得自己胸口的位置被一口气顶着,就快炸开了。
他咬着牙,用了所有的力气克制,才能勉强没叫自己发作,只是语气硬邦邦的沉声道:“沈青桐,别考验本王的耐性。”
沈青桐闻言,终于从窗外收回了目光。
她看着他,略一勾唇,露出嘲讽的一抹的笑容来,淡淡的道:“京城之内,多少人有多少双的眼睛在盯着,王爷你又何必勉强,带了我回去,也不过是给人徒增笑料罢了。”
她的语调徐徐而冷淡。
这一次重逢,西陵越发现这个女人是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她不再在他面前口是心非的伏低做小,反而一板一眼的强势的和他对抗。
这个女人的胆子大,他知道;可是他更知道,不到万不得已,她是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那条小命的,这也是这么久以来她委委屈屈勉强在他身边呆着的原因。
可是现在——
她似乎是真的孤注一掷了。
这个丫头的脾气也不好,现在她就是不答应,西陵越也拿她没办法。
何况——
他也知道,昨夜的那件事,他是真的做的有点过头了。
可是——
最终他也没叫她有任何的损失不是吗?
反正就算是有点儿小小的心虚,昭王殿下长这么大,一直都是唯我独尊的,想让他给媳妇认错道歉?
哼!你还真敢想啊。
于是,昭王殿下就是冷嗤一声,反诘道:“他们要戳脊梁骨,先戳的也是本王。只要本王承认你,你昭王正妃的地位就不可撼动,别人说什么,本王都不在乎,你又何必计较?”
被刺客劫持,又整整一天的时间下落不明,就算西陵越想捂,陈皇后和西陵钰那些人会不借机发难,在这上面做文章?
沈青桐虽然不知道现在城里的具体情况,但是只靠想的也能揣测出个大概——
这会儿京城里肯定也不太平。
就算事后西陵越会去跟皇帝解释,说她一直和他在一起,但也绝对挡不住世人的猜测和议论之声。
西陵越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多少要被推到风尖浪口上一阵子。
可是——
沈青桐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就这么落跑了算这么回事?
他这态度,也是强横的毋庸置疑了。
沈青桐和他对峙半晌,见他实在是油盐不进,于是,她的面色便就是更加郑重三分,看着他的脸,突然问道:“平心而论,你觉得我欠你的吗?”
西陵越没想到她会突然有此一问,不由的微微皱眉。
沈青桐看着他,面色一本正经的甚至有些严肃,继续道:“这一次你将我推出来作了引诱那些刺客现身的饵,而我也下重手伤了你,我们就当是两清了,谁都不要计较了。可是同样的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王爷,你有雄心伟略,千般算计,可是我——我不过就是平庸寻常的小女子罢了。如果是因为我占据了你昭王妃的头衔,你要我陪你人前做戏,这没问题,可是——我没有义务以身犯险,每每去做您手中的棋子。”
也许就是因为她平时嘴巴厉害,又总是不知死活的和他对着来,他的心里便习惯性的以为她本身就是那么个没有感情也没有感觉的不怕死的铁人。
可事实上,却不是这样的。
如果能够活着,谁会想不开的自己找死?
哪怕他们就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可是众目睽睽,被自己的夫君推出去做了诱饵的滋味也不好受。
当时她不吵不闹,他便就以为她无所畏惧,其实谁能想象,当那个男人染了血的手指卡住她喉咙时候,她心里的颤抖和恐惧。
那个瞬间,她怕极了,怕那男人走投无路之下会恼羞成怒,拉着了她垫背,同归于尽。
只是——
她忍着没有开口求救而已。
因为那整个宴会大厅里,唯一和她有关系,她能够求救的人就是西陵越这个所谓的“夫君”,可偏偏,却是他亲手推她入虎口的。
那时候她能怎么做?还是死乞白赖的回头向他乞求怜悯吗?
不!她沈青桐不是那样的人。
她的骄傲和自尊,都不允许她那样做,当时的她,已经那样狼狈了,又何苦再让别人看到她那夫君对她的冷酷无情,让在场的那些人再平白的多看她的一场笑话呢?
沈青桐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不重,情绪也没见出这么样的起伏。
这不是控诉!
她只是——
在很认真的和他讲道理。
西陵越看着她面上冷静的表情,看着她那张明显还透着几分稚气的脸孔,心头突然莫名的震了震,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他开始正视她所说的话。
当初他为什么娶她?其实其中一时兴起的成分占了一半。
就因为她那样的混账性子,时长和他顶嘴对着干,被逼急了就伏低做小的从不抱怨,以至于让他都没有认真的思考过,也许他就只是一时兴起,可是这个女子,却已经是他的妻子了,而且,她也只是个柔弱的小女子而已。
那个时候,众目睽睽之下他推她出去,她是会觉得很难堪吧?
心里那微弱的一点心虚的感觉,微微的放大了几分。
可是——
昭王殿下怎么可能给自己的媳妇低头认错?
