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道长相助!”山河再次道谢。
鬼道士摆摆手,懒洋洋地温声提醒道:“好说,莫忘了在下的请求。”
“怎会……”山河尴尬一笑,看了看朝天歌,似乎他的身子有些回暖的迹象,思量片刻,还是问鬼道士,“道长是否见过冥王?”
鬼道士闻言一愣,旋即叹了口气,道:“在下这种小鬼是无缘得见的。”
“那可知冥王身在何处?”
鬼道士缓缓转过来一眼,微微挑起眉梢道:“闯入了神鬼大门,冲出了鬼渊深处,如今还想拜会冥王?”
他那不可思议的话音中,还夹杂着一丝后生可畏的敬佩之意。
“我只是好奇。”山河的语气并无波澜。
鬼道士道:“冥王自然是住在冥殿,听闻深居简出。”
“连冥王都如此低调啊。”山河一边说着,一边拉紧了朝天歌的衣襟。
这幽冥鬼域暗无天日,也不知今是何时。
鬼道士又唉了声,起身掸了掸并无尘土的衣袖,道:“待鬼刃之主醒转,在下还来叨扰。”他一拱手,转身正欲离去,忽又回头,“对了,彼岸花香迷惑人,奉劝二位莫在此久留,以免沉浸纠缠在凄凉绝望等百感中无法自拔。”
经他这么一说,山河倒是对朝天歌的伤势有了顾虑,遂问道:“敢问道长,幽冥中可有落脚之地?”
鬼道士略一思索,道:“有倒是有,不过容不得生人,二位去那里会被生吞活剥的。”
山河皱眉沉默,鬼道士见状,又是摇头叹息,道:“也罢,帮人帮到底,好向天讨喜。在下可帮二位隐去生气,但切忌在鬼城中瞎逛。”
“鬼城?”
“在下可引二位去鬼城寻个鬼店落脚。”
于是乎,二人在鬼伺托举之下,随着鬼道士离开了三涂河。
一路遇着影影绰绰的长队,想来是从人世初来幽冥报到的鬼魂吧。
山河嘴角颤动了下,眼圈泛了红,不禁想起了他那离世多年的爹娘来。
他快速眨了下眼,掐断了泪意,问鬼道士:“道长来此多久了?”
鬼道士道:“不久,也就五百年。”
“五百年啊……”山河油然而生的敬意,他三百多年都过得十分难耐,莫说鬼道士在幽冥之中徘徊了五百年,怎不觉枯燥无聊呢。
山河微顿片刻,还是开口询问了,道:“那道长可见过一对夫妇从桥上经过?”
鬼道士如实道:“桥头往来之魂多如牛毛,其中必定有夫妇。”
“是这样啊。”山河心里隐隐有些失落,若有,兴许鬼道士也无印象了。
“你是想寻亲吧。”
山河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神色,有些辛酸,有些激动,也有些茫然,他故意淡了声,道:“正是。我听闻坊间有一讨亡术……”
目光从朝天歌脸上移开,才向鬼道士望去,这么一看,发现他脸上的神色大变,山河的话自觉停了下来。
鬼道士面若青灰,那种紧绷的不安,有说不出肃穆感。
“道长……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山河自我反省了下,也不过是才提及一方术,他就变了脸色。
难不成是因讨亡术?
讨亡术是一种进入幽冥与亡人沟通的术法,只不过并非本人,而是假借孩童之身前往幽冥寻亲,是故,此术也被视为修道禁术。
良久,鬼道士才缓和了过来,直言不违:“讨亡术,在下生前,确有碰过。”
“啊?”山河脱口而出的惊异,这可是邪术……
“莫非道长是因此而……”
“正是。”他这话出来,似乎松了口气,也变得坦荡多了。
“为何?”
“想入幽冥寻自己的元辰宫,窥察在世的命数,妄图通过元辰宫来改变,却因无法顺利入定,而来不了幽冥,只能行一下策,碰了邪术。”
山河仿佛看到他嘴角浮起的一丝凄凉笑意,有些许自嘲的意味。
他知道元辰宫。
每个人在幽冥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元辰宫,宫殿因主人境况而呈现出不同的景象,与主人的福报、气运相对,有富丽堂皇也有残破不堪。
“那道长可有找到自己的元辰宫?”
鬼道士道:“找到了。当看到殿中所燃的命灯时,在下便已知大限将至了。”
山河暗自叹息,当年苦求无门的他,也一度想过要用此术来幽冥寻亲,奈何命系功德,难以修成邪术,是以不了了之。
鬼道士叹道:“若要寻亲,有个地方可查。”
山河垂下的眼睑又抬了起来,急忙问道:“何处?”
