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江湖地位稳固之后,顾郁洲就很少出门了,大门派的掌门人都这样。如果不算避暑,那么顾郁洲上一次远行还是带着小姨娘去省亲。省亲是为了设个大圈套,把要造反的一勺烩了,这一次出门又是为了什么?
白芷从车上探出头来:“怎么回事?谁?没看错吧?”
白微从地上爬了起来,拍着身上的尘土,问顾征:“是老爷子本人,还是他的信使?”顾郁洲与顾清羽爷儿俩不对盘,你做寿我添堵的事没少干,当爹的也不是什么良善角色,派个信使来送两句“离家二十年仅只没有讨饭,分了老子的产业你享用起来很舒服嘛”酸话也属正常。白微估计,这回可能派人酸两句出行被打闷棍之类的话。
顾征摇摇头:“就是老爷子来了,二师兄,你自己去看呀。”
陆英奇道:“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没接到消息,怎么突然之间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顾征理所当然地说:“那是老爷子啊!”
是啊,那是老爷子,他有能力封锁消息直到突然出现。
白芷手一滑,帘子落了下来,把自己关进车里。在白及惊讶的目光中把所有的事情都顺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值得他老人家出动的。
因为林骏?现在这人该抵京跟对家开撕了。跟本家分利?分给本家的不算少,本家出力也不太大,绝对是超值。苏晴?那就更不应该了,她又没嫁给顾清羽,不值当老爷子出来整肃家规的。江湖局势?他来这里干嘛?连天城才是大本营,顾翊徵虽然也是个逆子,说实话,比顾清羽好对付得多,连天城也更适合顾郁洲掌握。
除此而外,白芷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值得这位老人家出来的。
要不就是清理门户?也不至于吧?这个时候闹内讧,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干吧?
白芷百思不得其解,纪子华轻轻地唤了一声:“大小姐?”
白芷道:“哦,没事,下车吧。”
纪子华兄妹俩都有点忧虑,他们是进过连天城的,知道顾郁洲的威力。白及小声问:“纪哥,老爷子很厉害吗?”
纪子华也小声回答:“别用厉害两个字来说他,厉害不配。”
一行人带着点紧张下了车,顾郁洲根本没在街口门边等他们。白芷往顾清羽身边一站,就看到顾征小脸涨得通红,正跟顾清羽说:“大师兄才出门没多久,大总管就来了,说老爷子到了。我没来得及派人去禀告您,老爷子的车就来了。”
顾清羽问道:“乘车?”
“嗯!”顾征用力点头,笑着说,“他老人家虽然乘车,可气色极好!”
顾郁洲要是好了,大家就都该不好了。顾征这倒霉孩子还有点不大会看人脸色,兴奋地说:“我把老爷子迎进咱家了,现他老人家正在堂上坐着呢。要给他老人家安排在哪里住下?”
陆英问道:“带了多少人来?”
顾征道:“不多,也就百多号人?还有一队黑衣护卫,也不知道杀神在不在里面!”
白芷面皮抽了一抽。顾清羽道:“都已经进府了,就安排在我的卧房吧,我……”
陆英道:“您住我那儿吧,我与三师弟住去,让阿征跟二师弟住,他的院子腾出来安排护卫们住下。仆役、车驾,再腾出一所客院来。”顾征跳了起来:“我这就去传令!”白微一把拉住了他:“稳重些,你这轻狂的样子怎么行?你就跟在我身边,跟乱跑,这些事有师兄们呢,算了,你跟我来,把你的院子腾出来。”
顾征不疑有他:“哎。”
这孩子出身连天城,平常在顾清羽面前还不显,再见到顾郁洲,那股发自内心的敬畏又回来了一些。白微心道:老爷子真是不简单,谁能想到他又缓过来了呢?
