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周隐一直给她细心地打伞,上了私家车还有舒服的冷气。
路上二人陪着简惠有说有笑地聊天,不多时车子就抵达简鹏那四环开外,依山傍水,葱蔚洇润的茂山公馆。
按照简家人的家风,每年六七月大家都会来这边避暑,公馆又大设施又齐全,常常一大家人聚在一起,打牌烧烤品酒品茶,高尔夫垂钓,清闲得宛如度假,比过年还要热闹几分。
而这一年,因为家里要来两位未来女婿,简鹏更是把公馆布置得气派非常。
未来女婿之一自然是周隐。
另一个则是简苏雅在帝都谈了有一段时间的,据说事业有成的男朋友。www.xiumb.com
这事儿陆北柠也是来的前一天晚上才得知。
她本就不愿意和简家人见面,听到后更是和周隐长吁短叹,满脸的不情愿,说那些长辈到时候肯定免不了又要拿她和简苏雅对比。
小时候攀比成绩,长大后攀比学校,等到步入社会,又要攀比工资和男朋友。
而男朋友的长相家庭背景和事业,又免不了一一对比。
就好像大家聚在一起,没什么其他事可以聊一样。
然而周隐家庭环境特殊,因为很小就要一个人担起家,他和亲戚基本没有任何来往,每年的寒暑假也都埋头在工作,很少有这么清闲恣意的时刻。
所以他还挺好奇,她这七大姑八大姨聚在一起说人闲话互相攀比的家庭聚会是什么样。
陆北柠笑得那叫一个无奈,告诉他别太有期待,怕他到时烦得受不了。
周隐倒是欣然挑眉,说了句不见得。
那会儿说的时候,陆北柠权当一乐呵,没放心上,却不想等周隐真的见到简家人时,这男人表现出来的气场风度,还真和他当时表露出来的一样——
既不厌烦,也不卑不亢。
就好像是他只是为了工作,出席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商业聚会,眉宇间也蕴藏着外人不易察觉的盎然征服之味。
反倒是简家上下的长辈,完全没料到陆北柠带来的男朋友是这番清绝矜贵,气质绰约,一时间都难掩意外。
特别是那两个平时除了打牌就只知道买买买的两个舅妈,这会儿见到周隐更是满眼惊艳和了不得。
“柠柠呀,这是你对象?好俊俏啊。”
“难得还这么高哇,有一米八几了吧。”
“哎呦,不得了不得了,多大啦?”
简惠拉着周隐介绍给两位兄弟间隙,陆北柠不可避免地被两个妇人拉着问东问西。
平时最能挑起话题让陆北柠和简苏雅比较的就是这两位,但碍于情面,陆北柠无可推拒,只能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蔼态,还算含蓄地回答问题。
比如周隐身高187,年龄比她大两岁,有自己的公司,两人在一起没太久,前后加起来还不到一年。
大概是终于找到可以借题发挥的点,简鹏的二婚老婆,也就是陆北柠的现任大舅妈,看起来格外好心地提了一点意见。
什么两人在一起时间太短啦,不能这么早就结婚;就算结婚,人品和钱包都要考察清楚,别稍微对你好些,你就感动,万一他是贪图你的脸和简家的钱故意骗人呢。
当然,后面那句话说得十分婉转。
却也还是能体现出她身为富太太那一种骨子里的优越感,就好像陆北柠是多么没见过世面的人,连带把周隐也贬低个遍。
若是以前的陆北柠,遇到这种长辈阴阳怪气装好心的情况,多半会一笑置之,可现在……她突然就一丁点都不想忍。
于是在两位舅舅和简惠一起跟周隐谈天说笑时,倏然就听到长沙发的另外一边,陆北柠清脆甜美又体面的嗓音。
“这点两位舅妈倒是不用担心,他比我有钱多了,毕竟有两家公司的股份,而且最近他公司新游戏上线,日流水也很可观。”
听到两家公司,两个女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像是不敢相信,也完全没想到。
陆北柠温淡地笑,“至于我阿姨的钱,你们就更不用担心了,我虽然赚的不多,但每年版权费也七位数打底,和朋友一起投资的咖啡厅最近也不少赚,就是我阿姨硬要塞钱给我,我都不会要,又何来被骗钱一说。”
几句话说得有条理又妥当,乍一听并不失礼数,可缓过神来,却如同不含蓄的耳光打在两人脸上。
身为一家人,简惠比谁都明白她这两兄弟的老婆在搞什么名堂。
原本开心笑脸垮下来,她毫不避讳地说,“你们两个当长辈的又在瞎起什么闲话,什么钱不钱骗不骗的,当孩子面怎么能这么说话。”
简惠弟弟的老婆在家里本就没什么存在感,被大姑子一瞪立马闭上嘴,讪讪别过眼去。
至于简鹏的小老婆,大概是这种尴尬场面见多了,脸皮厚着呢,倒也笑得自然,打趣似的说,“哎呦,这不都是出于关心嘛,小姑你也别当真啊。”
四十出头的女人,叫快六十的简惠小姑,膈应得简惠一丁点好脸色都没。
到这时,简鹏再不开口也不对劲,于是啧了声,眉峰一簇,“就你多嘴,你要实在是闲,就过去跟阿嫂一起准备午饭!”
