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下班晚高峰,整个城市像是涩住的零件一样,迟钝而缓慢地前行,连带着心情也跟着煎熬不定。
陆北柠一方面担心周隐喝多了没人管,另一方面是怕他跟别人走掉。
急切的感觉,就像小时候她拿着简惠给她的零用钱,用最快速度冲到玩具城买自己心爱许久的限量款芭比娃娃,生怕被别的小朋友买去。
然而现实是,那位周?芭比娃娃?隐,远没她想象中脆弱,陆北柠刚进那家高级饭店的大厅,就看到他靠坐在单人沙发上,长腿撑地闭目养神。
明明是给客人休息的普通沙发,却被他坐出霸总专属的气质。
陆北柠哽了下,走到他跟前。
她没叫他。
似是感应到她的存在,周隐略歪着头,缓缓撩起疲倦的眼,清澈的眼底,沾染着昭然的醉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时候,灼得人移不开眼。
被他这样一看,陆北柠一颗心顿时像刚烤好的棉花糖般甜软。
周隐却似笑非笑的,比平时少了疏冷,多了分优雅的邪气。
弯曲的长腿碰了下陆北柠鞋尖,“等这么久。”
“……”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字字句句,像是他分裂出的第二人格在跟陆北柠撒娇。
再被他这样看下去,陆北柠简直就要疯了,赶忙敛着燥热的脸过去扶他。
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把他弄起来的,只知道两人从饭店出来的时候,手臂已经非常暧昧地挽在一起了。
不过还好,周隐没有醉到完全走不动路的程度,只是脚步虚浮,略有些不稳。
陆北柠把他扶上出租车。
周隐再度以靠坐的姿势略仰着头闭目养神。
司机师傅问了声去哪儿。
陆北柠赶忙凑近,气息清甜地在周隐耳边问了好几遍,“学长,司机师傅问你要去哪儿。”
周隐蹙了蹙眉,一脸不耐烦的模样。
陆北柠不敢打扰他,只能无奈地报了学校的地址。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比来时还要拥挤。
一个十字路口,愣是堵了好半天。
刚巧简惠给陆北柠打电话,问她在干什么,陆北柠对着车窗外拥堵的车水马龙,支支吾吾地撒谎,说工作室临时有事,叫她过去加班。
简惠信了。
挂断电话,陆北柠喘了口气,下意识地扭头去看那边的某位祖宗,结果发现他不知何时醒了,正单手撑头,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
“……”
陆北柠说话有些卡壳,“你醒了啊,还好吗?”
周隐长睫轻颤,“好多了。”
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沙哑,沉缓且磁性,顿了顿,又问,“你呢?”
陆北柠侧首和他对视,“我?我怎么了。”
刚说完,她就反应过来,周隐是在问她白天的事。
脑子空了一秒。
周隐视线始终没从她脸上移开,“林宝念说你哭了。”
听到林宝念三个字,陆北柠神经一跳,下意识地垂下眼,双手搅在一起,那模样,很容易就让人想到她今天被训到神色呆愣的一幕。
她总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人打从心底生出保护欲。
周隐胸膛缓慢地起伏了下,抬起颀长的手臂,扣住陆北柠的头顶,把她的脸转过来面对自己,嗓音磁沉低柔,“不打算跟我抱怨一下?”
陆北柠心忽地被高高拎起,看起来却呆呆的,“我?……我没什么好抱怨的。”
完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周隐被她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模样惹笑,收回手,抱拢双臂,亦正亦邪地盯着她,“我等你一下午了,陆北柠。”
“……”
“一个屁都没等到。”
陆北柠心思彻底乱了,心想你等我干什么,我又不会傻到自撞枪口,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我手机没电了,上完课才回宿舍充电。”
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和他联系。
周隐挑了挑眉,“我要是不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就准备装死到底?”
陆北柠抿住唇。
周隐浅哼了声,恨铁不成钢地说,“笨。”
陆北柠提上一口气,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却见对方眼睛一闭,又恢复成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陆北柠莫名有些委屈,“我怎么就笨了。”
“还不笨吗?”周隐眼睛都懒得睁,“被人骂了那么多句,一句都不知道反驳,还真把自己当杨白劳了。”
陆北柠:“……”
这话怎么这么怪异。
语气像是在训斥,可听起来,却有种莫名的宠溺。
陆北柠瘪瘪嘴,“那我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没做错么。”
周隐漫不经心地撩起眼波。
“而且,她说得没错,”陆北柠声音低下来,“我确实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如果没有我,起码那五万块的项目,你会做的。”
周隐嗤笑一声,“她是这么跟你说的?”