人人都觉得老爷子已经被他们逼得退位了,却都忘了,江湖不同于宫廷,宫廷里想复位难,江湖上,只要你人在、本事在,一切皆有可能。
白芷牵着白及的手,低声说:“见了老爷子礼貌周到就可以了。”
“是。”
顾府前街被塞得满满当当的,顾郁洲的部分随员、物品正在陆续往府里搬。扩建后的顾府不小,比起连天城却局促了很多,陆英与顾扬碰了个头,两人协商一下,将一部分的人员、物品往附近的别院里暂放。
顾清羽则与白芷去见顾郁洲。
顾郁洲在正堂上,仔细端详着堂上的摆设,他对根雕颇感兴趣,绕着它慢慢踱步。顾清羽不是很开心地作揖:“父亲。”白芷等人则口称:“老爷子。”
顾郁洲轻笑一声,没理儿孙,先对沈雍道:“你也来了?”沈雍抱拳为礼:“老先生安好?叨扰您了。”
“长大了些。”顾郁洲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对同样向他施礼的印方等人也点点头,吩咐顾清羽:“还不去把客人安顿好?”顾清羽忍了,唤了一声:“白微。”白微才把顾征哄去搬家,匆匆跑来:“我来!”
姚勉有心与“亲家”交涉一二,顾郁洲一出现,他的心思就活了:他总不会也想看着儿子家不像家、孙女儿到处乱跑吧?正常与顾郁洲打了个招呼。顾郁洲也保持着表面的客气:“久闻蛊王之名。”
姚勉道:“不及阁下。早想拜访,只是相隔天涯,今日终于得见。”
客气两句,白微就对楼鹤影使眼色,楼鹤影上前劝姚勉:“顾老爷子也是才到,您也是才到,不如安顿下来之后再聚。”姚勉也觉得现在不是个谈话的好环境,与顾郁洲匆匆道别。
外人走完,顾郁洲脸一沉,冷哼一声。顾清羽耳朵一跳,抬起头来,也是一声冷哼。
白芷轻轻吐出一口气:“您二位慢慢聊,我去安置一下?纪仔他们还没房间呢。”
父子俩的目光都转了过来,顾郁洲看着她,话却是对顾清羽说的:“不错嘛,离家之后硬气多了。”顾清羽以前在他面前也是不敢这么作的。顾清羽道:“活了一把年纪,总该有点长进。”
白及与纪子华兄妹俩头都不敢抬,左虹把身体贴着柱子,贴得笔直笔直的。
大家都对他心存忌惮,包括白芷,也没有表现得那么轻松。不过她心态比这些人都好,还能跟顾郁洲搭话:“老爷子,大师兄去给您收拾卧房了,要不咱们都歇歇再聊?气儿都没喘匀,吵起来也不痛快不是?”
顾郁洲失笑:“你很自在嘛!想好怎么收场了吗?”
白芷顺竿爬:“收……什么场?您别这么瞪我,我一个实在人,不懂就问嘛。”
“跟包打听相处得还好?”
“咦?您不是吧?为了这个破事儿值得您出动一回的吗?大热的天儿……呃,我去安顿了哈。”白芷薅起白及和纪子枫倒退着往外溜。打死她也不信顾郁洲会为了苏晴这点事出来一趟。都过去式了,顾清羽也没要娶苏晴!要是因为这点事就沉不住气,他就不是顾郁洲。
顾郁洲歪歪头,对顾清羽说:“去了笼头,都快活得很呐!”
顾清羽道:“本来就是!您要干嘛?”
