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手机一看,苏醒不由得觉得小莫子是故意的。
“你钱包还在我这里,里面还有你的身份证,你确定不要了?”
总是这样,已经人到中年,还不知道耽误优质睡眠的时间的后果吗?
苏醒回复:“送到我府上即可。”
小莫子秒回:“在楼下了,下来拿。”
苏醒拖拽着身子下了床,走到门口想了想,又回头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换了身像样点的衣服,这才下楼。
莫墨的小破车开着双闪,在乌漆嘛黑的小区里一跳一跳,就好像安静的黑夜里有什么听不到的律动。
见苏醒过来,莫墨按下车窗。
“钱包呢?”苏醒直奔主题。
莫墨右手拿过,递给苏醒。
苏醒两根手指夹住钱包一角,拽了拽,却发现小莫子那头用了力,竟然一拽没有拽动。xǐυmь.℃òm
苏醒立刻松了手,直视着他:“几个意思?”
“穷。”小莫子回过神来,笑了笑,“见到钱就不肯撒手了。”
“怂货。”苏醒一把抢过了钱包。
“下午刚洗了车。”小莫子好像说了句很为难的话,显得特别扭,“车上挺干净的。”
苏醒听懂了,却说:“我两天没洗头了。”
“其实也没那么干净。”莫墨说。
苏醒冷冷瞥了他一眼,又不自觉地笑了笑,绕了个圈走到车子另一侧,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上,道:“怂货。”
莫墨旋转钥匙,一脚油门踩下去:“你凭什么骂我?”
“你不怂吗?”
“不觉得。”
苏醒不看他,倚在车窗上看着窗外啥也看不见的景色,嘲讽道:“还记得以前,哪怕再晚,再深夜,你都是‘苏醒,我心情特不爽,下来陪我喝酒!’,‘天哪,我今天又亏了一大笔钱,没钱吃饭了,你要请我吃夜宵’,又或者‘我相亲又失败了,唯有酒肉才能解忧’;现在是怎么了?‘车上挺干净的’?婆婆妈妈,越来越怂。”
莫墨没说话,出了小区之后,居然没去夜宵摊,而是一个左拐,顺着公路上了高架。
“除非,你今晚不是来找我喝酒的!”苏醒眯起了眼睛,“哈,小莫子!这么晚带我出来,你是不是另有所图?”
“是。”莫墨回答得很干脆。
“你想干啥?”
“这不很明显嘛,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不是男人?”
“拉倒吧!”苏醒嗤之以鼻,“你这么抠门,还舍得开房的钱?”
“啊哈哈!”小莫子乐了,“敢情你心里想的是这个?”
苏醒感觉自己被套路了,顿时心里觉得很不舒服。特别是这个玩笑的套路出自小莫子之口,瞬间就让她感觉这个人是不是需要重新认识一下。
“我要下车。”苏醒说。
“高架上。”莫墨说着打开了收音机,“带你去一个地方,做一个游戏。”
“什么游戏?”
“真心话。”莫墨幽幽地说。
苏醒终于明白,为什么小莫子今晚的状态充满了拘谨和不正常。
车子朝着西方一路远去,看到了中吴和镇江之间的边界,苏醒还是靠着窗,一声不吭。
“真的不问我带你去什么地方?”许是太过压抑,莫墨忍不住出声问道。
“不问。”
车子足足开了四十分钟,小莫子终于停了下来。
苏醒一看,这看上去像是一个小镇,此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两旁的店面基本已经关门,昏暗的街道上,只有远处亮着两盏昏黄的灯。
“看来我们要先找一家烧烤店。”莫墨说。
苏醒惊讶了:“你居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没有。”
“那你带我来这儿的意义何在?”
小莫子没回答,车子开到了街尾,终于找到了一家即将打烊的烧烤店。莫墨按下车窗,伸出头问那个靠在门上、已经睡眼朦胧的大婶:“还有吃的吗?”
大婶一个激灵,连忙道:“有,有!”
俩人下了车,店里本就没有一个客人。天已入秋,门口的摊位透着寒意,所以只能走进店里,找了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坐下。
“今天我付钱!”这是小莫子点完菜之后的第一句话。
“看你选的这地儿也知道是你付钱。”苏醒抽了双筷子在用纸巾使劲地擦,“你还没回答我呢,为啥带我跑这么远来吃一顿夜宵?而且看样子你似乎一开始并没有明确的目的。”
莫墨突然有点神秘兮兮,说:“因为这个小镇,有着一个无比诗意的名字,整个苏南,就属它的名字最好听。”
苏醒“哼”了一声以显不屑:“我觉得我们无锡最好听。”
小莫子不答。
苏醒扭头,大声问那忙活的大婶:“老板娘,你们这个小镇叫什么名字?”
“访仙!”大婶随口答道。
苏醒愣了一下:“好名字,有典故吗?”
“有。”莫墨接口说道,“吕洞宾来过。”
“所以访仙访仙,访的就是吕洞宾?”
“不是。”小莫子摇头,“吕洞宾是访仙的那个人,而不是被访的那个仙。原本这里有一座桥,叫博望桥。吕洞宾当时全国各地寻访神仙,就是在这里的博望桥上寻到了神仙,于是这座桥改名为访仙桥,从此之后,无数的人都过来寻找神仙。时光荏苒,这个故事流传了一千多年,真假不谈,倒是无意中给这里取了个最有诗意的名字,访仙。”
老板娘这时刚好把做好的烧烤一股脑端了上来,侧头多看了小莫子一眼:“先生好学问。”
苏醒撇了撇嘴,反问:“我不信,八成是吕洞宾杜撰的,这里真有神仙?”
