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京郊外的某个小村庄,因牲畜粪便清理不善,污了井水,发了小疫,云大老爷前往治理,为缓解村人腹呕之症,他先开了止屙安泻的常规治急药,后疫情稳定,他离开那村子时,大部分村民已无大碍,于是他又开了另一固本培元的滋养药方,叮嘱他们早晚煎服,直至病情完全安好。
病册上将两种药方都写了出来,数味药中,还含有葵花叶,白附子。
这两种药,的确都是导人安好的救命之药,只用一种,就能将那腹呕小症轻松治愈,但偏偏这两药相合,却起了冲突。药
性相冲这门学问,是杏林中人的入门学问,刚习医的小徒弟,你可以不会断症问症,可以不会辨识药材,但你必须先将药毒相冲书案一一背诵,只有背会了这个,你才有资格去学别的。药
性相冲,便是小黎学艺不精,也不可能犯的低级错误,却在杏林世家,证医四十余年的云大老爷身上发生了。
荒唐吗?错愕吗?
反正柳蔚在说完一切后,是笑了。高
堂上的府尹满头大汗,堂外的百姓交头接耳,云家几位老爷也在此时,将目光齐集于他们的长兄身上。不
可思议,瞠目结舌,他们只觉得荒谬。
而最感荒谬的,正是云大老爷:“白附子,我怎会用白附子?白附子在我们这儿怎是渔农人户能一吃三顿吃得起的,我用的分明是川草。”
川草价格低廉,但药效不如白附子配其他草药好用,可腹呕调理本就是小病,多吃几顿,用一把川草代替,村民都是吃得起的。
所以,到底是病册有问题,还是处方有问题?可
是写病册的是云家医馆的小门生,写处方的是云大老爷本人,无论是在谁那里出的纰漏,这件事,都与云家脱不了干系。那
么,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在寻找问题症结的时候,柳蔚却将目光,投向了原告村民。她
问他们:“我可否为你们,把一把脉?”大
半村的人都得了疫症,不下数十人吃了云家给出的药,可偏偏,就死了七人。
所以,其他人为何能安然无恙?村
民懵然,但对于场中唯一一位敢直言不讳,蔑视不公的公子的要求,又无法拒绝。柳
蔚上前为他们探脉,几人下来,均是脉象正常,脉理清晰,除了极个别有些骨子里带着的贫血脾弱小毛病,大多数皆为康健。这
时,堂外有些小喧闹。
柳蔚抬眸去看,就见一个眼熟的小侍卫跑到了最前头,正欲言又止的望着她,像是有事不知如何开口。
柳蔚了然,起身,直走过去,朝他伸出手。
小侍卫愣了一下,而后涨红着脸,将手中的纸袋交给她,立马跑开。从
柳蔚提到白附子与川草为症结时,容棱已派人将两种药采购,还是那句,知她心者,唯有容棱,便不需她说,他也知她计划如何,心思如何,速去为她筹备妥当。拿
着两种药回到堂上,柳蔚将其展开,问询村民:“可还记得,你们吃的是哪种?”
白附子为白片状制药,川草叶片为绿,两者区别甚大,只消见过,哪怕是不通药理的普通人,应也能区分。果
然,十数村民中,立刻有人指着川草道:“这个,吃的这个。”
柳蔚挑了挑眉,着重又问:“当真?”
