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着为山河找些乐子的庆生,拖着他晃悠到了乐坊——一个鹿无男女以歌会友的地方。
深夜的乐坊,笙歌不断。ωωω.χΙυΜЬ.Cǒm
听闻乐坊的圆台场今夜盛情邀请了洛都十三乐姬来此登台献艺,人们纷纷涌入乐坊,皆为领略极具异域风韵的人和曲。
洛都十三位娇娘个个风姿绰约,人手各执一乐器,吹拉弹唱各有姿势,本就生得面容清丽,加之乐技超群,遂惹得人们呼声不断,一时之间,圆台场气氛高涨,炽热充满了整场欢歌盛宴。
山河被庆生半推半怂恿着入了乐坊,初以为乐坊会是年轻人相会娱乐之地,他便无心寻乐,婉拒了庆生的好意,直到一首喜悦充盈的曲子从里边传出来时,他才驻足聆听,继而跨步迈了进去。
看那急匆匆的身影,拾泽不明所以跟了进去,热情洋溢的围台场吸引了他。
台上女子神态高雅,依次献技,先是独奏,后是合奏,随即一曲歌谣便自柔美温润的嗓音中出,清清泠泠,妙不可言。
山河喜出望外,想不到竟然在此听到了洛都的古老曲调。
那曾是洛河上画舫载的游歌,如今却翻越千山万水来到了鹿无,还带着洛都十三乐姬前来,简直匪夷所思。
才子佳人汇聚一堂,在灯影中打着节拍唱和,忘情不已。
山河被这浓烈的气氛感染了,思绪翻涌激荡,不由想或许他们心中都有个难以诉说的秘密,才会沉浸在这样的欢场,暂别心中的苦闷吧。
而他的秘密呢?山河望着灯火中奏乐的姑娘,不禁翕动嘴唇跟着乐姬哼唱了起来,那嗓音低沉动听,仿佛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眉目间若隐若现的忧愁皆让身旁的人看了去。
拾泽从未见过这样的山河,一个平易近人又藏着许多心事的哥哥。
一曲终了,拾泽在人们抚掌欢呼声中将山河拉走,离开乐坊,穿过夜街,向北门而去。
山河这次走得匆忙,也只急急留下一句道别的话。
待庆生追出,人潮涌动的夜市早不见他的身影,也只能独自徘徊了。
以为拾泽是发困了才将他紧急带回暖烟阁,遂一到小院山河就赶着他去睡觉,自己独坐院中摇椅,看着疏星朗月,在晃晃悠悠中追忆往事。
不多时,拾泽抱着枕头从里边走了出来,拖了一把摇椅靠近山河。
“你怎么不睡了?”山河看他那睡意阑珊的模样,“开心到睡不着?”
拾泽坐在摇椅上,怀中搁着枕头,拉过山河的手,侧脸趴在他的手背上,咕哝道:“哥~你哼个曲吧,我想听。”
“……”
“就唱你在乐坊唱的歌好吗?”拾泽拽着他的手臂不放。
这状态不对啊,莫非受到了触动?
那歌谣是洛都乡曲,唱的是清风碧水,哼的是诗意温情,用的是洛都当地的语言……
山河纳闷,但看他这般模样,又像当年自己睡不着时,渴求阿娘哼曲一般,于是哄道:
“好好,不过容我酝酿一下。阿泽,你以前睡不着时,是怎么做的?”
拾泽想了想,喃喃道:“挠背。”
“挠背?”山河下意识瞥了一眼拾泽的后背,“长翅膀痒了?”
拾泽轻嗯了一声,这不奇怪,就相当于长牙齿时痒了也想找东西磨一样,令他不解的是自己挠背也能睡得着?
“自己给自己挠吗?”他反手试了一下,果然有些别扭。
“才不是,是天歌哥挠的。”
“天哥哥?”山河想起了那个排在族谱编纂名册中第一位的名字,“你的天哥哥,是叫……朝天歌吗?”
拾泽倏然坐起来,惊喜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在族谱上看到的,他参与了族谱重修是么?”
“是的,那是两年前的事了,天歌哥和长老们开会决定的。”拾泽不假思索回应。
山河蹙眉:“他开会?在族中担任要职?”
族谱部分内容由大祭师招魂追溯,后号召族中长者梳理而出,又听拾泽此言,令他不得不怀疑这“朝天歌”与大祭师的关系了。
拾泽一时说漏嘴,忙转移话题:“哥,你还没酝酿好吗?我要听了。”
眼神的闪躲泄露了他的小心思,不安的小手开始互掐了起来。
山河看在眼里,转而叹了口气,抽出手来拍了拍拾泽的后背:“唉~这月白风清,我给你挠背如何,像你天歌哥一样,嗯?”说着手游走到了拾泽的腰,挠起了痒痒,惹得他一下从摇椅中蹦起来,连连求饶:
“哥、哥,不是这样的,是在后背……后背啊~哈哈哈~”
山河追着他不依不饶道:“这样不对吗?大祭师也一定是这么挠的,对吧?”