顾郁洲没理他,手背在身后,慢慢踱了出去,眼看是顺着白芷走的方向,顾清羽追了上来:“您别打她的主意!三哥那里那么多儿孙,还不够您操心的吗?”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就心塞了。顾郁洲气道:“你们活了这么大,还得要我操心吗?”顾清羽道:“那您是来散心的?”他对顾郁洲的忌惮比在连天城的时候还要深,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人,子孙凋零、人人以为他隐退之后居然又重整旗鼓,顾清羽把顾郁洲的危险指数直接翻番。
顾郁洲没理他,顾清羽更担心了。他自己不怕与父亲扛上,但他不是一个人,不想殃及无辜。
几步路,顾郁洲没有跟丢的可能,已经听到说话声了。纪子华的声音:“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地方。”
白芷回到正房,纪子枫给她脱下斗篷,寻张衣架放上。白芷坐下才说:“咱们以后也不常住这儿,还得出去……”抬眼就看到顾郁洲父子俩。
白芷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把座让给他们,自己在下手找了张椅子坐下,纪子华等人紧张地站在她身后。顾郁洲依次打量着这些人,就在前不久,顾征这孩子在顾郁洲面前把能说的都说了。顾郁洲先看白及,白及背后都是汗,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还是上前行了个礼,由于紧张,甚至差点要磕头:“老爷子。”
顾郁洲一抬手,将招了过去,提起他的右臂仔细看了看。白及别扭极了,手臂微颤,忽地一股内劲自顾郁洲掌中涌入他的右臂,右臂又酸又麻像是住进了一窝忙碌的蚂蚁。
白芷道:“您别欺负他。”顾郁洲皱眉道:“他是带艺投师?不是说是你教的吗?为什么内力不像?”他的手还扣在白及的脉门上。
“真是瞒不过您,我把本门功夫稍改了一改。”
“悟惮书?不像。”
顾清羽微有得意:“是我本门功夫。”顾郁洲提起手掌,隔空拍在他掌上,将他打得后背拍在了椅背上。白芷站了起来!顾郁洲瞥了她一眼,白芷猛然醒悟:离开连天城,大家都太放松,失了当初的谨慎。又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顾郁洲道:“本门?跑出去二十年,就弄出这么个玩艺儿来,你很得意?一边呆着去!”骂完儿子再问白芷,“改动了?能把他的手臂治好?”
白芷诚实地摇头:“先天的病症很多是不好治的。”
顾郁洲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个,弄个残疾当徒弟?练医术他就能接受,不是为了医术,是真的要收徒?“你是故意的吗?他的天资,啧!”老人家是一点也不顾及小朋友的感受。
白芷道:“对我刚刚好。他是上天送给我的钥匙,没有他,我还想不到要收徒呢。”
“晚点收也没关系。”
“天意,”白芷说,“小孩儿,回来。”
顾郁洲瞪她,白芷营业式假笑:“您不会跟他计较吧?”顾郁洲又看纪子华,纪子华赶紧说:“老爷子,我是大小姐身边的二管家,新改的行。这是我妹子,贴身侍侯大小姐的。我们虽然粗笨,但凡是铺床叠被、洗衣做饭,牵马赶车都会。行走江湖,淘换吃的、寻找趁手的东西也会。我还会十三省方言……”
打从常家堡出来,纪子华就给自己搞了一个明确的定位二管家。什么客卿打手智囊保镖之类的,他发现都轮不上他,也就甭再跟白芷面前讲什么条件了。别说手段、武功、心机之类的了,单论狠劲就比不上。在自己身上拉一刀,把蛊虫取出来的事儿,一般女人干不出来。
还不如老老实实当个管家。还不能是大总管,管一大片产业这种事儿他还干不来。这么一想,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废物。
说到最后,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顾郁洲还安静地听着,纪子华咽下了接下来的话,规规矩矩站好了。白芷与顾清羽都很警惕,顾郁洲这脾气也太好了点吧?
殊不知顾郁洲已经快要气死了!没一个令他满意的!就靠这几块废料能干成什么事?比顾清羽那仨徒弟都不如!连天城要什么样趁手的手下没有?偏偏不回去!
不过顾郁洲也是吸取了当年的教训,当年把顾清羽逼回去了,结果呢?这混账儿子他拆家!白芷的破坏力得比顾清羽还大,顾郁洲没对三块废料做进一步的评价,抬脚就走。
他知道白芷收了几个废物,没想到废成这样,他得重新规划一下。
顾郁洲前脚走,白芷后脚就吩咐:“你们仨!不许离开我身边!谁叫都不许!”纪子华小声问:“要是大少、二少他们要小的办事呢?”白芷道:“那得我点头才行。”纪子华道:“是。”
白及问:“师父,老爷子是不是不喜欢我?”
