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一场大雨给整个江南降了温,苏南四座城市雨露均沾,陡然而来的凉爽让所有人精神一振,但第二天的艳阳却再一次占了上风,气温不降反升。
忽冷忽热和乍寒还暖让苏醒上了火,嘴里起了两个泡,然后就是一连几天的牙疼。
牙疼不是病。这并不是一句好话,不是病就意味着没什么针对的药去治它,所以苏醒选择忍着。
忍了多天,整个右嘴腮帮子就肿了起来。不能碰,一碰就撕心裂肺。于是她整天都把嘴半张着,不说话,以免碰到那颗牙。吃东西也只喝粥,唯一的好处大概是几天内瘦了三斤。
周一的清晨,苏醒顶着肿胀的腮帮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夏媛媛瞥了一眼就笑了:“你怎么还不去医院看看?”
“去了---”苏醒张着嘴说话,就好像嘴里含了一口水,一股子稀里哗啦的声响,“医生说要烂神经,怕了,我还是忍忍吧----”
媛媛没有再注意苏醒的肿嘴,显然有更加好玩的事情需要分享。
按着苏醒坐下,掏出手机放在苏醒的面前,说:“看看今天的微博,中吴那些事儿!”
“不看!”苏醒拒绝,牙齿的疼痛一直在折磨着她,她很难聚集精神去看文字类的东西。
“看看!”夏媛媛一边把手机屏幕强行塞到她眼前,一边帮忙念新闻的标题,“中吴一小伙婚介所受骗遇婚托,揭穿后反遭婚介所人员殴打!”xǐυmь.℃òm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看看照片!”
苏醒瞄了一眼:“都是马赛克,看不清。”
“仔细看,看眼睛。”
苏醒凝视在手机屏幕上的那双眼睛上,但眼睛也被马赛克遮了一大半,模糊一片。只是依稀感觉这人眼睛很大,丹凤眼,很好看----
苏醒霍地一声站起,上牙碰到下牙,“嘶”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小---小莫子!”
“对!”
“他怎么会干这种傻事?”
“他干的傻事还少吗?”夏媛媛奇怪地反问。
苏醒沉默,抚摸着肿胀的脸颊,含含糊糊地问道:“楼下水果店是不是在做活动打折?”
“他喜欢吃芒果。”
苏醒感觉小莫子是个麻烦。
上次来看他,就是被婚介所打了;这次还是如此。
她有时候会想不明白,小莫子这么一个通透的人,为什么会自寻苦吃,而且是两次。婚托这种事,每一个在婚介所相亲的人大概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怀疑,苏醒当然也反感和不耻这种行径,但她从来不纠结于这种问题。站在自我的角度去看,遇到一次婚托和相亲失败一次的结果是一样的,何必在失败之后再纠结对方是不是婚托呢?
这是一种自寻烦恼的行为,且得不偿失。
当然这世上总有人会在这种问题上较真,但要说小莫子是这种人,苏醒怎么也想不到。
见到莫墨的时候,他脸上的肿胀并不比苏醒看起来更小,开门的一瞬间先是冷冷看了苏醒一眼,然后自顾自地扭头回了卧室,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让苏醒很是莫名其妙。
苏醒跟着他进入之后,把提着的芒果放在他书桌上,他脸色才缓和了一些,问道:“又是夏媛媛告诉你的?”
“嗯。”
“这波不亏!”小莫子噗嗤一声又乐了,“医药费赔了我两千,我找了个单位开了个收入证明,误工费和营养费加起来赔了我五千,然后把之前缴纳的婚介费全部退还给我了,五千。我挨了一顿打,足足到手一万二!你脸怎么也肿了?”
“牙疼。”苏醒搬了把椅子坐下,“婚介所主动把钱退给你,是不是以后不想再跟你牵扯任何瓜葛了?”
“那是!别看我挨了一顿打,实际上吃了大亏的是他们,就这波广告,生意起码缩水一半!”
