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尤懵了懵,脑袋霎时空白。
她从江彻怀里抬头之时,只见江彻闭着眼,黑色的大衣外套被血液浸得颜色深了一个调,刘海被泼得软塌塌的,鲜红血液滴答滴答从他发梢往下滴。
脖颈、高领的白色毛衣,全都血红一片。
他不睁眼,也没多余表情,片刻的沉默,像是暴风雨前在积蓄平静,他的周身萦绕起淡淡戾气。
“倒要看看你这小畜生到底什么精怪变的老子跟你舅舅养了你们姊妹这么多年,你这个白眼狼敢卖了我们的房子畜生”
余凤莲怒不可遏,一盆狗血泼完还不解气,嘴里骂骂咧咧没有停过。
见江彻的样子,周尤无暇管她,只问刚从车里跑出来的周琪要纸。
周琪在车里戴着耳机看电视剧,见他们好半天都没上车,摘了耳机。
她还没往外看,就先听到余春莲的声音,这才发现出了事。
周琪下车,正好看到江彻浑身淌血的样子,一时间被吓得六神无主,只听有人要她拿纸,便哆哆嗦嗦地回车里把纸巾全拿了出来。
周尤一把接过,见周琪唇色发白,她又把周琪塞回车里,“没事,是泼的血,你坐在车里,不要出来添乱”
她一把把扯着纸,发现底下有湿纸巾,又将湿纸巾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给江彻擦干净脸上的血污。
见周尤把自己的话当耳旁风,余凤莲气得哆嗦,还想上前打人,幸而周边的人理智尚存,忙拉住她。
“这个小畜生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和她舅舅把她们姊妹俩拉扯大,现在能挣钱了,逢年过节不说往家里寄点钱,她还瞒着我们把房子给卖掉了啊大家评评理,她还是不是个人”
围观群众最容易被煽动情绪,听余凤莲说得这么有鼻子有眼,都忍不住忿忿指责起周尤。
周尤不看余凤莲,也不管周围人的议论,只专心给江彻擦着脸上血污。
擦干净了,她才轻声和江彻说“可以睁眼了。”
江彻听话,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他第一时间看到的,是周尤发红的眼圈。
没等他说话,周尤就捏了捏他的手,越过他上前,直面余凤莲。
她看着余凤莲,先沉默了一阵,而后又一字一句,声音清晰。
“舅妈,我今天最后再叫你一声舅妈,从今往后,我们就不再是亲戚了。
“之前,我不接你的电话,不当面和你说卖房子的事,就是想保留最后几分亲戚之间的体面,但是你不想维持这最后的和平,非要在街坊领居面前撕破脸,找人评理,那我也不怕什么。
“你扪心自问,如果当初不是想占着住进我和琪琪的房子,你和舅舅会自动自发要求当我俩的监护人吗
“这么多年,你和舅舅又尽到过什么监护的责任是给过一分零花钱,还是给我们交过一毛钱学费
“当初琪琪被检查出心脏病,我跪在地上给你们磕头,可你和舅舅连送琪琪去医院做进一步检查都不愿意,琪琪考上卢原一中,因为不想出学费,你们就非要琪琪去十三中。
“琪琪的学费,我的学费,这些年从来就没劳烦过你们一根手指头连饭菜我们都是在学校吃了才回家,住在自己家,自己养活自己,我们有哪点对不起你们
“反倒是你们,住在不属于自己的房子里理所应当这么多年,还真当房子是你们的了我卖我的房子,和你们又有哪一毛钱的关系”
周尤声音平静得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就问一句,你们这么多年做的事情,真的对得起我爸爸妈妈吗”
她的质问掷地有声,现场一时寂静。
等余凤莲回过神想要辩驳的时候,二伯母梁桂芬不知打哪儿听了消息赶过来,还带了不少女人来看热闹。
“你还有脸跑到这里来找尤妹子闹啊,占着房子死活不肯出去我活了大半辈子,见过的人里,你余凤莲论不要脸那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头一份啊”
梁桂芬顺着周尤的话,一上来把余凤莲从头到脚骂了个狗血淋头。
余凤莲气势再而衰,三而竭,底气不足地翻来覆去骂骂咧咧几句,脸色灰败,拎着脸盆就想走。
江彻却忽然转身,“等等。”
也不知道江彻是什么时候报的警,他冷淡地说“你得跟我去警局走一趟,当街泼血,这是什么血会不会感染病毒你得赔偿我的衣物损失,医院检查费用,同时向我赔礼道歉。”
“放你的狗屁”
余凤莲话音刚落,警笛的呜呜声就随之响起
江彻的衣服价值不菲,大面积被泼狗血,洗也洗不干净。
余凤莲泼狗血的时候可没想过还有这遭,听了赔偿价格,眼前一黑。
可江彻很快便联系了律师,由律师全权代为处理,显然是不打算善了。
因为余凤莲横生枝节,回到星城已是深夜。
将早就困倦不堪的周琪送回家休息,周尤又轻手轻脚关了门,和江彻一起去了星江公馆。
不出所料,江彻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尽管当时还在卢原就已经开了钟点房清洗,但江彻肯定还是受不了。
想想他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年还没过完,开了六个多小时的车跑十八线小城市接女朋友,结果莫名其妙被人泼了一盆狗血,这经历也是委屈得永生难忘了。
江彻这澡洗了一个小时还没出来,周尤越想越觉得愧疚,拿着吹风在沙发上等,坐立难安。
离开浴室前,江彻闻了闻自己身上,总觉得还有股子腥味,拿起香水又喷了喷,随意裹着浴袍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他一瞥,见周尤拿着吹风,紧张兮兮起身,“江江彻,我帮你吹头发。”
江彻唇角稍稍上扬,懒洋洋走上前,垂眸打量周尤。
周尤伸手,拉着江彻浴袍下摆,轻声说“你坐下吧。”
江彻很给面子,在她面前坐下。周尤则打开吹风,认真给他吹头发。