白芷道:“能讨他喜欢的人很少。有机会让你见两位师叔祖,你就知道他有多难伺候了。”亲生儿女都能拖到快长大了才认呢。白及又往白芷身边凑了一凑,攥住了她的袖子。他已经有些日子不做这种小动作了。白芷揉揉他的头:“不怕,不怕,他是他,我是我。”
“哎。”
“明天我得跟他聊聊,看他怎么想的。再说。都累了,休息吧。”
纪子华道:“晚上不是还有接风宴吗?”
“啊!差点忘了,让白及带你去厨房认认路,你们俩去拿点吃的,咱们先垫垫,接风宴一定是吃不好的。”
“是。”
接风宴本来安排得挺热闹,陆英早就想好了,印方等都是亲近的人,包括沈雍,关系也不算差,热热闹闹摆上几席。还有一个纪子华,虽然是后来白芷收的,但是从报信这件事情上看也算忠诚可靠。逍遥府的人就先不宴请了,派人送两桌席面过去招待,白微对楼鹤影的评价还不错,陆英更看重“师母”,跟师父分手了,也不能弄成仇人。
顾郁洲一来,什么热闹都泡了汤,陆英的计划也没能得到执行姚勉来见顾郁洲了。他们是江湖同辈,姚勉也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是够格见一见顾郁洲的。他一来,苏晴也来了。接风宴把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
印方都不敢说笑了,纪子华也不敢上桌,简淳先前见过顾郁洲,当时不觉得这些老古板有什么厉害的,现在终于知道害怕,连带着干诚等朋友在末座也大气不敢出。姚勉父女俩情绪都不高,谁家接风宴上在座儿后头摆两排黑袍黑面罩的戳着啊?!
只有沈雍高居客座,与顾郁洲还能说上几句话。顾郁洲对这个离家出走的小孩儿也不是很满意,但是比起自家逆子,沈雍就很顺眼了。
顾郁洲问了沈老太君是否康健之类的寒暄话,又鼓励两句:“年轻人受点挫折没什么,如今江湖大乱之局,大有为之时,要努力呀。”沈雍礼貌地道:“是。”顾郁洲问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沈雍是真没打算,面上却淡淡的:“散散心,长长见识。”
顾郁洲道:“散心?”
白芷哼哼两声:“菜都凉了。”
一餐饭吃得顾清羽想掀桌暴走,所有人不敢说笑,也就白芷敢哼哼两声了。顾郁洲举箸,众人才敢埋头苦吃,吃相大部分不入老爷子的法眼。沈雍离席,举杯上寿,颇有古风的礼仪才让顾郁洲和缓了一点。难得再次提醒沈雍:“江南近来热闹,你再不回去,就要被他人所趁了。”
沈雍和煦一笑:“才刚开始,不急。”
顾郁洲点点头:“也好。”
顾郁洲的温和仅止于此,扣着这些人,看着他们坐立不安,顾郁洲无喜无悲,直扣到接风宴所有的程序都做完了,他才起身说:“都累了,歇着吧。”所有人如释重负。面对这样一个老人,明知道他已经老了又经过了打击,但他只要还喘着气,就没人敢动。白芷终于明白为什么当他有隐退的意思之后,北方道上会那么的乱了,气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宴散后,印方与千手道人等飞速回了客院,在印方那里碰了个头,猜测顾郁洲的出现代表着什么。顾清羽则与两个年长的弟子在一起,商议对策他已经有点猜不大出来顾郁洲的想法了。看起来像是因为“生母”的事,本质还是直指白芷,顾郁洲想要白芷干什么?
白芷在门口被苏晴叫住,她有些诧异:“您,有事儿?”苏晴垂下眼睑,既不像招了情夫们陪酒、看着造她反的人落进圈套时的风流从容,也没有与姚勉争吵时的气急败坏、与顾清羽翻旧账时的愤怒,她这时才真正像是一个一手建立逍遥府的女人。
“那件事,不要对那一位讲。”苏晴说。
“什么事?”
