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静静地站在那里看。
海边的空气很清爽,带来一阵略微咸味的海风。
周围很静,我也很安静。
半天之后,老栗终于打完了太极,两手缓缓垂下,静静站立着,没有回头。
“我儿来了。”老栗说了一句。
“你怎么知道?”我说。
老栗转过身,冲我微微一笑:“因为我是你爹。”
我一咧嘴。
老栗走到石凳上坐下,我也过去,坐在他旁边,一起看大海。
“最近这几天很忙吧。”老栗说。
“还行。”我说。
“忙那个中韩文化交流会了吧?”老栗说。
“是的,抽调去帮忙,忙完了。”我说。
“那个交流会好玩吗?”老栗说。
“什么叫好玩?什么叫不好玩?”我说。
“你说呢。”老栗反问我。
我又是一咧嘴,然后说:“我和秋彤负责对口接待一家韩国的传媒集团,没有什么玩的时间,不过,和那家传媒集团的总裁倒是成了好朋友,也算是有所收获吧。”
老栗点点头:“忙完了,没事了,想起爹来了?”
我说:“我随便到这里来溜达的,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那就是说你不是专门来看我的喽。”老栗的声音有些怄气。
我不由笑了:“不要这么孩子气好不好?老大不小的人了,你装什么嫩啊。”
“臭小子,叫你这么说我——”老栗抬手照我脑门就是一下,我没有躲闪,嘿嘿笑了。
“这几天心情好些了吗?”老栗说。
“你说呢?”老栗一说这话,我心里不由又开始烦躁烦忧起来。Χiυmъ.cοΜ
“还是因为海竹那事吧。”
“你说呢?”我没好气地说。
“我说是。”
我看了老栗一眼:“知道你还问!”
“问问怎么了?我不能问?”
“这会儿想到问了,这么多天,你怎么不问?我还以为你根本就没记得这些事呢!”我说。
“怎么?有情绪?”老栗说。
“不错,是有情绪。你这些天为什么一直保持沉默?连句安慰话也不和我说?”
“我看你才是小孩子脾气。”老栗说,“这么大的人了,还是男子汉,你就那么需要我的安慰吗?”
我没吭声。
“这些天,我是故意不搭理你的。”老栗说。
“为什么?”
“就因为我不想让你对我形成依赖心理,早晚我会死的,我死的时候你还会活的很好,你应该要学会独自支撑局面,学会自我调节心理,学会独自忍受寂寞和痛苦,学会自己宽慰自己。我不想等我死的时候你有塌天的感觉,我希望我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对你是可有可无的。”老栗说。
“这不可能,任何时候你对我都是无比重要的,即使我处理事情不依靠你了,即使我做事对你没有依赖感,但是在个人情感上,我无法接受你离我而去。”我说。
“愿望是良好的,但自然规律是不可违背的。”老栗从容地笑了下,“生老病死,是不可逆转的规律,谁都会有那一天,我也不例外,这是很正常的事,要以淡定的心态来看待。”
我没有说话,心里突然很难受。
老栗接着说:“人这一辈子,谁都不可能没有灾难和挫折,灾难是成就一个强人的机遇,挫折是造就一个能人的途径,在灾难和挫折面前,发疯是没有用的,狂躁更没用,冲动是魔鬼,狂躁之下的冲动只能毁了你自己。”
我认真思索着老栗的这番话。
“这几天,你没有在冲动之下去做什么愚蠢的事,说明你正在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态,克制自己的鲁莽,你正在慢慢不知不觉中修心养性。”老栗说,“这些日子,我就看着,我不说话,我知道你会忍不住的,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你早就想好了这些话要对我说的,是不是?”我说。
“是——”老栗干脆地说。
“那你说,我下一步该怎么办?难道就吞下这口窝囊气?”我说。
“怎么办你自己考虑,不要问我!”老栗的回答又是很干脆。
我一愣神。
老栗微微一笑,站起来,背着手:“凡是都有个度,这个度,你要学会自己去把握。今后,你的事情,你要学会自己做主,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什么都问我。自己的路终归是要自己走,走对了是经验,走错了是教训。经验是财富,教训也同样是收获。”
我也站起来,挠挠头。
老栗看着我:“小克——”
“昂——”
“叫爹——”
我不做声,直直地看着老栗。
老栗叹了口气,摇摇头:“哎,不叫算了,走了——”
说完,老栗就往车跟前走去,接着上车就走了。
剩下我独自在那里发呆。
我发了好久的呆。
我一直在海边呆到天黑,默默地坐在石凳上,默默地抽烟,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想起了远在明州的海竹,想起了她跟着我的那些岁月,想起了她在我的指导下打拼的那些日子,想起了她和我一起的日日夜夜对我的那些真情实意,想起了她遭受的那些惊吓和惶恐以及打击。
不由心里就感到了巨大的伤感和愧疚。
夜风吹来,凉丝丝的,初秋的脚步伴随着海风不知不觉开始走来。
周围很静,大海在呜咽,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传来,海边的树林在海风里传来阵阵低啸。
伤感的夜里伤感的风伤感的大海,还有伤感的我。
正在自作多情的伤感中,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我装作没有听到,继续低头抽烟,同时暗暗运气。
还没运好气,一个冰冷的东西顶住了我的后脑勺。
“别动——举起手——站起来,转身。”一个低沉冰冷的声音。
这声音我熟悉,是保镖,刁世杰的保镖。
