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方军师走马上任,当晚在庭院看了半宿星星,冷得瑟瑟发抖,裹了两三床棉被,险些被炉火燎了被子,连人带院一块儿烧个精光。
翌日拖着病体到会,说出征这事宜早不宜迟,正月二十正好是许太傅的好日子,宜殡葬。
许一盏被他的敬业深深感动,也不管他含沙射影地诅咒了些什么玩意儿,索性就这么定了时辰。等太子来问时,许太傅早已把钦天监的专业人员打了回去,轻飘飘地敷衍道:“总要打啦、总要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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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太傅正式挂帅,正月初一便红衣轻甲地去大营挑了块风水宝地入住。大营的军士们早就被她揍得心悦诚服,当天练操,还不忘叫上太傅一起受苦,好处便是先跑完的可以先吃饭。
许太傅欣然应允。
于是正月初二,大家一道拉练三十里挂甲。然而刚出大营就不见了那点红影,等众人挥汗如雨地跑回来,许太傅已经提前开饭,啃完了大半个肘子,鬓角不见一点汗。
众将士服了,派出何月明苦口婆心地前去劝话:“其实你不跟我们一起跑也没事。”
许一盏道:“那怎么行,好兄弟当同甘共苦。”
“你要是能等大伙一起开饭,这就是咱的好兄弟。”
许一盏笑眯眯地拍开他揪着自己衣角的手:“割袍断义。”
众人叫苦连天,却还得照旧看许太傅毫不留情飘出大营的残影,夜间斗武时一直不乏勇士挑战,也一直都在十回合内被许太傅按在地上哭爹喊娘。
许太傅入住十天,大营众人军心凝聚,除了拿下玄玉岛之外,新的目标是三十里跑赢许太傅、吃红烧肘子抢赢许太傅、擂台斗武打赢......打到许太傅出完第十招也不倒下。
大丈夫应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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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正月十九,许一盏跑完三十里后带回了一根树枝。
那根树枝上萌着一点新绿,翠□□滴,映着沉碧的天际和斑驳的雪痕,格外醒目。
她把树枝插在何月明最宝贝的箭筒里,箭则偷偷塞进了自己的筒。
何月明跑步回来,发了飙,当即提了红缨枪要找许一盏扯皮。许一盏也不惧战,嬉皮笑脸地跟他打成一团。
两人皆是红衣白甲,但许一盏显然轻功更高,且战且退,何月明把枪舞得赫赫生风,却沾不了许一盏半片衣角。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围观的一干将士看得唏嘘不已——这哪是将军打架,俨然是师傅授徒,还是茶余饭后闹着玩玩的那种。
大家看得唉声叹气,都替小何将军伤心,但见许太傅足上一踏,腾身跃上堆雪的树间,白雪便纷纷扬扬地滑落下来,迎头砸了何月明一脸。
此时营外礼驾声传来,一队枣红色的快马蹑雪而来,其中一匹雪似的白马,它的主人着杏黄色轻袍,尚未束冠,只扎了马尾,缀以杏色抹额。
褚晚龄骑在马上,仰头一看,黝重的天地之间,唯余清光白雪和两点红影。红衣胜火的许太傅正踩着树梢,身形忽上忽下地蓄着力,枝头厚雪也随她动作扑簌簌地掉,悉数砸在何月明的肩背面上。
何月明破口大骂,许一盏则笑嘻嘻地,纵身一跃,轻巧无声地落回雪地,抱起插了树枝的箭筒便窜远了。
看得呆若木鸡的禁军们这才回过神来,看向太子,而太子眉眼含笑,满目纵容。
他最喜欢看许一盏和人动手时神气十足的模样,这时的许一盏会有些微不足道的恶意,外人看来总觉得此人真是得意忘形。可她笑起来神采飞扬,像骄傲地一振翅,平日的懒散都层层剥落,眉梢眼尾都是只她一人才有的独特风情。
随驾的禁军又补了一声:“太子殿下驾到——”
许一盏回眸望来,立即整队伏拜,被她砸了一身雪的何月明悲愤难言,只能先来太子跟前行礼。
褚晚龄的目光停在那箭筒里的青翠之上。
“诸位将军免礼,快请平身。”小太子翻身下马,言笑晏晏,率先扶起许一盏,“雪地里冷,大家回帐中说吧。”
许一盏也对他笑,褚晚龄每每穿得显嫩些,她都觉得漂亮,心情也随之明艳,和他咬着耳朵道:“梳马尾不错,以后多给我看看。”
褚晚龄对她无计可施,又不便在外人面前做出亲昵的动作,只好回以一笑,道:“方大人也在。”
许一盏挑眉回望:“他会骑马?”