“……”想了一下措词,苏晴才隐讳地说,“长生蛊你已经取出来,与它有关的事,就都不要再提了。说了也没人信,还给自己招惹麻烦,何必呢?哪怕是事实,也不用宣扬得人尽皆知。我都没到处说白翼是我的人,你也就不必到处讲自己有什么特异之处了。”
白芷微怔,苏晴的意思,是提醒她不要对顾郁洲说“夺舍”?白芷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了?”
苏晴道:“我也没盼着你死。”
“他不会追究这个。”
“凡事不要那么笃定。反过来讲,既然笃定他不在乎,又何必再提?好好活着。”
白芷轻声说:“你也要好好活着。”
苏晴眼睛里带着点倦意,一挑眉:“当然,休息去吧。有那位老爷子在,想必我家里这位会安生些。”
“那可不一定,他可终于有一位可以结盟的人了。”
苏晴捂住了额头:“天!”
白芷笑笑,对楼鹤影道:“带府主回去休息吧,明早给她煮点茶解酒。”
与苏晴见过面之后,白芷的心情变得好了不少,脚步轻快地回去,路上还对白及说:“没事儿,有我呢。不管谁来了,你明早都要起来做功课的!”又让纪子华兄妹俩也去休息,他俩今天也是吓得不轻,是得缓缓。
脚步轻快地推开房门,烛光下,顾郁洲正在翻看她给白及写的数学课本,一旁顾扬侍立。白芷反手关上门,恭恭敬敬地:“这么晚了,您该歇息啦。”
顾郁洲把课本放下,说:“写得不错,你对徒弟倒是用心。”
白芷道:“他是个好孩子。”
顾郁洲轻嗤一声,不作评论,忽然话风一转:“你想要做什么?”
“教好他。”
“江湖上已经传遍了,你是逍遥府主的女儿,消息还是你让包打听放出去的。我再问一遍,你打算做什么?”
“教好学生啊。”
顾郁洲缓缓起身,慢慢踱向她,压力扑面而来:“如果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是完美的,他每做一件错事,就让人对他失望一点。如果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满身缺点,每做一件对的事情,就让人对他的评价高一些。你是要从低往高走,我再问一遍,你要干什么?”
艹!白芷差点把心里的粗话说了出来,吸了一口气,说:“我真没想那么多,反正这事儿也没那么重要,不是吗?”
“愚人的眼里,清白比什么都重要。”
“您都说了,那是愚人的想法。”白芷说,她有点明白顾郁洲的想法了。
顾郁洲道:“讲实话!”
“分家了,”白芷小心地说,“别气啊,没故意惹您生气的意思。我是说,都分家了,不得想法儿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吗?”wWW.ΧìǔΜЬ.CǒΜ
顾郁洲瞥了她一眼,白芷道:“是不像有连天城的时候,背靠大树好乘凉,可大树也不是白靠的。这个不提了哈。您也说了,大有为之时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弄险!”
“我多惜命呀。”
“你的脸色不是这么说的。”
白芷心里又暗骂一句,忘了这人眼有多毒了,低声道:“就是蛊嘛!长生蛊,能救命的。”简要说了蛊的事情,顾郁洲道:“取出来也好。不要学一学养蛊吗?姚勉的蛊术,江湖一绝。”白芷道:“我宁愿找婆婆学去。跟他说不到一块儿,他的阳寿也快尽了。”
顾郁洲静静安了白芷一会儿,看得她心里发毛,才问:“本家有什么不好?你不爱回。”白芷道:“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的事,未必比本家就差了。”顾郁洲皱眉。白芷道:“我是认真的,不碰碰壁,我真不甘心。”
顾郁洲点点头:“去吧。”
白芷退出房间才想起来:“哎,这是我的屋子!”