“典簿司。典簿司门口有一鬼典簿,专司鬼魂名录,但凡来幽冥报到的鬼魂,在他那簿子上就有记载。”鬼道士说话间就已来到了典簿司大门口。
只见一雄伟肃穆的府邸铜门前,坐着一凶神恶煞的鬼典簿,他撇着张大嘴,翻动手中厚厚的一本簿子,铜铃大的眼时不时瞟向过来报到的鬼魂。
末了,就在簿子上头勾画几笔,鬼魂方可通过。
“下一位!”鬼典簿说话的声音嗡嗡地回响,可绕府邸几圈了。
山河远远地观着,看那长长排队的迷茫鬼魂,问道:“它们只需报个名,便算数么?”
鬼道士摇头道:“非也,但凡新来的魂,都需通过幽关才上冥路,通幽关之时会上秤进行称重,轻者过三途河投生,重者通神鬼大门或入鬼渊深处。”
听起来是冥道规则。
“上什么秤?”
“善恶是非秤,此秤视人生前善恶,指定死后去受罪抑或是投生。若你生前是怙恶不悛之徒……鬼渊处的凄惨之状,见到了吧。当然,冥道也不会放过背弃伦常、纵欲妄为之人,神鬼大门之后的骷髅墙,想必你也见识过了。”鬼道士不疾不徐解释着。
以阿爹阿娘的为人,必定是投生了。
但山河心里还是不踏实,毕竟水行者在尸山乱葬岗的话,还时刻萦绕在他心里。
“道长,是否可问鬼典簿亡人之名?”
鬼道士想了想,道:“可以,不过若是被鬼典簿发现你是人,可就麻烦了。在下去吧,你且将名讳报来。”
山河把声音放低了:“亡父山北寻,亡母曲思满。”
鬼道士愣了愣,道:“在下去也。”
于是,他很快飘到了鬼典簿面前。
这么一对比,鬼道士身形瘦小得严重,那鬼典簿简直是个大块头,光是浓密的络腮胡都能盖住鬼道士头顶了。
不知鬼道士在鬼典簿跟前说了什么,只听鬼典簿那浑厚响亮的声音传来:“报上名来!”
山河捏紧了手,不由自主地将脸贴在朝天歌额上,一样的冰凉。
兴许鬼道士报了名,山河极目望去,鬼典簿已经在翻阅簿子了,他仿佛能听到簿子哗啦啦翻动的声音,和他心跳节奏一致,快如擂鼓。
“鬼渊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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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兀自收紧了手,将朝天歌抱得更紧实了,心突突狂跳。
这么多年,原来阿爹阿娘一直在鬼渊深处受苦受累……
他回想起鬼渊处苦惨万分的一幕幕,心中痛楚难宣:
“阿爹阿娘为何会进了鬼渊深处?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难道真如水行者所言,阿爹犯了很重的杀孽,罪大恶极?那阿娘呢?她可是与人无害的啊……”
眼泪遏制不住地滑落下来,山河将哽咽都死死憋住了。
鬼道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来到鬼伺旁就没有吱声。
适才鬼典簿的声音足够大,相信山河是听见了,没必要再重复一遍,此时复述等同于再宣判一次死亡。
鬼道士十分能理解,却止不住地“唉”了声,他的叹息五百年来没一日间断过。
来到了半明半暗的热闹鬼城中,鬼影攒动,因不需占用空间,是以看起来重重叠叠,十分凌乱。
山河无暇他顾,内心难以平静。
他一面担心朝天歌的情况,一面不忍父母在鬼渊处多待半刻,可这两个似乎都没有第三个的强烈。
真正让他不安的是,自己的父母会不会在尸山中,在那被祭了刀的十万鬼魂之中……
他暗暗下定决心,待朝天歌顺利醒转,无论如何,他都得要再跨一次神鬼大门,进鬼渊深处找回自己的爹娘!
鬼道士将他们送往鬼店入住。
鬼伺送来热水与新衣后,鬼道士也非常慷慨地施了术,见山河满脸倦怠,遂不敢逗留,识趣地告辞了。
山河似乎十分珍惜“伺候”朝天歌的机会,手速很慢、手劲很轻地一件件褪去其衣物,不敢有大动作,生怕触及他的伤口……
连三涂都被冷落在角落里。
鬼道士的符效用挺好,包扎之后,再也不见渗血出来了,山河暗暗庆幸,幸好遇见了鬼道士。
山河将布沾热水,自朝天歌脸上一直擦拭到他胸膛,细腻又含蓄,只是眼底的柔情快要脱出眼眶来了罢。
末了,他给朝天歌掖好被子,自己也清洗了一番,一瞬疲乏全释放了出来,待看到那袭挂着的红衣时,温润澄净的双眸似乎都有了笑意。
这必定是朝然的衣物,朝然又好穿红衣,是以,鬼伺也不挑,送来的还是与朝天歌身上的同款。
好在他与朝天歌的身长和身形相差无几,如此,他也能正儿八经地穿红衣了。
这么想着,他便加快速度清洗,才摸到自己的脖子,发现此前朝天歌咬的牙印早已消逝了,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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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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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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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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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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