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狼一鬼在黑巷子里大眼瞪小眼，旁边还躺着一群不知死活的混混，张月亮看不过去，指指地上那几个男人：“他们真的没死？要不要报警？”
“没死，你要想补刀我什么都没看见。”楚墨并不在意，“不知为何，于渊每次遇见对女人小孩出手的情况都会下黑手。但很可惜，命肯定还在的。”
“换个地方说话。”
说话最有分量的孔熙然根本没心情跟他胡扯，颁了旨后剩下几个只能跟着走。
照理说，张月亮也不是那种不会看眼色的，她看孔熙然这情况该赶紧开溜，可她还想混个交情问问楚墨那个阿白是什么人，怎的妖怪进城还得写申请？
而楚墨也想有个外人在，好尽量逃避掉他不想和孔熙然谈的那些问题。
“好了开始吧。”孔熙然走出不远，来到夜市边缘的小吃摊，四个人坐在小马扎随便点了些盐水花生炸串，开始审人。
“你都想知道什么？”
张月亮不好插嘴，可真是太多问题想问了——阿白是什么“人”，那个于渊又是什么，为什么有人想对付孔熙然，鬼到底是什么存在，妖怪在人类城市到底会不会被抓走关笼子解剖——可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她开口的场合。
“你是怎么死的？”孔熙然语调平平。
张月亮和孔熙然早都吃饱喝足，楚墨一个鬼没有进食需求，唯独老魏，开始窸窸窣窣不熟练地用人手试图剥花生。
“你不都查到了。”楚墨也没预料孔熙然依旧对他的死因念念不忘，“虽然新闻有时是假的，这次可是真的。”
“那他们为什么一听到我打听就如临大敌，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孔熙然根本不信，她认定这里面肯定有个天大的阴谋，甚至想在楚墨死后为他争取迟来的正义。
楚墨还能想起那天的山风，那阴郁的天空和早早便说不成不成走不动的几个同事。
“……他们在我掉下去后，怕担事，花了很久确认我的情况后才报的警。”楚墨笑得像石雕，“没人推我，也没有阴谋。”
“那他们就没有责任……”
“起码法律上没有，我可真是亏大了。”楚墨伸手看起来想揉孔熙然那一头绿毛，忽然想到他的手该能穿过孔熙然脑壳造成惊悚效果，又半路调头拿手摸自己后脑勺。
孔熙然沉默下来。
人都说骂人不揭短，死亡可真不是什么值得讨论的话题。
一时安静下来的小餐桌只剩下张月亮给老魏剥花生的声音，她有些尴尬，把手里的花生仁塞到老魏手里。
“你肯定有很多问题吧？”楚墨调转枪口问张月亮道。
张月亮拿眼睛去看孔熙然，见她没有阻止的意思，擦擦手装模作样咳了声：“那个阿白是什么工作人员啊？”
能把她带着老魏一起留下当电灯泡就是干这个用的，张月亮保证超额完成任务。
“他不是什么部门的工作人员，他是工作人员。”
楚墨这次回答倒老实，看张月亮听不懂的模样，又补充道：“他们的岗位，我们称呼为工作人员。”
“他们就是现代人类社会，呃，妖怪大使馆？”
“妖怪的机构设置同样庞大，我了解不多。”楚墨没有托大，把自己了解的情况据实已告，“大使馆类似功能的机构应该有，但阿白不是——阿白大概算公安吧。”
“管违法犯罪？”
“没错。”楚墨点头，“入城证什么的不是阿白管，他也懒得管。本来嘛，妖怪进入人口密度大于一定程度的城市必须写申请，可这规矩都不知是什么年代的了，按照当时的标准，基本去儿都得写报告，所以现在大多数时候工作人员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除非出现了大规模斗殴，袭击人类犯罪这类事才会找阿白负责。”
张月亮哦了一声，想老魏没打架没伤人，看来暂时是安全的，正想问问入城证件到底有没有必要，就看孔熙然充满暗示地看她。
“那你是做什么的呢？”张月亮猜测着孔熙然给自己发射的脑电波替她张嘴，“那个于渊，你同事？你俩都是做什么的？你怕不怕阳光，十字架？怎么会和阿白有交集？”
“我们算……鬼差吧。”楚墨啼笑皆非，“新时代鬼差。”
张月亮判断着孔熙然的脸色，看她是想知道更多，继续问道：“那……你们平时都做什么？类似于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新时代，还是不……”
“刚刚你为什么要找于渊帮忙。”孔熙然忍无可忍在一旁开口，“就这么不想见我？”
看孔熙然接过话语权，张月亮缩缩脖子，继续给老魏剥花生。
“哎哟我这可真是没处说理了。”楚墨大喊冤屈，“青天大老爷你可不能这样乱判啊。”
“我等着听你辩解。”
“……这不是，业术有专攻。”楚墨有些汗颜，在喜欢的姑娘面前承认同事比自己强，还是有点不痛快。
“继续说。还等我问吗。”孔熙然语气不善。
“于渊是我们里面战力天花板，他是出外勤的，我是坐办公室的，不能比。”楚墨给自己找理由。
“鬼差职业还分这么细？”张月亮插嘴问。
“我死时正赶上时候，地府大改革需要程序员，我是地府在编人员，算个吃公家饭的。
