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方沅惊得一个鲤鱼打挺,立时窜向靠墙的一边,揪着被子怒喊:“你干嘛啊?!”
许一盏被他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震得耳聋,但还是以德报怨地回以一记冷笑:“暗杀你啊。”
方沅:“?!”
接着许一盏扬手掷来一件外衣,兜头罩上方沅,方沅来不及叫骂,只听得许一盏的声音带了笑,颇有几分怜悯地说:“收拾一下,等会儿顾太师来接你回顾府。”
方沅愣了片刻,原先张牙舞爪的形象陡然一垮,气焰委顿不少:“...啊?怎么......”
“没怎么,不过顾太师的脾气不比我好,你也算是逃出虎穴又进狼窝。”许一盏一边幸灾乐祸地说着,一边从柜子里翻出方沅寥寥无几的单衣,甩手往他床上丢,临出门时不忘冲他一乐,“好兄弟,苟富贵,勿相忘。”m.χIùmЬ.CǒM
她说完就出门去也,独留方沅一人愣在房里,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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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盏向来是个很会做决断的人,因此太子殿下甫一说完“我比任何人都需要您”,甚至不等褚晚龄主动提出加俸行赏之类的杂事,许一盏已经当机立断,拍案作结:“您早说啊!”
提前准备了小一千字草稿的太子殿下:“?”
太子的眼泪还在下巴上将掉未掉,从后宫妃嫔处偷师的争宠技巧、从帝王皇后处学来的笼络套路,一招都来不及使,许一盏已毫不留情地把方沅踢出战局。
于她而言,干一行爱一行,方沅当然是个好人,但绝不足以离间她和太子的关系——更何况方沅比她还家徒四壁。
褚晚龄委委屈屈地问:“您会认为学生小肚鸡肠吗?”
许一盏满目真诚地答:“臣就喜欢您有话直说。”
两人对视片刻,一拍即合,紧接着便连夜讨论起怎样处置无家可归的方沅。
顾太师备受恩宠,可当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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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沅搬去顾府时,小太子的脸上喜气洋洋。
街上车水马龙,顾府的车马亦在其中。
顾长淮一边派人帮他心心念念的方公子收拾行李,一边按捺不住好奇地问:“殿下,东宫近来出了什么喜事?”
许一盏言笑晏晏,替他回答:“释莲长头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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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沅午后回过一趟许府,第一件事便是火冒三丈地抢了许一盏还没舍得下筷的排骨。
许一盏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汤,听见方沅声嘶力竭的咆哮在她耳边炸响:“你凭什么自作主张?!”
原本一头雾水地被请离许府,方沅已忍气吞声地默许了,毕竟许府是许一盏的地盘,后者并没有义务留他长住。可等他搬去顾府,却见顾长淮兴冲冲地抱来一摞书册,要和他讨论怎样修改原先的变法条款。
再一追问,说是许一盏替他应下,说方探花志在朝野,一定肝脑涂地、义不容辞。
许一盏叹了一声,抬脚勾来一张凳子,方沅恨得牙痒,屁股却不由分说地落了座。
“我没文化,顾长淮都劝不动你,我肯定更劝不动。”
方沅磨着牙说:“那你还敢整我?”
“我是没文化,”许一盏冲他笑,顺便举起拳头,“但我拳头服人呀。”
方沅:“......”
小探花一时悲愤交加,又拿不准这家伙会不会真的一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只好稍微收敛了态度,咬牙切齿地问:“许轻舟,你真不是人。”
许一盏笑眯眯地:“是也是也。”
方沅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要许一盏够不要脸,寻常的辱骂就都伤不到她。
方沅还想接着骂,许一盏却是话锋一转,抄起一根筷子敲敲碗沿,脆响打断了方沅的发言,继而是许一盏笑意温柔的嗓音:“但方公子误会我了。”
“哼,我不想听你狡辩。”
许一盏笑眼如月:“懂了,你是想直接打一架。”
方沅:“.........”
难怪顾长淮让他直接来找许一盏理论。
去他的理论,这厮根本就不是会讲道理的人!
许一盏心知这是轮到了自己的回合,便又一派和气地和他解释:“这是我的原话不假,但我说的不也是你的心声吗?”
“——‘吾为盛世而生’。方公子,你要的是盛世,可没限定是立刻实现的盛世。”许一盏笑靥若花,方沅却疑心自己是见到了一头张牙舞爪要他给点面子的猛虎,及猛虎身上盘踞着惺惺作态的蛇。
......他真的要把希望寄托在东宫这群人身上吗?