陆北柠纳闷,“你没问她?”
“懒得问。”
周隐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就算问了她也未必说实话。”
话到这里,偏向性已经十足的明显,陆北柠放松下来,甚至有一丝敏感的欣喜。
过了会儿,周隐侧过眸又问她,“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陆北柠动了动唇,舌头有些别扭地吐字,“也没说什么,就说你有多不容易,让我不要浪费你的时间。”
其中关于追求爱情的那句话,被她果断藏了起来。
周隐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陆北柠瞅他一眼,“她还说我工资走你单独账户。”
周隐眼神带着清浅的责备,“知道你还不反驳她。”
“啊?”
周隐被她笨得无语,叹了口气,“她又不给你发工资,管得着你?”
“……”
这题还有还有这解法?
这下陆北柠是真的觉得自己笨了,不止脑子笨,嘴也笨,也忽然觉得下午挨的那顿训,确实有点儿冤。
但,陆北柠挠了下鼻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做的banner里面,有一张图用了可商用字体,只是我运气比较好,甲方那边没有用。”
“这件事归根究底就不是是我们的错。”
周隐懒得和她继续掰扯这事儿,气息悠长地往后靠了靠,“本来这些banner就是为了展示用的,他们自己硬要用在线上,出了事却来怪我们。”
“那后来怎么解决的?”
陆北柠下意识盯着他涌动的桃心状喉结,咽了咽嗓,心不在焉地问。
“还能怎么解决,”周隐不以为意,“帮他们出一半赔偿金,再请他们喝顿酒。”
做生意就是这样,不能非黑即白,要顾着名声也要顾着情面,很多时候都由不得自已。
“……”
陆北柠傻眼,“一半是多少。”
“两三万。”
陆北柠不说话了。
注意到她的表情,周隐扯起唇,“倒也不用一脸的如丧考妣,我没那么穷,这钱有一半也要从翟伟明奖金里扣。”
陆北柠:“……”
行吧。
但她还是忍不住吐槽两句,“反正我以后再也不信翟伟明了,狗屁不是。”
难得听到小姑娘骂人,周隐觉得新鲜,半阖着困顿的眼笑,“怎么。”
陆北柠告状劲儿上来,“都是因为他,不然我也不会今天白挨了顿骂。”
小姑娘气哄哄的,“而且这图都是他的任务,是他当时出不完,叫我帮他分担,说随便做做就可以,反正app上线了也不会用。”
“我听他这么说,当然就随便做了。”
“男人的话不能随便信,”周隐闲闲一笑,“这话你没听过?”
话题突然朝着另一个方向偏航,陆北柠顿了下,摇头,“没听过。”
顿了顿,她问,“也包括你?”
小姑娘眼神剔透地望着他,即便在昏暗的夜色里,也能感觉到那份真诚的疑问。
周隐迎着她直白视线,黑漆漆的眼,莫名烧起一股别样的温度。
沉默几秒。
他难得正经地说,“暂时不包括。”
什么叫暂时。
意思是以后他有可能骗她?
陆北柠胸口闷住,周隐似笑非笑地说,“以后我要是准备骗你,提前跟你打个招呼。”
陆北柠:“…………………………”
骗人还要打招呼,我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陆北柠无语极了。
但显然,周隐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再次闭上眼。
陆北柠也没把这话当真,毕竟周隐现在又不是他什么人……最起码他短时间内犯不着骗她。
不过堵车实在是太无聊了,手机也没什么电,陆北柠忍不住碎碎念,“还好我平时攒了很多人品,不然今天被抓到的是我,我可真就哑巴吃黄连,卷铺盖卷滚蛋了。”
话音落下,周隐还没给出反应,听俩人聊半天的司机忍不住打趣开口,“不能啊姑娘,要真是你,你对象就该护着你了。”
“……对象?”
陆北柠懵逼地问。
司机噢了声,“你们俩不是一对儿吗?”