那村民让她盯得紧张,咽了咽唾沫说:“这种草,我们村子后面的山坡便有,云大……云……那个庸医说,若想省些银钱,不需进城去购,大可自个儿采摘煎熬,药效同等。”云
大老爷闻言,立马握住身边二老爷三老爷的手,激动道:“你们听,你们听,我未开错,我分明注的就是川草,只药方与病册上为何书写的是白附子,我也……我也……”柳
蔚抬了抬手,阻止云大老爷自辩的话。
云大老爷忙老实噤声,却目光灼灼的紧盯她。却
听这时,村人中又有别的声音:“白的那种。”柳
蔚耳尖,立马瞧过去,追问:“什么?”说
话那人是个小青年,见状有些被吓到,吞吞吐吐的道:“我,我看村东的李寡妇家,煎的是白色那种……”此
言一出,周遭哗然。
柳蔚目光凌厉的扫视众人一圈:“李寡妇何在?”小
青年僵硬的抬着手,指着七具尸体中的一个,战战兢兢的道:“那,那就是李寡妇……”已
经死了……
柳蔚拧眉,继续问那小青年:“既是全村人同患一个病症,为何煎药时,有人所用不同,你却并不提醒?”小
青年一听这是在怀疑自己,忙解释:“便是一个村,也有贫富之差,那云大……那庸医说我们自采后山野草便可熬煮服食,我们自想省些钱银,只管自个儿摘采,可李寡妇家肥田百亩,乃大户之家,我们吃自个儿采的,人家却是瞧不上,特托人去城中购上精药,人家有钱是人家的事,我……我也不知这两种药原来不同,只以为药铺中卖的自是比山上采的精贵,模样有些许差距,也理所应当……”柳
蔚听到这里,心里已有了数:“进城买,自是按照药方所示而购,药方中的确言明白附子一味,便是真买回了白附子,也算不得药铺的差错,更算不得受害者的差错,说到底,你们听了云大夫额外之言,知晓川草可食用,便以为川草就是白附子,而李寡妇却是拿了药方上药铺去买,药铺抓药,本就依方直取,她买回来的,自是千真万确的白附子,那么言至于此,药方上云大夫亲手所书‘白附子’三字,果真才是关键,换言之,若云大夫没在临走前多提一句,那整个村子的人,服食的应都是白附子,眼下,恐怕整个村子的人,都要灭尽了。”听
到这里,所有人都不寒而栗,云家众人更是瞬间惨白了脸面。堂
外有听客就摇头叹息:“想是云大夫年纪大了,心思也糊涂了,明明心中所想为川草,可真正写在纸上,却成了白附子,就连临走前,他都不忘提醒一句村人省钱,可见他心中所想的确就是川草,却偏偏,眼花耳鸣,稀里糊涂,写上了那要人命的白附子,造化弄人,可真是造化弄人……”便
是造化弄人,无心之失,那错也是错了。
柳蔚直视云大老爷,问:“您还有什么话说?”
云大老爷整个人犹如雷击,恍恍惚惚,只觉头重脚轻,呼吸困难,行医数十年,救死扶伤,为人为民,从未想过,临老竟会犯下如此荒谬的过错,害人枉送性命……“
大哥……大哥……”看出大老爷状态不好,二老爷忙紧张的为兄长探脉,发觉兄长脉息紊乱,心律不整,又紧为他顺气拍背,掐穴急治,恐他会大受打击,突发心疾。wWW.ΧìǔΜЬ.CǒΜ
云大老爷到底没晕过去,但整个人恍若一瞬历经了沧桑,老了十年。
柳蔚见他如此,心中不忍,扭头去看堂外。堂
外人头涌动,人群里,容棱站的靠后,但挺拔的身影却格外明显。柳
蔚对他点了点头。
容棱明她示意,转过身去,融进人潮。
案到此处,已是再明白不过,错在云家医馆,众目睽睽,衙门无法狡辩。府
尹都要被气得厥过去了,整个人满头大汗,迟迟拍不下定案的惊堂木。旁
边有个役卫突然上前,小声在府尹耳畔嘀咕两句。府
尹听完,激动点头:“如此正好,那你赶紧送信进宫,这里本官再拖延一二,切记务必请来皇后懿旨!”
役卫领命便去,而柳蔚就看着堂上这些小动作,心中却已大定。看
来她之前是想岔了,这京城府尹原是个清白人,一心只是怕得罪皇后,并没有别的花花肠子,只是他手下的役卫,背着他,却早已成了六王府的狗腿,他还浑然不知,倒是活得云里雾里,狗屁不通。
府尹说拖延,真就拖延起来了,为了等来皇后懿旨,他使出浑身解数,让老仵作重新验尸,还格外叮咛,务必验足一个时辰。
柳蔚见此,非常满意。
她今日前来的目的,是救云家,怎可能真送大老爷入牢,眼下,是有人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若只想自保,不贪反击,那她,还是柳蔚吗?
呵,她不止要让云家人光明正大、清清白白的走出府衙,还要让那幕后黑手,付出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惨痛代价!
从昨日到今日,她这憋满的一肚子的火,可得好好出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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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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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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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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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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