手指在江彻柔软的发间穿梭,周尤不自觉就想起他今天被泼得狗血淋头的场景,吹到一半,又轻声道歉道“对不起啊,江彻。”
“你道歉干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周尤手指顿了顿,“那是我的舅妈。”
江彻声音淡淡,“你自己也说了,从今往后就不是了。”
“但,如果不是我一直不肯正面和她说清楚,她也不至于今天来泼狗血,如果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我不会这样做的。”
江彻抬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稍稍用力,又拉着她往前坐下。
江彻眼里神情认真,“你不要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周尤愣怔。
两人对视几秒,江彻又握住她手腕,稍稍上抬,“你老吹一个地方,想烫死我吗”
周尤这才回神,手忙脚乱地给他继续吹头发。
江彻闭上眼不怎么动,周尤吹不到后面,从沙发上站起,换了个姿势,等到头发吹干,她已经跪坐到江彻身后。
周尤关掉吹风,卷着线。江彻就在这时忽然转身,搂住她腰,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周尤脸红了下,“你干什么呢。”xiumb.com
江彻玩味地笑了笑,又在她唇边落下个吻,“我眼巴巴开车跑去卢原,你就让我干睡了几天酒店,晚上都不陪我,你说我现在要干什么。”
周尤眼睛有些湿亮,睫毛轻颤。
江彻凑到她耳边,暧昧地说“当然是讨债。”
很快,吻便密密麻麻落下,他打横抱起周尤,往房间走。
久旱逢甘霖,江彻比平日更要凶猛,周尤被折腾地冒眼泪花儿了他也只轻啄掉那些可怜巴巴的眼泪,不肯放过她。
也不知深夜几点,云消雨歇。
周尤趴在江彻怀里,双手环住他腰,脑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睡得很乖,额角还有汗珠,脸上还带着红晕。
江彻忍不住亲了亲,又将人搂得更紧了点。
他最喜欢的就是,周尤事后这副全身心依赖他的样子。在周尤还不属于他的时候,他就幻想过很多遍。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相拥入眠,一觉睡到大天亮了。
在卢原的时候,周尤每天都会回去和周琪睡在一起,江彻呆在那破酒店里,睡着冷冰冰的床板,一睡就是好几天,当然,大多时候他都睡不着,干脆拿出电脑忙工作,心里则暗暗给周尤记上一笔。
这会儿软玉温香在怀,他的债算是讨齐大半。
周尤快要醒来的时候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噩梦,梦见江彻又因为她被泼了盆狗血,醒来睁眼,看到江彻正好端端抱着自己,她的心脏还因梦境跳动得很快很快。
江彻阖着眼,还没醒。
周尤抬头,往上亲了亲他的唇,又缩回他的怀里。忽然,她听到江彻胸腔微振,“一大早偷亲我,想干什么”
她错愕仰头,就见江彻懒懒散散半睁着眼,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有点调侃意味。
她有点害臊,下意识去摸耳朵。
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但她事后醒来面对江彻,还是会忍不住地害羞,江彻就特别喜欢看她害羞的样子,动不动就调戏。
一大早在床上闹个不停,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周尤又被按着,讨了回债。
江彻还不要脸地告诉她,她欠的是高利贷,昨晚加上今早,都只能算是利息,她如果没有按时还款,利息会越背越多,永远也还不清了。
周尤一把推开他,脖颈间还染着粉晕,“你不要闹了我有正事要跟你讲。”
江彻又凑过去,鼻尖对着她的鼻尖,点了点,心不在焉地“嗯”一声,“你说。”
“真的是正事。”
“你说就是了。”
周尤稍稍偏头,拉开一点和江彻的距离,又轻声说道“我想从江星离职。”
江彻上扬的唇角稍稍一僵,“你说什么。”
周尤拍了拍江彻胸膛,示意他不要压着自己,然后又稍稍转身,主动抱住江彻,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
江彻本来已经乌云密布的脸上,忽然又多云转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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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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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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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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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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