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得知二叔情况的林一、林二,生怕向来莽撞的三弟摔到二叔的独苗苗,惊慌失措的跟上,嘴里嚷着慢点慢点。
林丰收望着四个儿子的背影,杵了杵弟弟的胳膊。
“不能生没啥,哥儿子多,匀你一个,你要嫌这几个大养不熟,我和你嫂子晚上再努努力。”
林海峰心头划过道暖流。
“大哥,我真不介意别人的闲言碎语,我只要有鹿崽这一个女儿就满足了。”
林丰收望着郑重其事的弟弟,应下,话头一转说回鹿崽。
“话说咱鹿崽长得可真好,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白,这么好看的娃。”
林海峰翘起了嘴角。
林丰收疑惑,“不是说当兵三年,看母猪都是双眼皮嘛?你小子运气咋这么好?鹿崽他妈肯定长得特水灵吧?”
林海峰不欲谈论格莎,斜了他一眼,凉凉道:“后悔了?当初是谁为了说亲,逃避当兵的?”
林丰收挠着后脑勺憨憨笑着,语气却极为坚定,“不后悔,男人嘛,就该老婆孩子热炕头,我才不去部队做和尚呢。”
林海峰失笑。
这时,四兄弟带着鹿崽回来,坐在林三脖子上的鹿崽,小脸粉扑扑的,汗湿小卷毛一缕缕的贴在脑门上,趁得眼睛越发的大,两排眼睫好似粘上去的小扇子,扑闪扑闪间,在下眼睑处投下阴影。
林海峰掏出手绢给女儿擦汗,“好玩吗?”
现在的他养成了随身带手绢的习惯,不是男人们常用的格子手绢。
而是方嫩黄色绿丝线锁边的小手帕,鲜嫩的好似初春的迎春花。
“好玩!”鹿崽满脸依赖的蹭着林海峰的手,大眼眯成弧形。
“吃饭了。”张麦花端着菜招呼众人。
林海峰带着鹿崽洗过手,到饭桌前坐定,扫了眼桌面,眉头紧皱。
两种饭菜被人分开摆放,自己的座位前摆着白面馒头和番茄酱炒蛋。
家人面前摆的是糠菜团子和咸菜。
林海峰不着痕迹的打量了眼4个侄儿,这才发现四个侄儿都瘦,远远看去就像竹竿上挂了件衣服,再打量眼同样消瘦的父母,眉头皱的更甚。
“娘,我不是有寄津贴回来?”
林老娘瞪了眼看着白面馒头流口水的林四,警告他别没眼色的拿馒头,塞给鹿崽个白馒头后,不在意的摆了摆手。
“这年头吃不饱不是常事嘛,再说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要不是有你的津贴补着,林四他们准饿成了大头娃娃。”
林丰收连连点头,“说起来,二弟真得谢谢你。”
四兄弟也站起身,诚心实意的道谢。
林海峰黝黑的目光里看不出情绪,“吃饭吧。”
以后每月的80块抚恤金不能再补贴家里,要留着养鹿崽,至于鹿崽的定期抚恤金更是要存起来,留着鹿崽长大自己用。
林海峰边琢磨边吃饭,看来得想办法找个来钱票的路子。
鹿崽歪着头看林四,见林四像以前的自己一样,看着向红姐姐吃好吃的而不敢要,便将装着番茄炒蛋的碗向林四面前推了推。
“哥哥,吃蛋蛋。”
林四吸了吸鼻子。
呜呜,妹妹真好,可惜奶奶特地叮嘱了自己,番茄炒蛋是给二叔和鹿崽吃的,自己要敢伸筷子,手敲断。
“我不喜欢吃蛋蛋,鹿崽吃吧。”
鹿崽异常执着的推着碗,“哥哥吃。”
“鹿崽让你吃你就吃吧。”
林海峰咽下最后口馒头,部队里养成的习惯,让他每次吃饭不超过五分钟。
林四抬眼瞄了眼奶奶,见奶奶点头后,喜笑颜开的下筷。
林海峰觑着比她自己吃了还要高兴的鹿崽,猜测鹿崽是想到了王娟,一颗心霎时变得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吁了口气,抱起鹿崽,学着王护士等人说话的模样,柔声说:“鹿崽,二蛋爸爸喂你吃饭、吃饭饭好不好?”
“好~”
林老娘这才注意到称呼的问题,“海峰,鹿崽喊你前面怎么还加个二蛋?”