再进去,顾郁洲连他来的人都不见了。
顾郁洲回房休息,顾清羽的卧室布置得颇为舒适,顾郁洲跟儿子犯冲,连带觉得这房间太逼仄了,道:“也就他能睡得安稳!”
顾扬道:“五爷闯荡江湖,成就远胜寻常剑客。”
“要是还不如寻常剑客,他还有脸活着吗?”顾郁洲反问,“少夸他,不是分家他也没有现在这个样子。”
顾扬道:“五爷……呃,不是把三小姐教养得很好吗?”
“他教养的?我看怎么是离开他之后才有出息的?”
这是事实,顾扬唯唯,想了一想,终于问道:“三小姐也看过了,咱们,回去吗?”刚才两人对话他听了个全程,以他的经验,认为两人算是达成了协议,顾郁洲放白芷出去闯一闯,白芷碰了壁就回连天城。当然,双方都不是什么老实人,哪一个撕毁口头协议也都不见怪。
顾郁洲道:“回去生气吗?!”又喃喃自语,“看家,老三还是做得到的。”他是怕自己继续呆在连天城里,看不惯三儿子,再收回权柄,那又得是一场动荡。接下来呢?还得交到儿孙手上。转圈儿的来回争,只能损耗基业。
“就当散心了。”顾郁洲说。
顾扬道:“蛊王那里,如果求见……”
顾郁洲垂下眼睑:“见。”如果顾清羽对姚勉态度不错,他就不会见这个人,但是两人关系不像那么好,他就要见上一见。
第二天,姚勉真的来了,顾郁洲也真的见了他。
两人寒暄的时候还好,坐下品茶,说几件两人年轻时江湖上发生的事情,追忆往昔。
客套话说完了,姚勉老脸一红:“顾兄,我今日来不是为叙旧的,实在是有一件为难的事情。”
“哦?”
姚勉道:“明人不说暗话,小女与令郎昔年的事情,我是管不了啦,他们爱怎么样怎么样,可是他们的孩子……”
顾郁洲不动声色,孩子是不可能给姚勉的!“蓉蓉?怎么了?”
姚勉续道:“孩子是个好孩子,什么都好,可是不能太纵容了呀。”
“不错。”顾郁洲表示赞同。
姚勉得到了鼓励,说:“我的女儿小的时候多么的乖巧,她与现在可全然不同。长到了十七岁上,就变了模样,出门一趟,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心野了。”
这话也说到了顾郁洲的痛处,顾清羽当年又何尝不是如此?顾郁洲点点头。
姚勉又说:“不能让孩子重蹈覆辙!顾兄知道吗?才见这孩子的时候,她多么的好,体贴又懂事。”
“那是。”
“一踏上江湖路,就变了模样!”姚勉一脸的愁苦,“长生蛊,我毕生心血,她不要,把自己弄得缠绵病榻。常家堡就是她给闹的,杀戮甚重。”
顾郁洲特别感兴趣,这两件事情他都知道,但是都比较简略。祝琼是他的人,将知道的都汇报了,祝琼也不清楚的,顾郁洲自然也不知道。姚勉知道,就再好不过了。
姚勉终于找到了知音,将自己知道的都讲了:“……小女说,打算给她取出蛊虫的时候,她自己……”
从绞杀蛊虫、强撑奔袭、勾结林骏、安排简淳等等,讲到给自己开刀,姚勉控诉着:“顾兄,这是个姑娘该做的事吗?”
顾郁洲含笑道:“是不一般,很好。”
“是啊!”姚勉说,“很好?!不!不好啊!”
“我的孙女,就要这样。”顾郁洲决定了,就放白芷去试试身手。白芷这样的,弄回连天城,跟顾翊徵一脉意见不合内斗起来,连天城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不如就放出去,江湖这么乱,狡兔三窟也挺好。
姚勉眼也直了,不明白为什么“亲家”也跟“外孙女”一样,起先好好的,突然就变了。他像被点穴一样坐着,半天没动一下。
外公有点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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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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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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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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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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