“其实那时候——”西陵越皱眉,开口想要解释。
“别跟我说你那只是运筹帷幄,请君入瓮的一个计!”可是沈青桐不想听,她冷冷的打断他的话,开始有些咄咄逼人,“西陵越,你自己扪心自问,那天的晚宴上,在你推我出去那个瞬间,你的心里真就有十成十的把握,那些人不会为难我?”
心虚的感觉,又再莫名的放大。
西陵越唇线紧绷,在袖子底下的手指不由的捏紧在掌心里。
“怎么样?不能吧!”沈青桐从一开始就没指望他会回答,随后就又嘲讽的笑了。
她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重新看向了窗外,讽刺道:“你连自欺欺人都不能,现在就更不必睁眼说瞎话的来欺我了。”
她是有几分胆识和气魄的,可是凭什么要贡献出来,去给这个毫不在意她的人做棋子?
她沈青桐和西陵越都是一样的人,无利不早起!
西陵越被她这一连串的质问搞得心烦意乱——
这女人矫情起来,真是要人命。
这时候,他又好像是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他家王妃的好处——
哪怕这丫头在他面前的逆来顺受都的被他压迫出来的,那也好过她这一腔哀怨不平的来跟他“讲道理!”
毕竟——
堂堂昭王殿下是需要跟个女人讲道理的人吗?
不想讲道理,可是这媳妇也还想要。
西陵越的眉头深锁,恼怒的把视线移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这样的开了口:“因为这——你怨我也是应该!”
“不!”沈青桐听了这话,倒是不痛不痒,也没多想,她只是摇头,“我不怨你!”
西陵越闻言一愣,愕然再次扭头看向了她。
彼时已经临近傍晚,天光已经不那么明媚了,窗外的视野开阔,那女子坐在窗前,一张清丽容颜妆点定个成了那窗棂中间的一幅画。
西陵越原也只当她是气的狠了,这才置气与自己说的狠话。
这样看过去,才惊觉她的勿论是面容还是目光都平和安定,一副十分淡漠的姿态,并无半分的怒意,更遑论悲伤失落等等情绪。
被自己的夫君推出去做了挡箭牌,换做是任何的一个女子——
她都有愤怒发泄的权力。
就是在这一刻以前,西陵越也一直以为那天晚上她下狠手拍了自己的那两刀就是盛怒之下为了报复自己对她的弃之不顾。
可是这一刻,他却突然恍悟——
莫不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女人,她对那件事,似乎是真的没有太过介怀的。
西陵越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沈青桐察觉他在盯着自己看,再回头看向他的时候就无所谓的笑了:“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就如是你也不会因为自己利用了我而觉得心虚或者愧疚一样,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的去怨恨你?你有你自己的目的和打算,凭什么要为了我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心慈手软,面面俱到的去考虑打算?我自己有几斤几两重,自己清楚的很,不会平白无故就去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欠我的,合该围着我转,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真要说起来,也就只能算是我的运气不好。”
丈夫保护妻子,这是天经地义的责任。
她能这么大度的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明显是真的没有将两人对号入座,摆在夫妻一场的位置上。
因为没有把他当做夫君来看,所以半分也不稀罕,更不计较他的怜惜和保护。
西陵越虽然是一直都知道当初他抬沈青桐入府的时候,这女人并没有多少期待,甚至是一度抵触。
但是这段时间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相处下来——
哪怕只是这个昭王妃的头衔和名分,他也一直以为她该是已经逐渐适应并且认可了的。
是直到了这一刻他才骤然发现——
这个女人,是真的半点心思也没往他的身上用,甚至于——
从头到尾都视他们之间的这一场婚姻都视为一纸空谈。
甚至是方才的这一刻以前,他都觉得她拍他的那两刀理所应当,但是这一刻,却突然觉得那伤处竟是突然隐隐的开始发疼。
她伤他,并不是为了泄愤的,而只是单纯的为了逃走,为了远远的离开他身边。
西陵越愣在那里,脸色阴沉,已然是难看到了极致。
沈青桐也不介意,再度开口道:“我知道最后是我坏了你的事,可是同样的,你也差点要了我的命,这两件事,就这么扯平了吧。而且,现在你要是带我回去了,不过自找麻烦罢了。这次的机会,太子和皇后不会轻易放过的,我的去向,您准备如何面对天下悠悠众口的议论?”
堂堂昭王妃,被陌生男子掳劫,就算不追究她这一整天的去向,她的名声也差不多全废了。
前世的时候,因为沈青荷的背叛,西陵越最后连自己这个身不由己的棋子都要羞辱折磨,今生——
他会自取其辱的惹麻烦上身吗?
还是直接昭告天下,她沈青桐死了才是最有利的。
“这件事,不用你操心!”西陵越却是早就没了耐性听她的这些废话,语气强硬的冷声道:“你是本王的女人,只要本王承认你的这重身份,那么不管现在外人要怎样议论,有朝一日——本王自然有办法将这一切抹去,不会再有人旧事重提!”
果然,道理这玩意儿,跟他说得再多都是废话。
沈青桐心里苦笑一声,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正视他的存在,字字清晰的道:“如果——是我不肯跟你回去呢?”
