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它迅速结印,像模像样地朝纱帐里头吹了口气,只见一根泛白光的细丝飞过纱帐,钻进了榻上的朝天歌耳朵里。
再朝他望去一眼,确定他已昏睡,吾名便立即跳出了篮子。
听它阖门远去,朝天歌缓缓睁开眼,披上斗篷开门远眺。
月色苍茫,漫天白雪让这夜也显得皎洁了。
那远遁的身影仿若雪地里的精灵,蹦跶着就沒了踪迹。
风雪交错,祈楼也覆盖了厚厚的雪,风铎结了冰,发不出声音来。
吾名跳上台阶,目光炯炯地盯着祈楼。
它借着天眼只见一道蓝光屏障拦了去路,心想这必定又是朝天歌布的结界,而祈楼如今是暂闭状态,因此也无三生人在此守楼了。
吾名踌躇不前,终于咬唇下定决心:破吧,他一时半会醒不来,应该还不会被发现。
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不停,结了个复杂的四方印,喝了声“开”,但见屏障一角撕开了道口子,它便趁机一头钻进去了。Χiυmъ.cοΜ
没上次的散漫闲逛,一过结界,吾名就提衣跃上六楼,一道闪电似地窜进门,便直往幔帐内侧的房门而去。
推门而入,吾名愣了愣,原先那个极其邪气的缚魂阵法,不见了。
莫非被朝天歌悄无声息给转移了?
吾名在里头兜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准确来说是,此房内实在过于简洁,一目了然。
它不再逗留,匆匆下了楼。
草草扫了一眼每层楼的构造与布置后,它就直往一楼明间去,虽然画像与香案皆在,但画像却少了以往的神采,就如同缺了灵气般。
山河笃定那所谓的“灵气”是连同阵法一并被带走了,只是朝天歌为何会带走阵法,难道是因此阵法需要他看管?那他又会将其转移到何处去?
心下略一沉思,吾名不再流连,迅速出了楼,趁未天亮,它又披着一路风雪而归。
可回了别院却又见不到朝天歌的身影,该不会去找它了吧?
此时天已放光,吾名自顾自地在院中转悠起来,有意无意地四下探索,除了朝天歌平日里常待的风行小筑和海棠林,其余地方少去。
不知是刻意避开他,还是生活习惯,吾名思索半晌又兜转回了小筑,怕朝天歌回来见不到它。
长屏前,吾名摩挲着下巴注视着那只仙鹤作思考状。
山河此前找吾名时,也将此处翻了个遍,这次连小格天窗也查了,四处木板也敲了,也不见得有何奇怪之处,或者密室暗格之类的。
朝天歌如此谨慎,想必不会将阵法藏在此处……山河郁闷,心思急转,遂给吾名开了天眼。
果不其然!
那阵法就藏在澡池底下的暗室中!
这底下竟然有一处暗室!
不对!细看才知暗室实际是结界铸成,而阵法就在结界里头!
问题是结界藏于水下,只有下了水才能进入到结界中的阵法。
朝天歌是断定吾名下不了水了,才这般曲折藏阵法?
如此想来,倒有些对症下药的感觉了。
吾名在澡池旁徘徊着,正准备一鼓作气一头扎进去再想对策时,惊觉有响动。
它仰头望,但见一只如并指般大小的小鸟扑闪着银光,从天窗口飞入,在澡池上空盘旋着。
山河还未想明白这鸟是何来历,就又有几只飞进来,其后陆陆续续飞进了十几只。
须臾,满室银光闪动,似乎在水面上漂浮追赶着,点点灵动,十分炫目。
正当吾名尝试抬手去点那小鸟时,朝天歌推门而入,“呼”地一声,那些鸟如有人招,全都飞出了纱帐,吾名紧追出去。
朝天歌瞥了一眼长屏,屏风上莫名多出了一只展翅绕飞的鹤,他还未作色,一群知悉鸟便从里头飞出,绕其盘旋,似乎在说着“选我、选我”,好生欢快殷勤。
吾名简直看呆了眼。
不知是否见了吾名,朝天歌便将面具摘下了,而那群知悉鸟飞舞片时就都散了去。
“怎……怎么回事?”吾名张着嘴。
朝天歌将斗篷取下,吾名就跳到他跟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你不是禁足了吗?偷偷跑出去啦?”
山河三连问,像是独守家中的怨妇,在询问夜不归宿的丈夫般。
“焚川一处施工地出事了。”朝天歌面色凝重,目光却淡淡的。
“是你们新建的洞天楼吗?”
朝天歌点了点头,道:“路面结冰,木工抬木打滑撞倒了金柱,致使坍塌,工匠们都受伤了。”
看样子事不小,山河问道:“所以你去处理了?”
