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泽见他被两只大手困在崖壁上,恍惚觉得那鬼手有几分熟悉。
正当拾泽挠头思索之时,山河忙转移了话题:“我是上山来采药的,有人把我给打晕了,一觉醒来就被这东西给困住了,如今是动弹不得了。”
他这个缘由实在太过粗糙,莫不是看人家单纯好骗,那便是懒得编个像样点的了。
看山河垂头丧气,一脸愁闷无计可施的样子,拾泽同情地看着他,又看那鬼手时隐时现,仿佛不好对付,于是低低地说道:“天歌哥一定有办法的,可是……”
“可是什么?”
“眼下我不能去打扰他。”拾泽据实回答。m.xiumb.com
“要不你来试试看,我觉得你也挺厉害的。”山河眼含笑意看着他。
此话对拾泽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拾泽抬眸,缓缓扬起笑脸,那模样如同期待了许久的心愿终于达成了般。
“好!”他一口皓齿笑得灿烂。
看样子,他已被山河成功带跑偏了。
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眸,背后便散开了光曜来,随即一对银色羽翼乍现,明光眩目,灿烂十足。
山河看他充满灵性超脱地展翅,着实醉了眼,直到拾泽拍了拍他的脸时才晃神过来。
见他屏息凝神握上了那鬼手,打算用蛮力强行掰开,山河急声提醒道:“这手能感应灵力,要是使用了灵力,就会立即被锁住,除非比它还要……”
“鬼”字还没说出口,两只鬼手竟然缓缓松了劲,颇有微张之势。
山河睁大了双眼,理解不了少年的操作,关键是看他还未使上什么劲,那鬼手便不可思议地逐渐隐退了。
而此时山河更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因鬼手的突然松开而跌落下去。
就在鬼手松开的千钧一发之时,拾泽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而后提着他直往崖顶上飞。
虽然被人提着升空的感觉有些难受,也很怪异,不过山河还是庆幸能在这么个荒山野岭遇见这样的少年。
这少年心灵纯净,竟然能轻而易举将鬼手掰开,实力不容小觑。
拾泽一脸淡定地将山河送上崖顶,直到其安然无恙落地,再夸赞他时,他就又是一脸神采奕奕。
山河回以绚烂的笑容,如和煦春风过境。
拾泽如愿以偿,竟开心得大叫一声:“好看!”
他之喜怒哀乐毫无遮掩,毫无修饰,很真实。
“好了,你现在就带我去九天外吧。”拾泽还惦记着这事。
原以为这么辗转几回合后,他能忘了这茬,没想到这小朋友的记性还挺好。
山河一拍额头,叫道:“坏了,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了,九天外历劫,防三灾,历八害……”
他斜睨了一眼专注听他讲话的拾泽,继续道:
“须与世隔绝九九八十一日,方大功告成,到那时飞升成仙,上天遁地无所不能,自然能传授些术法,只是……当下我们不能去找他,否则他便前功尽弃,而我们也会因此变成坏人的。”
他一顿胡编乱造,拾泽却句句入心,虽是满脸失落,但也只好作罢了。
怕拾泽听不懂,山河认真问道:“你,明白吗?”
他看上去似乎心有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
拾泽咕哝道:“好吧。”
听这语气有些不情愿。
山河实在不忍诓骗他,但事出无奈,遂暗自叹息:谁年轻时候不曾遭过几次骗,习惯了就好,毕竟这世道人心不同,各如其面啊。
是故他也放下了纠结,果断地骗了拾泽一路,拾泽也在山河的“故事”中做到了“言听计从”。
但山河不知的是,他便是那第一个骗他的人。
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一切都教远在祈楼内的大祭师瞧见了。
大祭师不过刚处理完正事,才想起了在日省峰上还关着个人,恰好若悯又将熏香炉取了来,于是作法令熏烟呈像,这才没看多久,他就一把挥断了烟。
“不知悔改!”他怒不可遏,那缕熏烟就仿若被攥在手中,捏得死死的。
在他的印象中,山河一直都是那油嘴滑舌之人,此番连哄带骗的手段也实在是下作,才刚禁他不到半日,不仅没有安分守己,悔过自新,反倒变本加厉犯错。
他急召若悯进来,自己却沉默半晌,似在竭力压抑着洪涛般的情绪,又在掂量与权衡着接下来的举措。
若悯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兴许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公子,若悯随时待命。”若悯想给他吃一颗定心丸。
好一会儿,大祭师才扬手,语气轻轻道:“罢了,我自己去。”
“公子,祭祀将近,公子定下的规矩……”若悯温声提醒。
她的语气不重,却字字珠玑,祭祀、规矩,这些对宵皇祭师来说都是沉甸甸的。
是了,隆重神圣的月祀大典不日举行,在此之前,主祭应清净养身、沐浴斋戒,保持纯净身心,方可祈福于夜明神,而宵皇一众同样需要焚香持斋,以净其心,以诚其意。
这是他定下的规矩,他当表率,又岂能枉顾神威,带头践踏自己的威信呢?