“那也简单,你不回去,我就只能昭告天下你的死讯才能了结此事,可是你该知道——我是不会随便留下把柄给人抓的!”西陵越道。
也就是说,要么就是真的香消玉殒,要么就还是跟着他回京,继续去做那个身不由己的昭王妃。
西陵越这人,绝对是说到做到的。
而沈青桐,虽然在和他置气叫板的时候也曾放过豪言壮语,但不到真的走投无路的前提下,谁会就为了赌一口气就主动求死?
这个人,当真是可恶至极。
沈青桐冷着脸,满面的怒气却不得发作,只死死的盯着他。
西陵越一看她这表情就知道——
果然还是纸老虎一只。
于是,他冷笑:“本王都姑且不曾追究你暗算于我的过失,想要讨价还价?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
沈青桐一口气顶在胸口,散不出去也压不下来,只剩眼睛里那目光冷厉的近乎能射出刀子来。
她猛地拍案而起,愤怒道:“你到底想要怎样?明知道我跟你不是一条心,留我在你身边除了自找麻烦,还能得什么好处?”
“你说呢?”西陵越反问。
“恕我直言,王爷您可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明明就是赔本买卖,他偏就要留自己在身边添堵?这人完全是在颠覆她的认知。
沈青桐的目光片刻不离的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表情见寻找到蛛丝马迹解开疑团。
西陵越知道她的想法,就坦然由着她看,过了好一会儿,忽而勾唇一笑,举步朝她走了过去。
沈青桐皱眉,警觉的立刻站直了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西陵越看在眼里,又是心口一堵,就冷着脸道:“沈青桐,你是本王用八抬大轿抬进昭王府的王妃,横竖这昭王妃的位子是一定要有个人来坐的,与其是换一个不明事理,总和我计较些鸡毛蒜皮的女人,还不如就让我来给你占着,是不是?”
西陵越如今的这个年纪,皇帝总不能看着他打光棍的。
而且陆贤妃那边早就塞了个柳氏在他的后院里等着了,一旦她沈青桐腾了地方出来,马上就会有人趁虚而入。那些女人,成天到晚的除了争宠和一些蝇头小利,根本就不会计较别的。
相对而言,还是她沈青桐无欲无求,摆在那里最合适,也最能叫他省心。
追了她半天,合着这才是最终的目的。
这人真耍狠起来,沈青桐自知自己完全不的对手,就是气鼓鼓的瞪着他,也不甘心就这么妥协了。
两个人斗鸡眼一样的互相对峙。
外面一阵冷风吹过,码头那边突然热闹了起来。
西陵越侧目过去看了一眼,是一艘船进港了。
乘船的客商百姓陆续从船上下来,等在那里接货的商人也指挥者各家的下人忙着搬运货物,早就等在岸边的客人也凑过去,准备登船,那码头上,一时间就嘈杂的沸腾了。
这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万一藏了谁的眼线就不好了。
西陵越也不再耽误时间,扭头对探了个脑袋在门口的云翼道:“吩咐下去,马上启程回京!”
他伸手就要去捞沈青桐。
隔着一张桌子,沈青桐忙又后退两步,躲开了,皱眉道:“我不回去!”
西陵越快被她气疯了,黑着脸刚要绕过桌子去拉她的时候,沈青桐的目光不经意的刚好往窗外扫了一眼,盯着那码头上的某一处顿住片刻,然后就是咬了下嘴唇,然后就一扭头,拍开西陵越刚伸过来的手,头也不回的冲下了楼梯。
她这逃跑的也太没技术含量了点儿。
西陵越当然不会觉得她这只是顶风作案的要逃走,只是觉得方才她看外面的那一眼太不同寻常,就也狐疑的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彼时那码头上十分的拥堵,有几个刚从船上下来的客人却极醒目。
几个穿着深蓝色衫子的随从拥簇着一个人,那人只穿了件很普通的黑色袍子,混在人群里,明明该是很不显眼,却是莫名的就叫人看一眼就印象深刻。
因为距离有点远,姑且还看不太清楚他的脸。
沈青桐飞快的充下楼梯,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些压制不住狂烈的心跳声的。
那个人……那个人……
会是她的错觉吗?
可是虽然看不清容貌,那一眼看过去的感觉却叫她觉得莫名的熟悉。
她从客栈里出来,一直沿着门檐下的回廊跑过去,脚步飞快。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人的轮廓样貌也越来越清晰,被晚风洗礼,却回溯着岁月的脚步,一点一点还原成了她记忆里的样子。
那回廊上的板子都是年久失修,又经过江上冷风和湿气的侵蚀,早就不怎么坚固了,她跑得太快,以至于脚下吱吱呀呀的动静有点大。
那边那男人下了船,正沿着栈桥往岸上走,不期然的一抬头。
他在栈桥上,她在游廊下。
两人远远相望,视线交融。
那男子似是略一怔愣。
沈青桐压抑住因为跑得太急而略显急促的呼吸,看着那男子的眉目,率先展颜一笑。
男子亦是定定的回望她,思绪似是游离了一瞬,但在看到她这灿烂至极的一个笑容时,也是唇角勾起,露出一个不加掩饰的笑容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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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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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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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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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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