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都市小说>称臣>第 80 章 /来了/
  据说人死前会如走马观花一般,生前种种欢欣遗憾都会重演。

  -

  太平九年时,顾此声也不过十七岁。许轻舟比他要小两岁,相识于江湖,倒也算是一见如故。

  顾此声傲慢冷漠,虽武功奇高,却不善与人打交道。许轻舟出身清贫,常年寄人篱下的童年使他极擅察人眼色,若非借住的伯父家中飞来横祸,无法再供他吃穿,许轻舟也不会明知自己无法杀人,还到江湖上自寻死路。

  但与心无旁骛的顾此声不同,许轻舟心有风月,一直倾慕着邻家的一名卫姓少女。顾此声多次和他同行,见他借助轻功,悄悄躲去卫家屋顶看那女子,还不忘嘲讽:“梁上君子,实为不雅。”

  许轻舟从不和他计较,只是兴致盎然地与他嬉笑:“卫姐姐和我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你分明是妒忌我有伴。”

  “那你何来聘礼?”

  许轻舟便不说话了。

  风吹叶落,一片叶便晃荡着停在许轻舟的襟上。顾此声抬手替他摘去,许轻舟却无动静,只是独自望着手中的小像出神——那像还是顾此声替他画的卫家姑娘,许轻舟自己哪会画画。

  顾此声并不觉得那姑娘有多好看,只是中规中矩、眉清目秀的一张脸。不过看着温柔贤淑,或许能包容许轻舟嘴贱的本性,也不失为良配。

  顾此声张了张嘴,他看不得许轻舟沮丧的模样,下意识道:“我说错话了。”

  “你没说错。”许轻舟换了个姿势,抓着头发苦笑,“她爹早就把她许给了海州的一个商贾,前几天她见到我,还请我帮忙照顾她的一双弟妹。”

  顾此声便无话可说,只能静默地注视他,见许轻舟许久不出声,顾此声复问:“她还有弟妹?”

  “嗯,我见过他弟弟,小得很,似乎叫什么......卫至殷。”

  顾此声评价:“奇怪的名字。”

  许轻舟笑笑,不再说了。

  但许轻舟心系的卫姑娘究竟下落如何,顾此声也不甚清楚。他只记得某个夜晚,许轻舟淋着雨归来,醉得一塌糊涂,嘴里嘟囔着他听不清晰的名姓,似是那姑娘的闺名。

  他酩酊大醉,全不知在两人歇脚的客栈之外,正潜伏着十数名目的不明的杀手。

  顾此声叫不醒他,心里却更安定,于是替许轻舟掖好被角,转头迎向雨夜里泛着寒光的无数把尖刀。

  “——顾公子。”

  对方毕恭毕敬地对他说:“小的们奉老爷的令,来请您回府,娶相府小姐为妻。”

  -

  顾此声执起长剑,迎向扑杀而来的卫至殷。

  两人俱是一身血衣,发间亦是黏腻的腥稠,却都不知所畏地拼向对方,横剑锋刃,星火激越。

  两名暗卫即时起身,不由分说地闯入阵中,以助卫至殷杀向顾此声。

  顾此声却愈战愈勇,以一敌三,仿佛决意补上当年未能实现的果敢,即使手臂腰间都血流如注,却依然孤注一掷地迎着剑锋,眼也不眨。

  卫至殷于刀锋交接的火花中问:“你可知许轻舟是如何与人介绍你的?”