“这些天刚学会的。”
话音未落,许一盏便看见了某匹枣红色马上张牙舞爪的方大人,对方正揪着可怜的马缰,进退维艰地不知动作。
何月明也看见了,但他心冷如铁,看完便想扭头装瞎。许一盏一脚踹他屁股上,使唤道:“何副将,愣着做什么,去把方军师请下来呀。”
何月明的眉毛皱了又皱,一张脸苦成苦瓜,指着自己问:“我?”
“两个探花,可不正好么?”许一盏眨眨眼,何月明敢怒不敢言,走了过去,不久便听到方沅一声惊叫,神色委顿地小声抱怨:“......你手好冰啊。”
何月明凶神恶煞地迁怒:“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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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盏把箭筒高高挂起,雪风掀起帘儿,日光便流窜进来,照得满帐光华潋滟。
褚晚龄还观察着那根树枝,许一盏道:“像不像你?”
“我?”褚晚龄笑,“它太柔弱了。”
“小看人家,这么冷的天也能爆青,有劲儿得很。”许一盏脱下白甲,褚晚龄乖乖转身,和她背对着,听许一盏一边更衣一边和他唠叨,“柔弱怎么了,这不有我在?管你是什么,我都护得住你。”
褚晚龄不急和她天马行空的想象挂钩,而是换了个话题:“蠃鱼的事,太傅想出什么了吗?”
“你肯定在想,我就不用班门弄斧啦。”
“您是懒得想吧。”
许一盏换好了衣服,一乐,没反驳。
褚晚龄无可奈何地转过来看她,说了一阵,何月明也安置好了方军师,立在帐外等着给太子殿下请安。
等他掀帘进去,正瞧见许一盏得意洋洋地说着那只箭筒是她如何小心地从何月明帐里夹带出来。何月明气急败坏地接连咳嗽几声,许一盏像终于意识到他一般,恍然大悟地扭过头来,改口道:“啊呀,不是夹带。”
何月明稍微满意了些,许一盏道:“他自己输给我的,殿下也都看到了吧?”
何月明:“......”
帐帘又被人一掀,这次来的是方沅。
方军师裹着厚重的棉衣,显得肩宽体壮,只剩颗圆滚滚的脑袋还有点许一盏熟悉的模样。
三人一致望向他,方沅也不怯场,抱着手炉,瓮声瓮气地问:“微臣是来问问,明日出征的致辞,殿下和许轻舟准备怎么排流程?”
许一盏又乐了:“许轻舟是你能叫的?”
方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许轻舟。”
许一盏开始撸袖子,褚晚龄哭笑不得地拦住她,答道:“太傅先讲吧,本宫在朝中就听人进言,说太傅与众将士已经打成一片,有太傅挂帅,一定士气大振。”
何月明冷笑着说:“确实是‘打’成一片。谁不知道你,得意忘形,大晚上的打埋伏,为了抢个零嘴窜人家帐......”www.xiumb.com
他说着说着,声音弱了下去,因为许一盏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已有了几分恐吓的意味。
褚晚龄却已听懂了,他读书读得好,很会缩句:“晚上窜人家帐篷?”
许一盏有点心虚,硬着头皮解释:“为了严肃军纪。”
太子殿下笑了几声,他这十来天都在城中,忙得脚不沾地,无暇出城陪许一盏,可半夜宿在书房时都舍不得合眼,总想着或许太傅会趁夜来宫里看他。
如今倒好,他白白熬了十来天的夜,还心疼太傅忙碌,一定是早早睡下了。结果人家哪里舍得睡,这是忙着“严肃军纪”,才留他一人在东宫自作多情。
小太子有些气闷,肃着一张俊脸,背过身去,不再看故作可怜的许一盏:“军中后勤杂务之事,在到达海州与盛将军交接之前,就要辛苦方大人了。”
方沅自然应允,他本来也只会这些,说是军师,可他兵法还不如太子自个儿学得精。
“出征之后,拉练就不必组织了,我们赶些时间。”褚晚龄一边说着,一边看帐中悬挂的大皖地图,“何将军就负责通信,这段时间,所有人的发信收信都要检查,从海州寄来的信则在第一时间交给本......许太傅。”
许一盏抢先道:“得令!”
褚晚龄终于望向她:“许太傅再转交给我。”
何月明没忍住,偷偷笑了一声。
许一盏略有些委屈,问:“那臣负责什么?”
褚晚龄便冲她笑,这一笑仿佛千树花开,许一盏也情不自禁地跟着笑起来。
褚晚龄道:“就负责严肃军纪吧。”
许一盏:“......”
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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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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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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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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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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