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自己讶然的声音,“你这么多年都——”
觉得这么问不太精准,她轻抿唇,换了个说法,“你没和林宝念在一起吗?”
语调下抑,明显不相信他的话。
周隐手顿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寻常神色,好像并不意外她会这么想,“我和她从来就没在一起过。”
“……”
陆北柠秀眉微蹙。
理智告诉她,周隐即便再有千般不对,对待她也从不说假话,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裘好不可能看走眼。
当年裘好在无意间看到林宝念的照片后,斩钉截铁地认定她就是当时和周隐手挽着手上车的女人。
就连分手的时候,陪周隐回家的也是她。
所以陆北柠理所当然地认为,林宝念在暑假的那段期间,一直和周隐在一起。
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周隐主动解释,“我和她是过命的朋友,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
顿了顿,他又说,“而且她现在已经结了婚,人在国外。”
听闻这些,陆北柠突然有些说不上来的尴尬。
明明是想用来挫他锐气给他添堵的话,却莫名变了味道,就好像她一直在暗中计较着什么,借机会非要把过去的事拿出来晾干。
眼见周隐涂得差不多。
陆北柠拉回衣领坐正,喉咙发干,“剩下的地方我自己来。”
然而周隐却置若罔闻,再度将棉签蘸上药膏,稍作凑近,“你涂不准。”
磁性的声嗓落在耳边,连带空气都夹杂着一丝隐约的震颤。
陆北柠下意识屏住呼吸,再度感受着他指尖轻微涂抹的力道,轻轻开口,“你没必要这样。”
“没必要什么。”
周隐专注盯着她脖颈间的红痕。
“没必要对你前女友这么好。”
陆北柠这一次没有保留,深呼吸了下,“毕竟分了手就代表没关系。”
察觉到她想表达的,周隐神色微敛,心口晃过一丝尖锐刺痛感。
他又何尝不知道两人已经没关系。
不然也不必如此用心良苦煞费苦心。
浓睫垂下,周隐将药膏的盖子拧好,音色尽量维持自如地回应,“你早年没有这个毛病,是因为我身体才变差的。”
陆北柠眉心一跳。
周隐掀起眼帘,“我有义务照顾你。”
原本平和的对话,因为他的有理有据,在这瞬间忽然有了对峙的意味。
陆北柠莫名乱了心神,但更多的还是滞闷,她硬邦邦地说,“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周隐没说话,把药放在置物箱中,单手搭着方向盘。
陆北柠侧过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侧脸,难得咄咄逼人,“当初斩钉截铁说分手的是你。”
周隐喉结轻咽,心口像是盛满咸涩的海水,那张不笑时极为疏冷桀骜的脸看起来有种寂灭的沉郁。
默了两秒,他对上陆北柠转凉的视线,像个理亏的商人那般听从判决,声线低哑,“我知道。”
似乎觉得不够,他又开腔,“所以我——”
“所以你是在内疚。”
陆北柠决然断开和他的视线联系,瞥向车窗外还在萧条的街景,忽然笑了下,“你觉得这就可以弥补过去对我的伤害么。”
“不能。”
周隐眸色沉沉,坦诚异常。
陆北柠睫毛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下。
周隐沉涩的嗓音在她耳边轻拢慢捻,“所以我应该怎么弥补。”
陆北柠:“……”