  他每一剑都刺得毫不留情,劈掠刺杀,皆带着几分许轻舟不会有的利落干脆。

  “——闭嘴。”顾此声格住一剑,暗卫的掌风却就此扫过他的后颈,顾此声侧让半步,一口鲜血蓦地溢出唇齿之间。

  卫至殷不再多言,兀自擎剑袭杀而去,逼得顾此声步步后退。

  一直沉默的晁仁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在长生剑几乎贴上顾此声眉骨的那一刻,匍匐在地上的晁仁咳出几大口鲜血,嘶吼着喊:“顾此声,归降啊——”

  老人嘶哑的声音在腥臭的御书房里反复回响,仿佛天地为之静了片刻,两名暗卫皆下意识地停手,不杀降臣是大皖历来的主张。

  然而卫至殷却未停下,长生剑依然毫不迟疑地刺向顾此声的喉咙,顾此声则抬手握住剑锋,任凭利刃割破手掌,鲜血满溢,他仍是执着地注视着长生剑的剑柄。

  顾此声毕竟武功深厚太多,卫至殷抽了抽剑,一时难以动作,不禁心中微震。却见顾此声缓缓地将那剑锋挪至自己心口处,任凭艳红的鲜血染得他衣衫几近于黑,他依然专注地望着长生剑,悲伤而沉默。

  “——顾家,誓死不降。”

  卫至殷眸光微动,但只犹豫了那一瞬间,紧接着,他微用劲,长生剑便被送入顾此声的胸口。

  顾此声只是闷哼了一声,并无二话。

  满室寂静,卫至殷抽还剑锋,眼见着顾此声阖上双眸,唯余胸膛微弱的起伏。

  “顾长生,”卫至殷顿了片刻,低声道,“许轻舟一直在等你的解释。”

  顾此声没有应,他闭着眼,已握不住剑,只有微微颤动的睫影,似在补叙他这一生说不尽的意难平。

  一生难平。

  -

  西北风如约而至。

  许一盏独擅大权,将两个将门公子通通赶去北上的大船,方沅自是被她留在营地。而她自己独挑了数十个水性上佳且不畏死的将士,约定每人一艘蠃鱼,满载□□,乘风南下。

  登船前,海州港口尚挂着不及摘下的大红灯笼,营帐拆也未拆,炉灶里火舌跳动,还热着未喝完的酒。

  众军登上大船,何月明眼圈通红地维持秩序,风声猎猎,大皖的玄黑军旗也随风招展。

  盛宴则领着后勤兵们检查军备,方沅抱着手炉过去,脸色被风刮得肃白,问:“蠃鱼检查得怎样了?”

  “按照盛将军的命令,支撑架和船板都加固了一遍。”离他最近的工兵立即答应,“□□和弓箭也都检查过了,毫无遗漏。”

  方沅微微点头,却听盛宴哑着嗓子插言:“油,再多备些。”

  “......可是盛将军,这火太猛...他们就回不来了啊。”

  “就听盛将军的,再多备些。”方沅也抬抬下颔,瞥了一眼正向他们走来的何月明,“——何将军。”

  何月明压着一肚子火,信口问:“多备什么?”

  “......”工兵小心翼翼地看向不肯做声的盛宴和方沅,又被何月明盯着,只得低声道,“盛将军说,在蠃鱼上再多备些油。”Χiυmъ.cοΜ

  静了一息,没等工兵反应,但听一声闷响,向来沉稳庄重的盛将军已被何月明一把掀翻在地。何月明双眼充血似的红,恶狠狠地攥着盛宴的衣襟,盛宴的披风当即覆满尘土,何月明则压坐在他身上,面容现出一种忍无可忍的狰狞。

  “盛宴!你他妈究竟想不想他们回来了?!你眼里就只有赢吗?!”

  盛宴低着头,不曾与他对视,唯独何月明粗重的呼吸在几人耳边冲撞,像是无可发泄的猛兽,最终气急败坏地一砸地面,何月明蓦地起身,冲工兵吼道:“傻着做什么?!去备油啊——!万一火烧得不够是想让许太傅白忙一场吗?!”

  工兵浑身发着抖,忙从地上站起,哆嗦着应了一声,拽着几个同伴一同回大营搬油桶。

  方沅旁观了全程,这才蹲下来帮盛宴拈开几粒土,又伸出手:“盛将军,起来吧。”

  然而他白净的手掌在盛宴身前停了许久,依然没能等来盛宴的手,只听见盛宴低垂着头,嗓音沙哑地问:“为什么不怕?”