刚迈开的脚又急急收了回去,似乎也感觉到有些失礼了。
他抬眼看了看若悯,眼中闪过一瞬的感激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肃。
“盯紧他,还有,看好拾泽。”大祭师平平地交代了一句,好似没有波澜。
这句话中前后的语气只是细微的变化,却还是被心细的若悯捕捉到了。
若悯没有好事多问,她知道“拾泽”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领命后就匆匆出了祈楼。
依宵皇罚令,山河应从今日算起,灵识被封百日,纵然他有天大的能耐,在不能正常使用灵力的情况下,是做不到自行解封他人封禁的强大灵识。
这让山河有些窝火。
不过转念一想,这事也怪不得他人,权当自己好肉剜疮,自寻烦恼,好在这宵皇祭师认死理,说封灵识就封灵识,没得商量,也没有得寸进尺。
他好似也不甚在意,仿若天塌下来,都有一颗玩味的心,关乎自己的事,他都可以当那甩手掌柜,统统抛于九霄云外了。
活在当下,才是他的人生信条!
山河与拾泽在空中转悠几圈后,于一处山腰果树旁坐了下来,拾泽隐退了翅膀,化身成为果农摘起了果子。
勤快的小朋友实在深得大人喜爱,看着他那忙碌的身影,山河惬意地斜躺下来,随口话话家常。
“我看你挺熟悉这地方的,你经常在这一带出没?”
拾泽点了点头:“是啊。”
“那你见没见过一面大鼓啊?”
“大鼓?”果子啪嗒啪嗒落下,拾泽凑上前来问道,“你见过?在哪里见过?”
看他神情有些激动,必是认得。
山河又道:“之前在山中采药时,有看到过,就架在一个山岗上,我还在奇怪呢,不知是什么人放那的,你可知那是什么鼓吗?”
“那是招魂鼓。”拾泽脸上的激动一瞬化无,神情有些沮丧,转头将地上的果子一个个捡起来。
“招魂鼓?你认识啊?”
拾泽轻“嗯”了一声,道:“我都找了好几日了,就是不知道给哪个坏人藏到哪里去了。”
山河一瞬坐起来,敢情这家伙跟那小子是一伙的?
干咳了声,他轻声询问道:“你找鼓做什么?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那可是镇山灵器,大祭师说了,它是我们的脊梁骨,丢不得的。”
原来他是挖了人家的脊梁骨了,难怪大祭师有那一腔毁天灭地的怒火。
“那是用来干嘛的?”山河故作好奇。
拾泽边捡果子边道:“招魂鼓就是用来招魂的啊。”
“你用过吗?”
“我怎么能用?只有大祭师才能用。”
山河思忖片刻,咬了一个拾泽递过来的果子,又问道:“那你知道怎么使用吗?”
拾泽啃了一口脆甜脆甜的果子,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摇了摇头:“不知道,除了大祭师,谁都不知道。”
山河内心长叹一口气,果然如此。
“我看你同大祭师很熟悉的嘛。”
拾泽双眼又放出光采来,得意道:“当然。”
山河眉头一挑,问道:“那你应该很了解大祭师吧,你同我讲讲吧,大祭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拾泽不假思索:“大祭师是个好人,也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知道他很厉害,问题是,我听说他好像不太近人情,不是很好相处?”