我慢慢站起来,举起手,缓缓转过身。
果然是保镖,正面无表情地站在我面前,枪口指着我的胸口。
我静静地看着他。
保镖看了我一会儿,竟然把枪收了起来。
我不由有些奇怪,放下胳膊,又想运气。
保镖似乎根本就没有想在这里和我动手的意思,冷眼看我一下,接着转身就走,同时扔下一句:“跟我走——”
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放弃了运气,不由自主就跟着他走了。
走到路边停放的一辆轿车跟前,保镖走到车门左侧前方,打开车门,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直接坐到了驾驶员位置。我没有犹豫,打开车前门,坐到了副驾驶位置。
保镖接着开车就走。
夜色阑珊,城市的灯火在车窗外闪耀,车里的我和保镖都面无表情。
车子沿着滨海大道径自往前开,左边是璀璨的城市灯火,后边是漆黑一团茫无边际的大海。
“去哪里?”一阵沉默之后,我终于开始说话了。
“去你该去的地方!”保镖开着车,沉声回答。
“我该去哪里?”
“你想见的人在哪里想见你的人在哪里你就去哪里!”保镖的语气十分冷淡。
“我想见谁?谁想见我?”
“你自己知道!”保镖回答。
“伍德让你来找我的?你要带我见伍德?伍德要见我?”我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此时,你不想见到他么?当然,他也想见你。当然,即使你不愿意见他,只要他想见你,你就必须要去。”保镖冷冷地说。
“这么说,是伍德让你来找我的,他现在想见我,是不是?”
“是的!”
我沉思了下:“既然知道我想见伍德,刚才为何做贼一般接近我,为何用枪指着我?”
保镖回答:“接近你不需要做贼,只是你自己没有觉察而已,既然你没有觉察,为了防止你突然因为误会出击,所以,先用枪遏制住你有可能发起的回击!”
“接着把枪收起,是认定我会跟你走?”
“是的!”
“你认定我这个时候想见到伍德?”我又说。
“这个该问你自己!难道不是吗?”保镖的话很简单,似乎一句多余的话都愿意多说。
我点点头,不错,的确,此时,我倒是很想见见伍德,既然他也想见我,那我也就顺水推舟。
“伍德在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
“废话!我现在问你他在什么地方?”
“在他该在的地方。”保镖似乎在给我卖关子。
“还有走多久?”我说。
“大约30分钟!”
我轻轻呼了口气:“好吧,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也不问了。对了,怎么伍德会派你来找我呢?怎么不是阿来呢?”
“无可奉告!”
“这个难道还需要保密吗?”
“我说了,无可奉告!”
“是不是伍德想试探试探你的办事能力和对他的忠诚度呢?”
“你似乎太好奇了!”保镖回答。
“我说对了,是不是?其实你也明白的,是不是?”
“你太自作聪明过了!”
我无声地笑了下,身体往座椅后背一靠,”我说,保镖伙计,投靠新主后日子过得怎么样?滋润不?”
保镖不吭声,自顾开车。
“你和阿来在伍德那里,谁更受宠呢?伍德在你和阿来之间,更信任谁呢?”我又说。
保镖还是不吭声。
“你和阿来的薪水,或者说你和阿来现在谁赚的钱更多呢?”我继续问。
保镖继续保持沉默,只是开车。
“哥们,你哑巴了?”我扭头看了他一眼。
保镖突然转头看了我一眼,阴沉冷酷的目光吓了我一跳,我于是不问了。
车子在滨海大道飞奔,我们都沉默着。
过了一会儿,我试探着说:“哥们,我们其实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快2年了。”
“嗯。”他终于嗯了一声。
“虽然认识时间不短,不过,我们似乎互相交流并不多。”我说。
“嗯。”
“我们也交过几次手,好像也没分出彼此。”
“嗯。”
“每次交手,我其实是不大想置你于死地的,而你,好像对我也有手下留情的时候。”我说。
“你太自作多情了!”保镖说。
“虽然你很沉默,不过,我还是爱惜你是个人才。我觉得虽然你跟着刁世杰干了这么久,但你似乎并没有跟着他做什么坏事。除了你迫不得已的之外。”我转头看着他。夜色里,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冷漠,眼睛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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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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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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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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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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