  他说得暧昧不清,在场的另两人却都听懂了他的意思。何月明率先抓了抓头发,烦躁地骂了一句脏。

  “她一向无知无畏,事事都得身先士卒。”方沅默了片刻,“欺君之罪她都敢顶,能怕什么死。”

  何月明莫名地望过去:“什么欺君?”

  方沅在唇前竖起一指,摇头道:“不可说。”

  何月明又骂了一句脏,盛宴则握住方沅的手,借力站起身来,哑声道:“......绝不能输。”

  在他这句话后,何月明踢了一脚碎石,曳着自己的红缨枪扭头回走:“她都拿命把对面主力烧光了,这他妈再输,我俩还争个狗屁的将军!!”

  “何将军看着冲动,倒也挺心细的。当断则断,是当将军的料。”方沅笑了一下,却对上盛宴终于抬起的头,那双眼眸红得似将滴血一般,方沅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平静道,“......不过,南边的烧死,北边的撞死,谁能有许太傅一半疯劲儿。”

  盛宴松开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后勤杂务,就辛苦方军师了。”

  方沅弯着眼眉,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正往这边搬油的工兵,含笑道:“盛将军且忙着吧,我先走一步。”

  -

  在忙碌的营帐之中,方沅轻车熟路地撩开最安静的一间的风帘,随后挡下天光,走进其中。

  许一盏恰背对他,端着枪杆在地上刨土。

  “你来干嘛?”许一盏没回头,却能听出来人步子轻悄拖沓,绝非习武之人的劲道。

  方沅道:“你想好了,真要去送死?”

  许一盏翻个白眼,将手中的物件往土里一插,又埋了两下,拍干净手:“我打小就在水里扑腾,真死不了。”

  方沅却只是笑,目光移至她方才埋下的那处:“那你为什么把这佛像摘了?”

  许一盏埋下的正是她不远千里,从华都带过来的那根树枝。然而一路天寒地冻,风雪苦旅,那根树枝却毫无死意,反而更萌了一点绿意,在暖和的海州也能生根发芽似的,就这么落根在许一盏的帐中。

  而在枝头上,正挂着一块质地绝佳的玉佛。

  “太子信佛,这是他送你的吧?”方沅走近几步,俯视那根显得几分可怜的树枝,“你是心存死志,还是腻了给大皖卖命?”

  “诶,你别踩到它了。”

  方沅耸了耸眉,抬起右脚,恰悬在树枝边上,似是随时准备折中踩断那根树枝:“正好找不到威胁你的由头,这就送上来了。”

  许一盏气极反笑,踢了一脚他悬着的腿,方沅当即一个踉跄,趔趄着站稳。

  “下盘这么松,这就是文人啊。”许一盏抻了个懒腰,便想往外走,信口问他,“现在能吃晚饭了吗?好饿......真是辛苦我家殿下了,你知道何月明给他的信物是什么吗,哈,是他夫人送他的定情信物。这要是被殿下气得丢了,估计何月明这辈子都得驻守玄玉岛,压根没胆子回家找媳妇...哎呀呀,说起来这回骗了殿下,我也不敢再惹他了啊。”

  方沅看她许久,直到许一盏走近了风帘处,即将掀帘离开,才开口打断她道:“我想跟你一起去南边。”

  许一盏停了动作:“为什么?——你应该知道晁相为什么让你来海州吧?”

  “知道。”

  “前线刀剑无眼,更何况还水深火热的,我保不住你。”

  “我告诉过你,”方沅停了一会儿,“我恨有希望却不争取的,懦弱懒惰的一切。”

  许一盏转回头来,望向他。

  雪氅红衫的青年形容憔悴,却挂着笑,许一盏才留意到他今日玉冠高束,环佩悬腰,雪氅下的衣裳竟是礼部制的官服。

  “......我最恨我自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网站即将关闭,下载爱阅app免费看最新内容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爱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秀书网为你提供最快的称臣更新,第 80 章 /来了/免费阅读。https://www.xiumb9.com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免注册), 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