陆北柠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有些眼冒金星地看向周隐,眼下这男人依旧保持着原来用懒的“睡”势,只是他的嘴角,不知为何竟有些微妙地上扬。
“啪”地一声。
像是被气球包裹起来的秘密倏地被戳破。
陆北柠脑子一抽,在心虚的趋势下,大义凛然地否决,“不是一对儿,他是我老板兼学长!”
此话一出。
车内空气瞬间诡异地凝滞住。
周隐缓缓掀起眼皮,朝她投来意味深长的视线。
陆北柠登时如坐针毡,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太鲁莽太不给他面子了。
也许她应该快快乐乐地顺着老板的话承认,可那样的话,说不定她会被周隐认为她想要办公室恋情,再或者,被他从车上踹下去……也不一定?
脑中乱七八糟地瞎琢磨着。
旁边周隐却懒洋洋地重新靠回去,半句话都再没说。
-
就这么安静了一路。
半个多小时后,出租车抵达北科大校门口。
是酒醒后的周隐主动付的车钱。
将近七点的初冬夜晚,月悬高空,空气清冽好闻。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创业中心的方向走,陆北柠出来得太急,身上穿得比较薄,没忍住打了个喷嚏。www.xiumb.com
前面走着的周隐步伐蓦地停住,高大的身影抄着派克服的口袋转身等她。
等陆北柠走到跟前,他挑了挑眉,“冷?”
这不废话嘛。
谁能想到刚入冬气温就降了这么多。
话没说出来,陆北柠又打了个喷嚏。
周隐“幸灾乐祸”地勾了下唇。
顿了下,他用一种很熟悉的脱.衣姿态,把身上厚重的派克服脱下来,罩在陆北柠身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陆北柠说不出话,她受宠若惊地愣了愣,指着周隐身上领口微敞的薄薄衬衫,“你……疯啦。”
“楼上还有外套。”
周隐嗓音倦怠,不甚在意地说,“就送到这里吧,我马上就上楼了。”
陆北柠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
见她还不走,周隐眉峰恶劣地挑起,微俯着身吓她,“怎么,要陪我一起加班?”
酒劲儿大概还没完全退掉,他说这话时神色暧昧,眼神迷离,混着他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仿佛在勾引。
特别是“陪”这个字。
陆北柠心思瞬间就乱了,拨浪鼓似的摇头,“不了不了,我还没吃晚饭。”
刚巧,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一声。
陆北柠闭了闭眼,尴尬得想在地上挖个坑一头扎进去。
周隐直起身,要笑不笑的表情带着一丝纵容,“那还不快去吃。”
陆北柠抿了抿唇,吞吞吐吐地说,“那、你也早点休息……喝了那么多酒,别加班到太晚。”
说完这话,她像是有些害羞,敛着眉把自己的小胳膊塞进两只宽大的袖子里,身上的气味顿时被周隐的气息掩盖。
夜晚天气太冷,把她的双颊冻红,让她看起来格外惹人垂爱。
周隐不自觉地盯着她。
陆北柠穿上他的外套后,长发夹在外套里,迫使她像只小企鹅似的笨拙地跟他摆了摆手,“那我先回去了,学长再见。”
周隐略微点了下头。
陆北柠甜甜一笑。
很快,小姑娘的身影就消失在这片漆深的夜色中。
周隐站在创业中心的台阶上,注视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了大楼。
这个时间,创业中心里的很多公司都已经下班,唯独13楼的引灵科技还是灯火通明,推门进去,几个程序员不是在吃外卖,就是在写代码。
见到周隐回来,大家意外了下。
稍微聊了两句,周隐推开隔间办公室的门,却不想此刻,林宝念正背对着他,坐在他的专用椅子上,手上夹着的烟燃烧出袅袅白雾。
眼前是一片明净的玻璃窗,透过窗子,刚好能清楚地看到创业中心的正下方发生的一切。
周隐没有意外,面色无波无澜地在沙发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砂糖橘。
白皙瘦长的指节灵活地将橘子瓣和皮分开,修长的脖颈连着肩膀勾勒出让人垂涎的比例。
林宝念就在这时起身,绕过办公桌,坐在桌沿上,盯着他看了几秒,意味深长地开腔,“让她送你回来是假。”
周隐剥桔子的手一顿。
林宝念皮笑肉不笑地吐了口烟,“哄她才是真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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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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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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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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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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