朝天歌沉默片刻,再道声音微沉:“冬蛰的虫因施工受到惊扰,已冻死大量,开挖山石也将深埋的兽尸一并挖出,凡接触过的人都得了一种怪病,疑是疫毒,还极易相染……”
说到这儿,他眉头深拧,满面愁容。
最近发生的事不少,山河却一概不知,且就如此听来,这事确实棘手,他忙问道:“那病状如何?”
“初日发热,翌日面赤如涂朱,周身痛如被杖,第三日,七窍血尽而亡,发病到死不过三日。”
这症状听起来,怎么好像挺……
吾名沉思良久,再看朝天歌时,他已端坐下来,备好纸笔,是准备写信还是公示?
“那你可碰了那些人?”山河的声音有些急切。
“碰了。”他声音浅浅的,听起来极其无所谓。
吾名一跃跳上了案,摸了摸他的手,他忽地回缩了一下,在被扇走前,它又以迅雷之速跳上了朝天歌的肩头,拉着耳朵,碰了碰他的额头。
“没温度……”吾名眉头皱得死死的,神情似在思考人生大事般,心想他必定在外冻着了。
朝天歌眉目一敛,下一刻吾名被弹到地上翻了几个滚。
“一块木头,焉知冷暖?”朝天歌气势压人,语气严厉。
吾名摸着自己的木头脑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不过就是块傀儡木,于是不免尴尬地笑起来:“失礼了,失礼了……那毒可会人传人?”
山河担心的是这个,万一出现人传人,那么控制就难办了。
朝天歌脸色不好看:“尚未发现。”
“那可有对症之药?”吾名看他摇了摇头,又问道,“那几个老顽固,呃,长老们怎么说?”
毕竟是他们执意下令动工的,出了事不可能还无动于衷,不过按此前的接触,这群老家伙也是极有可能会敷衍塞责甚至委罪于人。
“分内之事,责无旁贷!”
“那你想怎么处理?”看他有些倦容,山河意识到自己问得过多了。
吾名拉了拉他的衣角,神情有些严肃,道:“你去休息。”
朝天歌无暇看它,当即拟了两道禁令,一则令宵皇人停工休整,不得入洞天楼施工地三里内;另一则令焚川内寨民,无特殊情况不得拜会走访,若有发热立即上报寨主。
此刻,吾名已经趴在案上,默默地注视着他。
听他喊了一人名字,吾名立即“躺尸”,双眼却紧盯着大门,但见一颀然俊好的巡司入门来。
“此人就是朝光?”山河有些惊奇,他不正是那日追赶失控马匹至城外的巡司么。
朝天歌将疫毒传染行文通告与禁令交给朝光,并交代:“你且让撰司抄出多份,分发各处,以示警醒。另,望楼传讯,封锁城北门,除了巡司,任何人不得进出!”
“得令!”朝光郑重领命退出风行小筑。
城北门是鹿无通往焚川的必经之门,在不清楚是否有人传人的风险,最好是减少彼此间的接触,此刻封锁,有利于扼杀可能出现的大规模传播。
“朝天歌,你若有任何不适,一定要跟我说。”吾名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道。
“我无碍。”
“我知道,万一有事,别忘了告诉我。”
朝天歌以手柱额,有些不耐烦地缓缓道:“你先回去。”
“那你去休息,我闭嘴,不打扰你就是。”
朝天歌目光往它身上一掠过:“那你别看我。”
山河顿觉好笑又有些气,嘀咕道:“不过一块木头,看你能开花么?”
话虽如此,它还是自觉地转身出了门。
吾名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很快就被覆盖掉了。
不出一时辰,它就到了洞天楼施工地。
此时此地人去楼空,坍塌之处也来不及整理,看来工匠们撤走得匆忙,那些被挖出的东西估计都处理掉了。
只是尚未问清朝天歌,挖出来的都是些什么玩意。
寒风瑟瑟,吾名在一片废墟狼藉中翻找着,想从中寻些马迹蛛丝,却闻得阵阵腐臭味,如风干的熏肉变了质,有些刺鼻。
吾名不由得掩鼻怒骂:“看看人家大祭师,再看看这群老顽固都干了什么事,这种天气还开什么工?拿人命不当一回事,还观什么星?逞什么能?”
它一边骂一边翻找,忽见一撮灰毛半掩在白皑皑的雪地里,被风吹得乱颤,显得特别精神。
吾名不得不将它抓出来看,这应是大型兽类的毛发,粗硬且长,闻起来有股浓骚味。
仔细辨认片刻,也想不到有什么兽是此类毛发的,吾名一面嫌弃一面将其塞进衣间,待回去好好查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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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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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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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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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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