“准备就准备,”女人无论何时都笑嘻嘻的,也不觉得丢人,顺势拉起弟媳就离开。
两人年纪相仿,又保养到位,看起来就跟姐妹似的。
简惠在家里最讨厌的向来就是她们,此刻又更甚一分,没好气地白了眼见简鹏和弟弟简涛,“瞧瞧你们俩的品味,一个比一个俗,真丢简家的脸。”
简涛自然没话说,毕竟他在家里最没钱势,也最没地位,就只能干巴巴地笑。
简鹏虽然也是老大,但从小就忌讳简惠这个家里大人的掌上明珠,也意识到自己老婆乱说话,赶忙打哈哈地挽回局面。
跟简惠说完两句好话,回头又跟周隐和陆北柠说,她们俩口无遮拦惯了,别放心上。
周隐从头到尾都没流露出一丝额外情绪,如同被设定好程序那般笑得不甚在意,可陆北柠那口恶气堵上来,却没那么容易消。
不像年纪小那般,事事都不敢吭声,她起身走到周隐旁边,搂住他修长的胳膊,头枕在他肩膀上,甜美却尖刻地笑,“两位舅舅啊,我看你们平时还是让两位舅妈多读读书,出口成章不需要,出口就损了您二位的面子可不好。”
一听这话,简鹏脸色顿时闪过一丝尴尬。
简涛倒也还是那样,点着头笑,“是应该多看看书啊,要不一天天就知道混吃等死。”
这动静不小,听得在不远处开放式厨房洗水果的两个女人神色憋闷又不爽。
而向来要求陆北柠懂礼节的简惠也故意没插话,刚巧家里的保姆送上来一壶上好的茶,她也就顺势挑起别的话题。
就只有周隐,看似没怎么说话,却全程和陆北柠保持高精度的眼神交流。
狭长清透的眉眼一面要笑未笑地斜睨着她,一面握住她软若无骨的手,十指交扣。
悠长绵邃的眼神仿佛在说——
瞧把你行的,不仅说话不吐脏字儿都能拐着弯骂人,还能处处护着他。
陆北柠读出其中意思,自然回应给他一个骄傲的眼神——
仿佛在邀功:那是当然了!
可爱又娇憨的模样,简直跟七年前的陆北柠如出一辙,要不是长辈们都在,周隐还真想揉一把她那软白小脸。
然而事实证明,这一幕不过是这场家庭聚会的开胃菜,陆北柠接下来还要面临真正的尴尬,那就是简苏雅带着她所谓的未婚夫过来。
大概是也和陆北柠一样讨厌聚会,陆北柠和简苏雅上一次见面还是在七年前,小年那次。
简鹏因为不满简苏雅不学无术,拿陆北柠的乖巧和成绩做对比,气得简苏雅口无遮拦地说陆北柠是没人要的孩子,因为怕被简惠丢掉,所以才会装乖。
从那以后,陆北柠就再也没和简苏雅碰过面。
两人最后的互相印象,也停留在那一刻。
简苏雅愤怒于为什么简鹏总拿她和陆北柠比较,而陆北柠也因为她的话,在心里产生难以磨灭的烙印。
偶尔听简惠说过一次,也都是边边角角,比如简苏雅在国外混得成绩很烂,中途又换了个学校,后来还谈了个作天作地的男朋友,把简鹏气得半死。
后来时间久了,也很少听到。
陆北柠也是在这次回来,才知道简苏雅回国后留在了帝都,找的男朋友也是在帝都开公司的富二代。
既然两个小年轻都找到另一半,简惠和简鹏一拍即合,这才组织这场聚会。
不比陆北柠和周隐的守时,简苏雅领着对象过来的时候已是中午,跟着一同过来的还有简苏雅结了婚的亲哥哥,以及简涛上高中的儿子。
拖家带口这么一过来,本来显得还冷清的茂山公馆也跟着热闹许多。
简惠脸上笑出的细纹藏都藏保不住,跟对待宝贝似的,一个个跟着几个小辈说话。
而看起来相对寡言的陆北柠和周隐,一直安静地跟在简惠身后,蓦地陆北柠还踮起脚凑到周隐耳边,说你现在知道这种聚会有多烦了吧。
周隐还是那副不甚在意,唇边笑弧勾得漂亮,漫不经心地低声,“这算什么。”
“……”
“等回头我们办婚礼,你还不要烦死。”
陆北柠眼底淌过笑,咕哝地怼他,“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少得意。”
人多不好打情骂俏。
周隐只能斜眼淡觑她一眼,指腹也跟着捏了捏她软乎乎的掌心,以作威胁。
陆北柠粉面桃腮,樱唇抑笑。
大约是她笑得太好看,而旁边满眼宠溺看着她的男人又俊美惹眼,简苏雅一下就注意到他们。
可能是长大了,也可能是懂事了,简苏雅越过简惠直接开口,“陆北柠,这你对象?”