“是谁又胡说八道,我撕了那人的嘴!”拾泽恼了,一把果子丢了出去,“大祭师才不是那样的。”
山河皱眉,心虚道:“呃……我也是听说的。”
忽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要是有个忠实的维护者,那活着的意义又不一样了。
拾泽心里不快活,捡起地上的果子一个个扔出去,一边扔,一边喃喃:“别听那些人瞎说,大祭师好着呢。”
虽然大祭师在宵皇之地备受尊崇,但应该也有不少反对之声,否则就他这么说宵皇祭师,也早该被怀疑是异乡人了。
山河暗叹,这小家伙维护大祭师维护得紧,断不能再这般刺激他了。
山河躺了回去,随口一说就提议到城里去,带他吃喝玩乐。
拾泽一脸惊喜,似乎又有些不知所措,山河疑惑地支起了头看他,笑了笑问道:“你长这么大,没去过城里?”
拾泽点了点头,眨着满眼的湖光,道:“去过,去过很多回了。”
“你都去过很多回了,我要再带你去,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山河看似随意,心里跟明镜似的,熟人面前再胡诌,肯定会露馅。
他咬了一口酸果子,立马皱眉,咝地一声将口水吞了回去,随即扔掉了。
拾泽立即挑选了一个红果子,用袖子擦了擦递给他,道:“我都是夜里去的,去时城门已闭,街上无人。”
他有些怅然,山河问道:“为何不在日间去?”估摸着少年非常人,若在城中使用灵力,怕是能引起骚乱,加之他单纯没什么心眼,若是混迹市井怕会受骗。
“天歌哥不许。”拾泽咕哝着。
“又是他。”山河有些好奇拾泽口中的“天哥哥”究竟是何方神圣,“他说不许去就不许去啊,你可以偷偷……”
“不可以的!”拾泽正颜厉色,“天歌哥会很难过的。”
他说的是“难过”,而不是“生气”。
山河想了想,沉默了,专心咬果子。
只要是在意的人,就不允许他人说半点不是。
看他没有应话,拾泽在旁蹭了蹭,坐了下来,道:“我只奉命夜里到城墙修改城令。”
“咳,咳……”山河刚咬了一口果子,差点就被噎到,敢情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竟是出自你手?
这是了不得的消息,他觉得有必要求证一下,遂坐直了追问道:
“你刚刚说修改城令?奉的是何人的命令?”
拾泽点头道:“自然是……”他忽顿住,迟疑的神情在山河面前一览无遗,“大祭师。”
山河有些头疼,扶着额头就势又躺下。
虽然觉得宵皇人认识大祭师不足为奇,但能担负起修改宵皇条令这种大事,身份肯定也不简单。
再者,就以他不费吹灰之力,便能折服鬼手一事看来,此人应是位深藏若虚的高手……
看来这宵皇还真是块藏龙卧虎的宝地。
拾泽看山河沉思不语,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又凑近了几分,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
山河摇了摇头,喃喃道:“你这么厉害,我嫌我自己丢人。”
“啊?”拾泽摸不着头脑,皱眉看他,这话说得无来由。
他又立即变成一副沮丧的模样,自惭形秽道:“我虽然认识很厉害的朋友,但是我自己就一点都不厉害,你有对你那么好的天哥哥,还能干得了修改城令的大事,而我就什么都不会了。”
拾泽目光有些急切,安慰道:“你不要这么想,天歌哥说了,即使技不如人,也不必妄自菲薄啊。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身份,修改城令是我向大祭师请求的,原来也不是我做的。”
看了他一眼,山河努着嘴道:“要是我向大祭师请求修改城令,他一定将我扫地出门。”
拾泽忍不住笑了,在他心目中,大祭师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你笑什么,我可是认真的。谁知他那面具底下是冰山脸还是火山脸啊?”
拾泽倏地站起身来,气鼓鼓道:“你再这么说,我不陪你玩了!”
本以为少年会是暖冬,没想到是乍暖还寒的初春,带着一脸固执的不悦。
“好罢好罢,我不说就是了。现在,我带你到城中绕一圈怎样?”山河站起来,拍了拍手,首要还是安抚好少年的脾气。
在他的循循善诱下,拾泽终于答应他“回城探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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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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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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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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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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