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峰抽出鹿崽腋下夹着的体温计,交给朱医生。
“38.6°,吃两片安乃定就好了。”医生看完说。
林海峰撸高鹿崽的裤腿,露出红色瘀痕的白嫩小腿,示意朱医生看。
“劳烦您再给开点化瘀止痛的搽剂。”
“呦!这抽痕怎么这么重?”
朱医生看的直摇头,开药单时絮叨:“知道王娟盼着鹿崽成才,对孩子格外严厉,可这次下手也忒重了点。”
盼鹿崽成才?
这他吗的可真是他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正给鹿崽揉腿的林海峰,笑的讽刺。
朱医生唰唰写好药单递过来,“你去领药,领完让护士搽,你手重鹿崽会疼。”
“恩,”林海峰揉揉怀中鹿崽的头,“和医生说谢谢。”
鹿崽怯生生的瞄了眼朱医生,嫩着小奶音,“谢谢苏苏。”
朱医生的孙子都比鹿崽大,但作为一个不服老的小老头,他觉得自己有被哄到。
他笑眯眯的从抽屉里拿出两颗打蛔虫的宝塔糖,放到鹿崽手心,哄着:“等下的药有点苦,可吃了这个呀,就不苦了,所以你得乖乖吃药。”
说完没忍住手痒,下手撸了把鹿崽的小卷毛,满足的双眼眯起。
鹿崽眼睛亮亮的盯着糖,团着小手道谢。
她吃过这种糖,可甜可甜了。
朱医生顺着鹿崽的小手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心挤出川字。
月把没见,鹿崽可瘦了不少,手背上的肉窝都消失了。
朱医生想了想,低声对林海峰说:“鹿崽吃完药要吃饭,你去大食堂3号窗找朱大房同志,跟他说是我让你去的,让他开小灶做份鸡丝面。”
林海峰点头,“谢了,我现在就去食堂,鹿崽就辛苦护士同志——”
门外突然蹦进来个短发护士,抢抱过鹿崽,笑盈盈道:“不辛苦不辛苦!我可愿意照顾鹿崽了,鹿崽今天有没有想姐姐?”
鹿崽看到熟悉的小月姐姐,唇角露出笑涡,“想了。”
“姐姐也想你!走,姐姐带你去上药。”
刘月粉无情的无视了还想说点什么的林海峰,抱着鹿崽朝护士休息室走去。
但鹿崽还记得二蛋爸爸,趴在刘月肩窝处和林海峰挥手。
*
甫一进入休息室,刘月就感觉到怀里一空,鹿崽被人抢了去。
她刚想炸毛,待看到抢人的是自己的姑姑王护士长,无奈的耸肩,转身去取鹿崽的药。
王护士长抱来盆叶片黄了一半的绿植,放在地上后着急的说:“鹿崽,这是姨姨新得的绿央草,我明明按照卖家说的方法水养,可小绿就是日渐枯萎,你快帮姨姨看看。”
眼见新宠在自己的眼前一点点枯萎,王护士长急的头发都快白了。
鹿崽顶着她期待的目光蹲下小身子,歪着小脑袋盯着绿央草看了片刻。
“姨姨,小绿她不喜欢每天换水。”
“啊?水养植物不就是要勤换水?”王护士长满目诧异。
鹿崽摇头,满头小卷毛随着动作晃悠。
“小绿不喜欢,她喜欢……”
鹿崽说到这卡了壳,想了想伸出小手,掰着短短的手指数到五后,说:“小绿喜欢5天换次水,还喜欢每次只换一半的水。”
王护士长半信半疑,“这样就能行?”
“恩恩,我养过小绿的姐姐大绿。”
鹿崽盯着还在吸着自己身上绿雾的小绿,笃定的答。
“姑,关于养花草方面,鹿崽什么时候说错过?”刘月端着药盘进来,在桌面上放下。
王护士长蹙眉忖量了片刻,发现鹿崽好像真的没说错过,比如自己家里的那盆红阳花。
当初红阳花枯的只剩下条茎,她都以为活不了了,还是侄女说鹿崽和她妈妈一样是个养绿植小能手,说不定让鹿崽试试能养好。
她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同意了,没想到红阳花被鹿崽抱回家养了半个月,不止养活了,还长得格外茂盛。
刘月弯腰拨弄了下绿央草的叶片,迟疑道:“我怎么觉得小绿精神了些?”