清朗的话一出,其他人都安静下来,朝两个姑娘打量看去。
陆北柠意想不到地愣了下,心底闪过一丝莫名情绪的瞬间,下意识就已经做出反应。
她接住简苏雅的气势,略扬起下巴,半开玩笑道,“是啊,比你的帅。”
或许是在印象中,从未见过一向乖巧的养女会有如此乖张的一面,简苏雅怔了怔,却又觉得好玩极了,爽朗一笑。
这一笑,顿时让其他长辈放松下来,随意也漾起阖家团圆的笑。
他们笑,陆北柠和周隐也跟着笑。
只是陆北柠和简苏雅是互相冰释前嫌的笑,而周隐是略无奈地勾起唇,一边还习惯性地抬手揉了揉陆北柠的后脑勺。
等到午饭开始,大家其乐融融地围着圆桌开始吃饭,陆北柠才私底下告诉周隐她和简苏雅过去的那件事。
其他人聊得正开心,偌大的房间里喧闹得很。
周隐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耐心质问,“当时这么委屈的事,为什么都没告诉我,嗯?”
“那时你好忙嘛,”陆北柠咬着一块椒盐小排,不甚在意地说,“而且当时从家里出来没多久,我就遇见林宝念了,我们俩在外面聊了好久的天,注意力也就转移了。”
周隐状似不满地斜看她,抽出纸巾替她擦了擦嘴角,撂下一声轻哂,“你是真好哄,委屈说没就没。”
“怎么,你还真希望我往死里矫情?”
陆北柠好笑,“那最难熬的可就是你了。”
周隐勾起唇,闲闲一挑眉,“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
好你个子非鱼。
陆北柠秀气的五官聚起甜笑,心想这文化人儿就是不一样哈。
周隐似乎察觉到她所想,扬起的唇角愈弯愈深。
只是没想到,就在这个瞬间,两人的互动被桌对面的简鹏老婆捕捉到,激起一道不爽的白眼,女人用帕子擦了擦嘴,紧跟着动起歪心思。
随即饭桌上就响起女人挑事儿的声音,“瞧瞧这小情侣,吃个饭都这么亲热,是要甜死谁呢。”
这话放到好人嘴里,自然是无伤大雅的打趣。
但搁在简鹏老婆嘴里,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每个字听着都觉得刺耳。
而对陆北柠来说,这更像是两人私密的甜蜜瞬间,被人恶意放大给所有人看,以至于面色顿时爬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偏偏那些长辈也听不出来好赖话,跟着好奇地朝两人看来,继而发出善意的揶揄和调笑。
陆北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还没想好怎么回怼,身前的餐盘里,就多了一只蟹黄肥美的螃蟹,随之而来的,还有周隐不偏不倚,却存在感强如指令的淡嗓。
“舅母多担待些。”
“柠柠肠胃不好,被刺激会吃不下去饭。”
说完周隐偏头看她,眼神柔得近乎把人溺毙,“不然她回头吃不饱,跟我闹脾气——”
“……”
“我还要花心思亲自喂。”
几句话语气低柔,说得如同偶像剧里浓情蜜意的台词,丝毫无所羞赧和戒备。
几乎话音一落,长辈们就当做饭桌之间的趣味调侃,同时哄笑起来,唯独桌对面的女人一丝一毫的笑都抖不出来,反倒是一脸下不来台的铁青。
心想这周隐哪里是让她这个当舅母的担待。
分明就是用行动故意挑衅——你不是觉得我们腻歪碍你眼,想找茬膈应人吗?
行。
我加倍腻歪给你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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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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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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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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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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