“现在的鬼差工作都依托于信息化平台，人死后在APP会自动给最近的鬼差分配任务，根据APP的指示去接鬼，领到地府后每完成一项在APP上做登记，工资绩效什么的也是根据这个发的。
“对于某些失联的，逃避鬼差不愿投胎的，或机缘巧合成为厉鬼的情况，我负责在网络搜寻信息，调查监控，并在解决事件后抹除网络信息。
“楚墨是我搭档，他负责武力镇压。你去过的网吧是我们办公地点，只有在那里我才稍微有些能力，出了那范围，我就是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普通鬼。”xiumb.com
楚墨一口气说完，看孔熙然不知在想什么的样子，继续说道：“我看到了你发给张月亮同学的信息，但我……只是个鬼，最近和阿白他们有联合调查活动，我只能通过官方渠道找于渊帮忙，我没料到阿白也被惊动了。”
“兔子。”老魏闷声闷气说道。
“他的具体……你们妖怪怎么称呼，原形？我不清楚是什么。”楚墨并不介意为老魏与张月亮解惑，“这种事毕竟是对大众保密，我这次也是因为彼此职责有重叠才会与他们合作。”
“他穿着高中校服，我还以为他年纪很小……”张月亮不好意思说，阿白那张脸别说高中生，说初中都很合适，可那身肌肉尤其是腿部却像是借了某个猛男的身子，完全不搭调。
“大概是他的假身份。”楚墨想他之前看阿白背着双肩包只以为是装备，现在想想倒真可能是试卷书本。
“鬼是什么样的？”孔熙然打断了他们对阿白的探讨。
“鬼啊……”楚墨只能苦笑，“虽然时代变了，整个地府都在推广无纸化办公，还因为活人印刷业的进步烧给死人的纸钱面额越来越大导致通货膨胀严重，但有些事情是不变的。”
楚墨死后在想什么？
他太年轻了，年轻到死亡距他遥不可及，因而当鬼差领他到阎罗殿问他愿不愿做鬼差积功德暂时不入轮回，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曾以为这是他生命延续的另一种方式，但事实是，他目睹他的父母破碎，看他的朋友们为他哀悼了一段时日后继续生活，提议去爬山的领导对他的死讳莫如深，他仅仅被人提起，感慨几句命运无常。
他的确已经彻底消亡。
与此同时，他不再拥有真实触觉，感受不到饥饿，当他最终坦然开始为省时间穿墙而过，讲一些冬天喝孟婆汤那夏天该喝什么的冷笑话，他必须接受事实，他的确已经死了，而人死不能复生。
“鬼嘛，我算个公务员，在白天出现只会有些不舒服这算个福利，我仅在网吧范围内能操控实物，平日里能穿墙，没试过上身或者托梦——哦，我的工资，开始时真是纸钱呢。”
楚墨感到无可奈何。
他死时孔熙然才上初中，他死了，可孔熙然还活着，她富有感染力，对生活嬉笑怒骂，隔着网线也能想象她兴致盎然的模样。
后来他们见了面，不隔着耳机，孔熙然的声音比他以为的更生脆，笑起来也生动活泼，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和孔熙然简单保持网友关系，时不时在网吧见一面。
且不提他“公司”规定不能和活人产生联系，就算孔熙然肯降尊纡贵同一个鬼保持联系，他都不忍心让这么个小姑娘忍受那些。
他是没办法给她生活的，他只能像个手机宠物，能提供几句聊天对话，讲几个蹩脚笑话。
所以楚墨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知道他早就死了那么多年之后，孔熙然还是执拗追寻着他的存在。
“我理解了。”孔熙然郑重答道，双眼看向楚墨，“谢谢你这次和上次救我。”
楚墨本以为孔熙然还会犟几句，谁知看起来完全接受了他的暗示。
“没关系……”楚墨无意识回答，“你别再惹事了，那个被你举报的诈骗犯还想找你茬。”
“我会的。”孔熙然站起身，手搭在张月亮肩膀。
张月亮不由回头去看，孔熙然神色平静，手却在抖，她在依靠张月亮站直身体。
“再见，楚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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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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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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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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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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