头脑仿佛遇到超级代码的逻辑冲击,一时间不由自主地宕机。
心神慌乱了两秒,她像是听茬,不可置信地回头朝周隐望去。
然而还没等她从周隐脸上求证到这话背后的含义,他的电话响了。
就像电视剧每放映到关键时刻就跳出来的扫兴广告,周隐眉头蹙着,看了眼来电方,不得已接通。
打来电话的是个女声。
周隐明显不耐,但又不得不用正视的口吻,回答着那边抛来的问题,交谈的内容也都是一些很少见的词汇。
陆北柠仔细品琢了下,感觉可以理解为人工智能方面的专业术语。
但不管怎样。
这个电话都打消了陆北柠想和周隐交流下去的欲望。
就如同眼前是个巨大的风眼漩涡,她既然已经知道,就没必要跳下去……
于是在周隐挂断电话前,她果断拿出耳机戴上,一边听音乐,一边装作困极了的模样靠在副驾驶上闭眼睡觉。
索性周隐并没有那么不识抬举。
回去的一路,他也没有主动打扰过陆北柠,就好像两人刚刚的谈话只是雁过留痕的一场错觉。
各自所想也都隐于水平面以下,不予表露。
等到了公司楼下停好车,陆北柠更是速度极快地下车,一句话都没给他留,转身上楼。
直到下班,陆北柠都没再跟周隐交流过。
还是第二天上班时,她才发现桌面上不知何时放了周隐之前给她买的那两盒药,一包白色棉签,以及贴在她电脑屏幕上的便签——“痒了就涂药,别乱抓”
八个字笔锋刚劲潇洒,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周隐的亲笔字迹。
最让她意外的是,鼠标旁还放着一份早餐,杯装牛奶加火腿三明治。
陆北柠面色微变,赶忙摘下来,和药贴在一起,胡乱塞在抽屉。
而后抬手摸了下牛奶杯身,发觉还是热着的,心跳快得异常。
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陆北柠在这一刻总有种周隐要开始搞事的预感。
到底没忍住。
她在开工的前五分钟,给周隐钉钉发了一条信息。
前台-陆北柠:【早餐也是?】
此刻就坐在电脑前,周隐回复得极为默契淡然:【嗯】
陆北柠脊背下意识僵直:【你亲自放的?】
盛海-周隐:【不然?】
前台-陆北柠:【……大哥,这样很招摇好不好】
结果没想到信息刚发送过去,周隐就回复她:【向后看】
陆北柠一哽,有些后知后觉地转过身,然后就看到身后玻璃墙上挂着百叶窗帘,不知何时被操控着,正在向上一点点升起。
随着轻微的嗡嗡声,陆北柠鹿眼渐渐张圆。
因为此时此刻,衣着矜贵的周隐就坐在这间明亮宽敞装修又精致的办公室里,如君王般,在落地窗前的的位置上,面色专注地办公。
似乎感应到陆北柠那边投来的愕然的视线。
周隐慢悠悠举起咖啡杯的瞬间,朝她隐含笑意地淡撇了眼,眉宇间的神态,欠扁得不是一星半点。
陆北柠:“……”
此刻脑子只有俩字——“妈的”。
耳廓燥热地转过身,她键盘侠似的啪啪敲字:【放下!】
盛海-周隐:【?】
陆北柠翻了个白眼:【我求你,把窗帘放下!】xiumb.com
同时心里咆哮着:谁要被你监控啊!
大概是她的感叹号真的起了作用,身后果然发出轻微的震动声,没多久那扇窗帘就再度落下,全然遮挡住陆北柠身后那堵明晃晃的玻璃墙,以及玻璃墙后某个心机男人的视线。
悬着不自在的心终于落地。
陆北柠就好像被挪开架在脖子上的刀,轻吐一口气。
盛海-周隐:【早餐别忘记吃】
陆北柠懒得理他,刚巧游弋进来打卡,刚要跟她打招呼,陆北柠想到什么,借花献佛地叫了他一声,“你吃早饭了吗?”
游弋一愣,“没啊,怎么。”
陆北柠豪气万丈地把周隐给她的牛奶和三明治放到桌上,“感谢你的星球棒棒糖,拿去!”
完全没想到陆北柠也有主动关怀他的时候,游弋笑容瞬间意外又腼腆,“你不吃吗?”