“当然有!”莫墨肯定地说。
“谁?”
“吕洞宾啊!或许当年的神仙是假的,但吕洞宾可是真的,真的来过这里。”莫墨说,“一千年之后,吕洞宾也成了仙。吕洞宾当年是访仙,我们今天访吕洞宾就不是访仙了?这不是一段诗意的因果吗?”
苏醒被说服了,突然笑了笑:“该谈正事了吧?”
小莫子抬头招了招手:“老板娘,一瓶白酒!”
“白酒?”苏醒问。
“对!”莫墨说,“真心话当然要有惩罚,说谎的,自己喝一口。”
“喝醉了谁开车?”
“你就不能不说假话吗?”小莫子反问。
苏醒再次无语。
老板娘上了酒,还给俩人一人拿了个小盅,一盅刚还一口的量。
小莫子帮自己和苏醒倒上,问:“谁先问?”
“你。”
小莫子拿了串豇豆,一边吃一边看着苏醒:“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特别的人?”
苏醒找了根羊肉串,内心开始骂人了:原本感觉先提问的吃亏,现在看来先回答的才不好受。
“是。”苏醒嚼着肉串,面无表情,“除了你,没有哪个人会因为一个地名,大半夜开四十分钟的车,把我拉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小镇上。”
“该你了。”
“在你心里,我是不是一个特别的人?”苏醒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是。”莫墨回答得无比果断。
“为什么,说清楚。”
小莫子笑了:“你这算连问吧?”
“不算,我刚刚说明原因了,你也要说明原因。”
“好吧。”小莫子想了一会儿,说,“我大半夜拉着一个姑娘,开车来到一个几十公里之外的小镇上,吃一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烧烤,仅仅是因为一个有诗意的地名。一般姑娘一定会觉得我是个神经病,你会这么觉得吗?”
“不会。”
“所以你是特别的。”莫墨说,“下一个问题---”
“下一个问题我先问!”苏醒忙打断他,自己绝不可以再吃亏了!
小莫子哑然失笑:“好,你问。”
苏醒想了想,突然又觉得,先问才是吃亏的!
仔细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在你看来,我俩之间,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小莫子蹙眉沉思,显然这问题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直到把一根豇豆吃完,才说:“都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你就属于那种,甜如蜜的君子之交。”
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倒也没让苏醒高兴多少:“该你问了。”
“一样的问题。”莫墨说,“在你心里,我俩之间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苏醒料到了,实际上她在改变提问顺序的时候就已经掌握了主动权,所以答得并不费力:“我这么跟你说吧,我高中的时候,特喜欢看言情小说。里面的什么诗情画意啊,花前月下啊,一读起来就觉得----怎么说呢,套用你的话,叫甜如蜜。但是十年后的今天,再次回看当年看过的那些言情小说,只觉得狗血和中二。如果跟周围的人再谈什么诗词歌赋,你侬我侬,我就有种特羞耻,特幼稚的感觉。你是我生活中,唯一一个,谈这些虚幻的东西,爱情观,价值观,人生哲学,诗词歌赋,我觉得毫无违和感的一个人。”
“这其实还是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莫墨说,“但我了解你的意思。该我先问了吧?”
“德行!就怕自己吃亏!”苏醒笑道,“你问吧!”
小莫子咬了咬下嘴唇,思忖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改变这种关系变成别的关系?”
这是一个判断题,无非有或没有,不需要思考多久,苏醒开口就说:“有。”
“你问吧!”小莫子说。
“你有想过,改变这种关系吗?”
还是踢皮球,又踢了回来。
“想过。”小莫子答。
问完这些,俩人都安静了下来,不再提问。
就好像这些问题都是基本的流程,谁都知道答案,但都需要走一下过场一样。
游戏显然还没有结束,双方互问的三个问题铺垫到了这儿,万没有就此放弃的道理。
貌似还有那一个问题搁在那儿,无非是看谁先碰而已。
双方这时候倒又谦让了起来,又或许不是谦让,都等着技能冷却攒一个大招?
小莫子吃完鸡翅,突然正襟危坐。
“你对我动过心吗?”苏醒猛抬头,抢在他前面先问了。
周围顿时静得可怕,门口坐着的大婶,突然点了根香烟,细细地抽着。
莫墨突然有些懊恼:“你这算什么问题?结合前三个问题,很容易推导出这个答案----”
“动过,还是没动过?很简单。”
“动过。”
苏醒哈哈一笑,拍着大腿道:“我就知道你玩不过我!老娘玩真心话,还真没输过!”
小莫子斜眼看她,心想,她一定是故意的。
难道刚刚三个问题砸下来之后,第四个问题不应该是“你喜欢我吗”?结果苏醒占了先机,问的却是“动过心吗”。这两种问法天壤之别,一个是现在式,一个有可能是现在式,还有可能是过去式。
“小莫子,你呀,别想在我这里投机取巧,蒙混过关!”苏醒止住了笑,冷冷地道。
“什么叫投机取巧,怎么就蒙混过关了?”小莫子哑然失笑。
“别装傻!”苏醒嗤之以鼻,“你别管老娘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你该走的流程,一步也别想少!”
“行,你厉害!”小莫子开始跟一根五花肉较劲,“我还有个问题没问呢!”
“你问!”
莫墨不甘示弱:“你对我动过心吗?”
“没有。”苏醒一口否认。
小莫子眉头顿时皱成了麻花。
苏醒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说:“快点吃,我还要赶回去睡觉呢,回去还是你开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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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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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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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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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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