“那是你心理作用,看花了眼。”
其实王护士长也有这种感觉,不过她觉得这是因信心大增,而引起的错觉。
鹿崽心想小月姐姐才没看花眼,吃了绿雾的小绿确实精神了呀。
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的身子被一圈绿雾包裹着,像个绿色的蛋壳,可好看了,而且植物们特别喜欢吃雾,每次吃了雾都长得特别快特别好,结出来的果果也特别甜。
但大家都说看不到她身上的雾,王娟阿姨还说自己是撒谎精。
想到这,鹿崽蔫蔫的垂着小脑袋。
王护士长以为鹿崽是病了不舒服,忙抱起拍着背哄道:“我们喝药药,喝了药药,病病就飞走啦,小月,鹿崽还小嗓子眼细,你去把药片磨成粉冲水。”
“好。”
王护士长把鹿崽放到桌面上,从药盘里拿过搽剂,准备给鹿崽搽腿,撩裤腿时发现秋裤泛着汗湿,便去找了套病号服给鹿崽换上。
端着药杯的刘月一进来便看到了这样一幕。
——深褐色蓬松小卷毛的小娃娃,身上套着大人的蓝白条病号服,岔开小短腿坐在桌面上,露出肥嘟嘟的小脚丫,两只手手藏在长长的袖子里,粉嫩的小脸上,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两排睫毛又长又密,和蝴蝶翅膀似的扑闪扑闪。
“我的天!鹿崽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刘月放下药杯,抱起鹿崽使劲蹭。
“起来!没看鹿崽小脸都被你蹭变形了。”
王护士长抢过鹿崽,但也没忍住得嘬了鹿崽好几口,用温柔的能滴出水的声音问:“鹿崽,我们搽药好不好?”
鹿崽乖乖的点了点头。
哪怕刚刚换衣服时已经看到过了抽痕,可这会再看,王护士长心中仍痛的不行。
刘月心疼的破口大骂:“王娟就是只毒蝎子!她个……”
“闭嘴!”
王护士长瞪了眼侄女,在孩子面前怎么能骂人。
刘月恨恨的跺了下脚,不能骂她又看不得鹿崽的伤,气的甩袖出门。
上完药,王护士长端来药杯,杯里装着化开的安乃定。ωωω.χΙυΜЬ.Cǒm
“鹿崽,吃药药了,吃了药药我们就好了。”
鹿崽接过杯子,闻到飘出来的苦味,小脸皱成团,眼巴巴的看着王护士长,圆溜溜的猫眼里表达的意思很明显。
王护士长看的失笑,果然再乖的孩子也不喜欢吃药,从口袋里掏出把糖晃动。
“吃了药病才会好呢,吃完姨姨奖励你甜甜的糖。”
鹿崽眼睛紧跟着拿糖的手来回移动,双手握着水杯往嘴边送,再即将入口时顿住。
真的好苦呀。
那一瞬间小卷毛都无精打采了起来。
王护士长心软的差点说出不喝了的话,忙在心里默诵护士的职责八字,念完轻声诱哄,“鹿崽肯定像林海峰叔叔一样勇敢,才不怕喝药呢,叔叔都能忍着断了胳膊的痛喝药药,鹿崽肯定也能。”
鹿崽耳朵动了动,问:“断了胳膊很痛痛吗?”
“特别特别痛,”王护士长看有戏,故意夸大言辞,“而且喝的药也特别特别苦,叔叔可不像你有姨姨疼,有糖吃,所以每次喝药他都要哭着喝下去,可就是这样,他也很勇敢的喝药。”
鹿崽听完歪着小脑袋想了片刻,继而端起药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时,不停的吐着小舌头,泪花要掉不掉的在眼眶里打转。
王护士长见她这么乖,爱的不行,立即剥了颗糖要塞进她嘴里。
鹿崽视线紧盯着糖果,缓缓地摇着头。
王护士长以为她要等会再吃,便将糖放在了桌面上,柔声询问:“鹿崽,姨姨先去查房,你在休息床上乖乖的等叔叔好不好?”