陆北柠皮笑肉不笑,“我早上吃过了。”
就这么,游弋害羞又欢喜地收下这份“惊喜早餐”。
等落座的时候,身旁的大哥还问了他一嘴,怎么吃这么小姑娘的东西,游弋一边摘下书包一边笑着说,是陆北柠给的。
话音刚落,大哥就呦呦呦地怪叫起来。
当然,这事儿陆北柠全然不知。
接下来的两天,她不是忙着明里暗里和周隐避开接触,就是操心裘好的事。
虽然裘好没细说,但陆北柠也听得出来,她跟李东阳出了问题,是什么问题,裘好不想说,再加上她刚生完宝宝需要修养,两个人也只是浮于表面地聊。
陆北柠实在放心不下她,就通过简惠那边介绍,替裘好雇了个月嫂,先照顾她一个月看看。
裘好知道后直接给她打来电话让她取消,陆北柠当时正在茶水间泡咖啡,正好安慰她,“你就当我钱多烧得慌行不行。”
大概是太感动,裘好笑里卷带哭腔,“还是你对我最好。”
“你对我也好啊,大学时候有什么事我都依赖你,到现在也是,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离开北浔,”陆北柠轻声软语地哄着,“反正这段时间你就放宽心,照顾好自己,有什么决定随时找我商量,无论如何我都支持你。”
有她这话,裘好终于不那么愧然,转而问起陆北柠和周隐的事。
“我跟他能有什么啊。”
陆北柠提到周隐无意识变了个调调,“无非是每天坐在他办公室前面当个摆件,他开心了就把窗帘遥控上去,偶尔给我发个骚扰信息,再给我间歇性带点儿吃的,要么就在开会的时候把我叫进去做什么狗屁的会议纪要。”
“反正不管明里暗里,我都在他监控下。”
裘好连啧了好几声,“我怎么听出一点甜蜜的味道。”
“甜个屁。”
陆北柠笑,“我要不是碍于高总,还有胜负欲太强,我早就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毕竟谁又愿意整天和前男友面对面。
一番话聊下来,裘好了解个七八,做了个总结性发言,“不知道是不是他上次帮了我,现在我对他都不下不去口说难听的话了,哎,怎么说呢,感觉这男人确实条件优越,对你也好,看起来也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所以我就更难理解他当时为什么会和你说分手。”
顿了顿,裘好问,“他当时跟你怎么说来着?”
过去这么多年,她早就忘了,陆北柠却从没忘记。
那道看似复原的伤口,实际上按下去,还会有些轻微的疼痛。
低头用小勺搅了搅杯子里浓浓的热咖啡,她垂着眼,低声喃喃,“他说,他已经不喜欢我了。”
似乎声音太小。
裘好没听清,啊了声,“你说什么?大点儿声。”
陆北柠:“……”
反正是午休,里外都没什么人,陆北柠索性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他说,他已经不喜欢我了,所以才——”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余光就捕捉到一道颀长骄矜的身影,步态优雅地迈进不到十平方米的茶水间。
于此同时,周隐翩然悠长的目光落在陆北柠身上。
视线对上的一秒。
陆北柠像是被掐住似的生生一哽,喉咙里还没吐出来的话狠狠把自己的声息呛住,就这么傻不愣登地和他对视着。
这男人今天穿得也极为英俊考究,一身剪裁出挑质低极佳的黑衬衣黑裤,领口处缀着银色的装饰性项链,单手挽着搭配好的暗纹深色西装,可谓内敛优雅又风骚,就像哪个世家清贵骄矜的二世祖。
再加上那张唇红齿白眼眸清澈的脸。
用私下女员工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帅得没边。
心跳无意识乱了两拍。
电话那头的裘好纳闷地问她,“所以怎么啊,你怎么说着说着又没声了?是我电话有问题吗——”
陆北柠果断掐掉电话。
同时面色绯红地避开周隐的视线,转头不得已地看向窗外。
偏偏周隐不紧不慢的视线在她白里透红的面皮上游移,同时空气里响起男人掷地有声的清越嗓音,“谁不喜欢你。”
“……”
他听到了。
一股无名野火烧上来,陆北柠转头愤愤瞪他。
被她这一瞪,周隐眉宇间的神态似乎更为舒展,斜斜倚在咖啡机旁,似笑非笑地看她,像在无声质问,也像在抛砖引玉。
擎等着陆北柠说出什么,他好借题发挥大肆妖言惑众。
陆北柠可太了解他这顺杆爬的行事风格。
当即冷笑一声,给出一个出其不意的答案,“你听错了,我说的是狗不喜欢我。”
“……”
“我也不喜欢狗。”
话音落下。
陆北柠也不管周隐脸上到底什么表情,端起咖啡扬着一张小脸,从他面前趾高气昂地快速走过。
熟悉又上瘾的甜香从鼻尖掠过。
周隐那向来风波不动的面色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半晌,反应过来,男人闷着莫名不快,无奈嗤笑了声。
行。
都学会拐着弯儿骂他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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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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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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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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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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