-
昨夜风缓,褚晚龄从书案上抄起一张宣纸,其上洋洋洒洒地记满心得——那是他特意写下准备用以说服方沅的一些要点。
许一盏只赏了一眼,就看得头昏眼花,叫苦不迭。
褚晚龄哭笑不得地帮她按揉太阳穴,许一盏便捏着那页纸念念有词地死记硬背。
“一个鼎盛的时代绝非朝夕可成...需得数代人之前赴后继的努力......愚公移山尚言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许一盏停了片刻,抬头问,“愚公是谁?”
褚晚龄一面给她按摩,一面解释:“愚公想移走门前的山,智叟笑他天真,他便说\'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后来天帝被他的诚心感动,令神明搬走了他想要挖平的山。”
“......好蠢。”许一盏仰着头,对上小太子漂亮的桃花眼,“神明会帮你们吗?”
褚晚龄道:“是我们。”
“是、是。——会帮我们吗?”
褚晚龄微微低头,借着烛火打量她白皙的脸和脖颈。许一盏自从身份坦白之后,为了避免被人抓住后发现是太子太傅,夜晚入宫就不再易容,因此他终于能将这张脸和自己的太傅彻底挂钩。
——这才是许太傅该有的模样。
她即使问着“神会帮我们吗”,眉眼间的少年意气依然不可磨灭,像是下一句即将脱口而出,只是被她强行压在喉间。
褚晚龄轻笑一声,替她说出后半句:“有太傅在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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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一盏发誓,她连夜将那篇稿子背得很熟,比她上朝时日常交上的奏折都熟。
虽然她提交的奏折多半是“今日风有点大”“今日发现殿下又瘦了”“今日弹劾顾太师没洗头”。
方沅听完她声情并茂有理有据的演说,神情却有几分诡异。
许一盏看着有点像便秘。
但她答应了太子殿下要和方沅保持距离,不能头一天就破戒,这种小事就不关心了。
而方沅扭头望向她,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斟酌字句。
随后他启唇,发自真心地问:“你也能说人话?”
“?”
但方沅随后便问:“......所以你为什么帮太子做事?”
许一盏愣了。
-
“太子真的是良善之辈?...我看着不像。他说话时会特意和人对视,千方百计地展示他的真诚......但真正没有心机的人,不会每次都恰到好处地露出毫无算计的眼神。”
方沅说着,瞥了一眼许一盏:“但会每次都足够蠢。”
许一盏:“?”
方沅显然有些低落,甚至没有乘胜追击地接着嘲讽,他低着头,每一句话都说得有气无力,像是他的理想和理智在进行一场艰难的拉锯。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帮他。”
许一盏别过眼神:“他也不是恶人。”
“......许轻舟,一旦涉身朝堂上的权力倾轧,以你我的城府,必定自身难保。”方沅缓缓起身,望着她的眼神难得沉重,“我为了盛世九死不悔,你也可以吗?”
许一盏眼波微动。
“你又没有必须做到的事,没必要以身涉险。若是太子当真欣赏你,就该放你回归乡野,以你的武功,走镖也好、给人家当护卫也罢,混口饭吃总是不难的。”
听至此,许一盏挑了挑眉,反问:“谁说我没有必须做到的事?”
她眼梢又挂上了一段笑意,眼若弯刀,锋芒尽绽。
“——我要监督太子,有没有乖乖吃肉。”许一盏也站起身,和方沅平视,她的手扶在腰间,像是按着某一把待出的剑,“你为盛世九死不悔,我也可以为了太子百战不殆。”
“好话浑话都说尽了,愿不愿意搭伙,你给个准话。我也不是公私不分的人,你有才华,即使不跟东宫一边,只要不伤太子,我都愿意跟你做兄弟,少娘们唧唧的,烦。”
方沅眉峰微挑,许一盏猜他是要气得柳眉倒竖。
果然,下一刻方沅便猛一拍桌,怒气冲冲地冲她吼道:“搭就搭!就你这没脑子的莽夫,被太子卖了可别指望我救你!”
许一盏回以微笑。
她的眼神飘去院墙边上,释莲蹲在墙头,和她遥遥地对了一眼。
释莲宁可自己没有读懂她的眼神。
——好释莲,记得回禀,今天的太子太傅也特忠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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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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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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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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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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