“为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的吗?他们婚介所有婚托,谁还敢去---”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
小莫子在床头,靠着一只褐色的抱枕躺下,午后的阳光洒在脸上显得煞白,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说:“其实我早就怀疑婚介所有大量婚托在糊弄我,但之前只是我怀疑,我们不可以把自己怀疑的东西拿出来说事,不信任别人其实是对自己的不自信。但这次我是有证据的,在确信了对面那女的是一个婚托之后,我这时候再忍气吞声装作没事人,那就叫胆小怕事了,这个世界已经对我充满了恶意,我没必要再受人欺负了。”
苏醒不说话,看着他,有那么一点心疼。
“是不是很狼狈?”莫墨一笑,问苏醒。
“有点。”
“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体面地活着。”
“我只是很好奇!”苏醒看到他的书桌上有绿茶,自顾自地拿过两只杯子泡了两杯茶,递给小莫子一杯,好像她已经忘记了此刻莫墨才是主人,“为什么你总能遇见这些奇葩事儿。以前你跟我讲故事,我总怀疑你是杜撰的。现在认识你才半年时间,就在你身上发生了各种稀奇古怪、常人难遇的事情----”
“我的问题?”莫墨反问。
“不一定是问题,我也很羡慕,你能拥有各种经历各种故事,但每次都把自己弄得这么惨。”苏醒抿了抿滚烫的茶,“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理论,如果一个男孩子专心追一个女孩子,最多两年,肯定能追上。”
“未必。”莫墨狂摇头,“你也许会让她妥协,但就算她妥协了,跟你谈恋爱甚至结婚了,也未必就表明你追上了。”
这是一个很新鲜的理论,但出自莫墨之口并不让苏醒感到意外。
“我的意思是,你被家里人催,想找人结婚,一次次地去相亲,一次次地失败。你是不是从来没有认真过?你如果真的努力去追求了,人家为什么会看不上你?”
“因为穷啊!”小莫子咋呼道。
这句话说完,整个屋子落针可闻。
小莫子倚着床沿喝着茶,看着窗外,不再多说。
苏醒心想,自己今天来难道不是送温暖给安慰的吗?为什么不能像往常那样讲一些笑话,聊聊人生谈谈理想呢?为什么一直在咄咄逼人呢?
但苏醒拒绝给他以安慰,因为她明白那样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苏醒打破了安静,突然说。
“洗耳恭听。”
“我八岁的时候,喜欢上了一个布娃娃。”苏醒悠悠道,“那时候我家那个小镇,就那么几家商店,那几家商店里,就那么一个布娃娃。那个布娃娃不是那种小玩偶,是很大很大的一个娃娃,比当时的我还要高还要大。不便宜,要八十块钱。”
“你八岁?”小莫子皱眉思索,“也就是二十年前。两千年左右,八十块钱----嗯----是不便宜。”
“我问爸妈要,爸妈不给买。然后我说,我半年的零花钱都不要了,给我买这个布娃娃。我那时候一天五毛钱的零花钱,半年刚好能买。”苏醒不自觉地笑了笑,“我妈却给我说,你既然半年的零花钱够买那布娃娃,为什么不半年后自己买呢?反正那娃娃也没人要。我那时候没有撒泼打滚,居然被我妈给说服了。”
“半年后攒够钱了吗?”莫墨突然问。
“攒到了!半年的零花钱,我一分没花,半年后买了那布娃娃。”
“我佩服你!”莫墨揶揄道,“买完第几天后悔的?”
“第三天。”苏醒说,“第三天我就玩腻了。我后悔死了,我要是有那八十块钱,我攒着多好,八十块钱啊,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
“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那时我真的是这么想的,然后就这么干了!”苏醒说,“从那天起,我就开始攒零花钱,对自己说,一分都不花,半年后又是八十块就到手了!”
“然后呢?”
“半年后,我一分钱都没攒到。”苏醒苦笑,“完全攒不出来,都被我平时吃吃喝喝掉了。”
“不错的故事。”
“懂了吗?”苏醒反问。
“懂了。但我还是希望你解释一下。”
“没有那个布娃娃,我攒不了那么多钱的。正是一个布娃娃在商店的角落里激励着我,我才能半年攒出八十块钱。”苏醒突然停下来,想了想,“莫墨,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给我讲了个什么故事吗?”
“当然记得,我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故事。”
“嗯,你的童年是个惨案。”苏醒说,“你那时候就想着考大学,离开那个地方,摆脱被人欺负的困境。然后你高考考得特棒,全班第二吧?上了大学,没人欺负你了,你突然就失去了学习的动力,浑浑噩噩四年。不客气地说,如果不是你小时候被人欺负多了,你还未必能考上,对吧?”
“杀人诛心。”
“你平时挣钱累吗?”
“累。”
“累了这么些年,也没挣几个钱?”
“对。”
“感觉自己也奋斗了,能力也不比别人差什么,钱也有的挣,但也存不了多少,是吧?”
“嗯。”
“不想找个布娃娃吗?”
“嗯哼?”
“找一个努力的意义,找一个为之奋斗的人。”
“我这不正找着吗?”小莫子乐了,“可是,穷,你没法立刻改变吧?穷会传染的,我怕传染给别人。”
“我当初想买布娃娃的时候,也是一分没有啊。”
“你什么意思?”
“你要先找到那么一个人,找到奋斗的方向,才能收获奋斗的结果。”苏醒说,“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
“人家可不一定愿意。”
“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苏醒再次反问,“你问过了?”
莫墨不言,抬头看天。
苏醒觉得这是自己的极限了,言尽于此,多的一个字也不再说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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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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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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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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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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