拾泽躲到无处可躲,缩在门口:“才不是呢,他挠的是后背,不是在腰……”
听到这句,山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拾泽从地上拉起,看着他眼角夹着泪,帮他擦了擦,抿嘴而笑道:“你呀,还真不会撒谎。”
拾泽鼓了鼓嘴,低下头去嘀咕:“哥……你就知道欺负我。”说着抱着枕头跑进屋里去。
山河看他这般模样,摇了摇头。
他理应有所察觉的,那日在风行小筑看大祭师的神情,他早该想到的,只是拾泽口中的“天歌哥”之所作所为,与大祭师的形象实在对不上号,才致使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
不过拾泽那么崇拜维护的人,这世间还真找不出第二个。
朝天歌就是大祭师,大祭师就是朝天歌,不近人情是他,善解人意的也是他。
山河进屋,只见榻上的拾泽缩成一团,被子捂得严严实实,好似做错了事挨了批评般,委屈又可怜。
他往榻上一坐,拉过被子,便听被子里头几句小心翼翼的话传出:“哥,你能不能不要说出去,也不要告诉天歌哥啊……”
自从朝天歌当上了大祭师后,城中就再无人称他之名了,直呼其名也被视为大不敬,因此外人根本不知大祭师的名讳。
这回拾泽说漏嘴了,自觉对不住他的天歌哥,又怕因自己的失误给对方带来麻烦,更怕因此事造成彼此的疏远,而天歌哥从此也会对他另眼相待。
山河看得出来此刻他的心路曲折,安慰道:“我不说出去,要是哪天被他发现了,就说我自己猜的,可以吗?”
直到这会儿,拾泽才露出了个头,大眼眨了眨:“可以。”
山河就势躺下:“你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大祭师?”
“天歌哥吗?三年前吧,那时他正在夜训巡司。”
“你说那二十八骑是他训练出来的?”山河侧躺,单手支着头,看拾泽点头,他又躺了回去,“难怪……不过,才认识三年,你便如此为他着想?”
“天歌哥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人,那时我便认定他了,即便粉身折翼,碎骨无存。”拾泽大眼闪烁着一抹虹,偏显稚气的脸笃定又认真。
山河惊讶地看着他,那人该是对他多好,才能换来少年的舍命追随,不过也只有他这般的心性,才能让人掏心挖肺对他好吧。
“这话你有对他说过吗?”山河猜想,既然二人彼此珍视,那应该早就互通心意了。
拾泽摇了摇头,嗫嚅道:“不敢,他从不让我说这些话,他说这种话很重,会伤人的,我可不能害了天歌哥。”
山河心下顿觉沉了几分,有些话不说总比说出的好,何况是信誓旦旦的话,求全了皆大欢喜,不全呢,遍体鳞伤还得痛苦煎熬。
这种滋味他最熟稔了,伴他入夜,又伴他醒,无休止的折磨摧残,因此也对朝天歌的话颇为认同:“对,这种话还是不要说给他听的好。”
“但不说,好像有点难受。”
“那,你说与我听吧,你就暂时把我当做是他,将你想说的话都说出来吧。”
闻言,拾泽抬头间,看到了山河嘴角浅淡的笑,恍以为是他在笑话他,遂不悦转身闷头:“我不说。”
“诶?你这孩子,我都准备好了……那闭眼睡吧。”山河无奈地转过身去,须臾,那床被子轻悄悄挪了过来。
山河无声一笑:“想通了?”
拾泽没有转身,只是轻声询问:“哥,你从何处而来的?”
“你问我吗?临阳城。”
“那你怎么会唱她们的歌?”拾泽指的自然是洛都十三乐姬乐坊内唱的歌谣。
山河微顿,细不可闻一叹:“以前在洛都生活过,那里是我阿娘的故乡,”他眼里笼着一层淡淡水雾,语气却是平静,“洛河上每日都有游船经过,船夫打浆唱歌,人在桥上岸边都能听到,听久了也能跟着唱了。”
“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一个欢乐的地方,你想去吗?我带你去。”
“我……天歌哥他……”拾泽犹疑了,“我不去了。”
山河微思量,朝天歌如今身弱无依,身边确实该留下帮手,“他多久没来看你了?”
“一个月了,”拾泽努着嘴咕哝,“他有事忙,我不能去找他,那样会添乱的。”
“是不是因为……朝爻的事?”山河大抵猜到那会儿人家正值丧期,继而又是筹备月祀典仪才无暇他顾的。
“哥,你也知道?”拾泽忽转过身来。
“我只是听说,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么?朝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回想朝天歌刻碑那幕,山河心中也有些酸涩,或许当时刻碑的心境如出一辙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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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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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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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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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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