林海峰心里咯噔一下。
他心里早已把鹿崽当成了亲生女儿,对外也说鹿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年纪还小的鹿崽恐怕还不懂这些。
鹿崽举起小手,刚想说因为是干爸呀,小身子便被林海峰搂住。
林海峰给自己母亲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追问,接着端起小碗喂鹿崽,“鹿崽先吃饭。”
鹿崽乖乖的点头。
初次喂孩子的林海峰,动作十分不熟练,不是勺子里的菜太多,就是馒头撕的太大块。
但林海峰越喂越起劲,望着鹿崽像雏鸟似的嗷嗷待哺,只觉得心里涨的满满的,其成就感不亚于初次打了满靶时的感受。
“番茄、茄茄甜,鹿崽多吃点。”
初次说叠字有些辣嘴,不过两句后就适应了。
“鹿崽来吃口蛋蛋。”
“鹿崽咽了饭饭再喝汤汤。”
这下,全家人盯着他,鹿崽说叠字时,大家没什么感受,可蛋蛋、汤汤这些话从一个1米8的汉子嘴中喊出,大家觉得浑身别扭。
不约而同的搓着起了鸡皮疙瘩的胳膊。
林老娘放下筷子,皱着眉道:“你能不能把舌头撸直了说话?还有,你让鹿崽自己吃不行?你把孩子喂的身上都是汤汁。”
林海峰眼里冒着幽幽的光,一本正经的反驳。
“娘你不懂,这叫父爱。”
下一秒就感觉到怀里一空。
林老娘抱着鹿崽瞪眼,“照你这个喂法,鹿崽吃的都是凉饭,你喂鹿崽吃饭叫父爱,我拦着你不让鹿崽吃凉饭肚子疼,叫奶奶爱。”
林海峰抿着嘴沉默。
鹿崽张嘴等投喂的空隙,力挺爸爸,“二蛋爸爸喂的好。”
林海峰矜持的翘了翘嘴角。
林老娘稀罕的搂紧了鹿崽,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儿子,长大了也准是件贴心小棉袄。
不,防弹背心。
*
林海峰目送鹿崽去漱口,扭头叮嘱众人。
“鹿崽长得出众又乖巧,故而部队里经常有人逗她喊爸爸,再加上我经常出任务不在家,鹿崽分不清了,我便教他二蛋爸爸才是亲的,你们不用在意鹿崽的称呼,免得一纠正小家伙又迷糊。”
林老娘脑补着没人照顾的鹿崽,可怜兮兮的待在家,连爸爸都见不到几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要早跟我说了结婚的事,我能不去部队照顾儿媳?说不得有我的照顾,鹿崽她妈……”
“恩,我的错,”林海峰明智的终结这个话题,“鹿崽坐了一天车很累,我先带她去休息。”
心疼鹿崽的林老娘,连忙推着儿子的身子,“快去,屋子我给你们收拾好了。”
*
房间在右边第二间,与林丰收的房间相邻。
林海峰把给鹿崽买的零食全塞到了柜子里,柜面上压着子弹壳做的飞机模型,试着掀了掀柜子,确定鹿崽从各个角度拿零食时都不会砸到手,满意的颔首。
鹿崽乐颠颠的跟在他屁股后面帮忙。
林海峰考虑到鹿崽的身高,在大腿高处的墙面上钉好洗漱架,挂牙刷时摸到鹿崽的牙刷柄有点粗糙,便找出红毛线细细的缠绕了一圈,在柄尾打了个蝴蝶结。
挂好牙刷后,林海峰弯下腰,指着朝一个方向摆放的牙刷,对女儿说:“鹿崽你看,这样摆,像不像爸爸的大牙刷在保护着你的小牙刷?”
鹿崽盯着牙刷,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
“像!”
父女俩对视,皆咧着嘴傻傻的笑了起来。
*
洗漱后,林海峰轻轻拍着鹿崽的背,哄她睡觉。
心里计划着明天得出行,得先去把鹿崽的户口落到城里,这样鹿崽每月都有粮可领,再就是去供销社给多买点布,给鹿崽做衣服。
不知道县里有没有书店,要是有就能买点小人书,鹿崽最喜欢看小人书了。
*
而一墙之隔的张麦花,同样在思索,看到林丰收进来,立马从床上坐起身,小声道:“小叔这说回来就回来了,平白多了两张嘴,家里的粮食可撑不到年底发工分,你说咋办?”
“该咋办就咋办呗,”林丰收不在意的坐到床边,“爹娘都不操心你操心啥?”
“我这不是着急嘛?大儿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你说到时女方家要是开口要粮食,咱们可拿不出来。”
“这不还没说嘛,你想这么远干啥?”
林丰收说到这猛然站直身子,黑着脸质问:“张麦花你啥意思?你嫌弃二弟退伍回来,挣不了工分以后吃白饭?”
张麦花急的脸都白了,“我哪会这么没良心?要不是小叔,咱家四个儿子能不能长大都不一定,我就是想着……”wWW.ΧìǔΜЬ.CǒΜ
想着大儿说亲时,要是家里拿不出粮,手里有钱的小叔能再帮大儿一把。
林丰收只听到了前半句,心里松了口气,就说婆娘不是这么没良心的人嘛,重新坐下来,说:“你知道就好,得了,别乱想了,这事有爹娘操心,咱俩还是干点炕上该干的事。”
张麦花一想也是,遂吹灭了煤油灯。
半响后。
发出咯吱咯吱响的破旧老床,像大海中的扁舟,随浪摇晃。
*
鹿崽在爸爸的拍背下,渐渐的阖上了眼帘。
见状,林海峰去整理自己的床铺,突听到“咚咚”的床头撞墙壁声,诧异的寻声望去,就见鹿崽的床头随着隔壁的动作前后晃动。
林海峰:……
他吗的。
眼见鹿崽眼皮颤动,嘴里无意识的恩着,一个箭步窜到床边继续拍背,黑着脸开唱。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
唱法延续了部队的风格。
——不需要在调上,只需要声音高亢嘹亮。
恩,简单来说,也就是扯着嗓子吼,比谁嗓门大。
在部队里长大的鹿崽,听到熟悉的歌声,翻了个身子,打着小呼噜睡熟。
*
渐入佳境的林丰收听到歌声,打了个激灵,身子软了下去,闷闷的说:“别人唱歌要钱,二弟吼歌要命。”
张麦花:……
对,二弟挺适合去叫魂,至少自己魂游天外的魂,就被他一嗓子吼了回来。
未满足的林丰收,准备再战,“这次咱们动静小点。”
半响后。
林丰收望着某个毫无战斗意志的小弟兄,欲哭无泪。
张麦花附到丈夫耳边,轻声吐气,“要不我去拔点韭菜?”
林丰收连连点头。
一把韭菜三分钟,吃了韭菜准能行。
张麦花趿拉着鞋子下床,过了片刻,娇羞的挎着个篮子进来。
林丰收看到篮子里不止一斤的韭菜,张口结舌。
婆娘这是要累死牛的节奏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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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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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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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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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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