鹿崽乖巧应下。
轻轻的关门声响起,室内只余鹿崽一人。
鹿崽眼巴巴的看着糖堆,嘴角溢出透明的水迹。
“不能吃!”
奶声奶气的嘀咕完,吸溜了下口水,强迫自己望向木门。
二蛋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呀……
*
鸡丝面的面条要现抻,故而等的时间有点久。
林海峰端着饭盒进来,看到鹿崽的小模样,铁石般的心被融成了铁浆。
药效已上来,鹿崽困得眼皮直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听到开门声,半掀眼皮见是林海峰,立马站起,抓起两颗糖高高举着手臂,软糯糯道:“二蛋爸爸吃糖。”
“都说了别跟你爸爸学喊我小名……”林海峰放饭盒的动作一滞,随即若无其事的笑了笑,“二蛋爸爸不吃,鹿崽吃。”
鹿崽急了,拽着林海峰的袖子,踮着脚,小手举着糖往他嘴边杵。
“断胳膊很痛很痛,药药很苦,吃了糖糖就不苦了。”
林海峰下意识的望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袖,笑容僵刻在嘴角。
“鹿崽怎么知道这个?”
鹿崽重复了遍王护士长说过的话。
林海峰黝黑的目光紧紧盯着糖,语气复杂,“所以你不吃糖就是为了留给我?”
“恩恩,鹿崽疼二蛋爸爸。”
鹿崽又困了,左手举糖,右手揉着眼睛,含糊不清的嘟哝:“二蛋爸爸你快吃,糖糖可甜可甜了。”
林海峰说不清此刻心里的滋味,只觉得整颗心他吗的好似被人泡在了黄连水里,又捞出来扔进了蜂巢里扑腾。
他拿过糖,沙哑着嗓音,问:“鹿崽不想吃吗?”
鹿崽重重点着头,“不想……”
但点头的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话未说完,鹿崽便抵不住药效带来的困意,小身子向后仰倒,鼓鼓的小肚子随着鼾声,似青蛙肚般上下起伏。
林海峰动作轻柔的给鹿崽盖好被子,随后便坐在椅子上,盯着手心里的糖发呆。
许久后。
他手臂一抬,将糖扔进嘴里。
“真甜。”
甜的人,口水从眼角流出。
待情绪平静下来,林海峰黝黑的目光盯了鹿崽半响,缓缓伸出手给鹿崽顺小卷毛,同时心里下了个决定。
——他要养鹿崽。
之前的他没想过结婚,也没想过要孩子,更不理解何为父爱。
但这一刻,他好像懂了。
他要为填满心中最柔软部分的鹿崽,撑起一片天。
想到就要做,林海峰决定去找王娟,“友好”的谈谈关于鹿崽的抚养权。
*
不过,还未等他动身,王娟先找了来。
厚厚的木门挡不住王娟嘹亮的声音——
“政委,您一定得严惩林海峰,他一个即将归乡副连长抢走那我家孩子,您说他有何居心?这次是在医院里,那要不是在医院里呢?到时我去哪找我家林鹿?”
林海峰嘲讽的扯了扯嘴角,起身拉开门,视线与正要抬手敲门的政委相撞。
两鬓花白的政委一愣,随即面带担忧的询问:“鹿崽烧的重不重?”
“无大碍。”
林海峰侧身从门缝里走出,蹑手蹑脚的带上门。
王娟怒瞪着林海峰,“前林副连长,你将我打成重伤又抢走林鹿,到底是想干什么?”
林海峰似笑非笑的回望,“我想干什么暂且不提,反而是你,王娟,你让一个发着高烧的四岁孩子站军姿,你,想干些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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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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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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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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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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