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命抬起左手,从左到右依次介绍道:“十二神煞之首太岁,喜神青龙,哭星丧门,凶神官符、岁破、朱雀、白虎、吊客、病符,虚耗之神小耗,吉星六合、贵神。”
他面呈傲然之色,好似在介绍着他的得意之作。
山河望着这几尊邪气盈天的神煞像,倒抽口凉气沉声道:“一群凶神恶煞!”
朝天歌转脸看他,似乎十分赞同他的说法,低声道:“你教他闭嘴吧,我不想再听到此人的声音。”
“但你……”
他正要劝说,忽地手一松,只见朝天歌摊开掌心,化出一柄如玉般的玲珑宝剑。
山河一瞬睁大了眼,心尖猛地跳动,恍惚中还有些难以置信。
脱胎璞石蕴五德,瑕不掩瑜自润泽……
“引玉……”山河含着此名,怔怔盯着这柄透着明光、随父亲入道的引玉剑,不觉间眸子湿润了起来。
父亲曾以玉比修道者之品性,应通灵高洁,磊落坦荡,可知世道浑浊,峣峣者易缺,皎皎者易污,又有几人能秉持大义之道,不受世俗侵染,更不会与之同流合污呢?
朝天歌道:“这是你父亲留下来的剑灵,它会一直护着你。”
山河接过了剑,握在手中,似有电流通过,将周身经脉都走了遍,他唇齿微动,不知低低喃了声什么,心间仿若有团火温着。
这时,一阵轰鸣乍响,那些神煞鼻息哼声直震屋瓦,显然有些焦躁了。
挑衅么?
朝天歌二话不说,一手掷出十张鬼符,即刻召出了十部鬼帅来。
知命摇扇的动作一滞,轻轻哼了声。
这是……山河眼睛一亮,面前那十个突然出现的鬼帅,长相凶悍,威猛可畏,在气势与身量上,都能与神煞们一较高下了。
“我都差点忘了你是幽冥之主了,还以为你手底下只有日夜游二部帅呢,可之前在幽冥怎么没见到他们?”
“十部帅镇守各方,没事不会在幽冥鬼市晃荡,众鬼逃亡后,它们就被派遣到人间各地抓亡魂了,否则那逃脱的三万鬼魂,远不止你我遇见的那些。”
即是说,加上被他亲手掐掉的二部帅,原来冥王座下有十二鬼帅……
所以,是否可认为这面墙的十二神煞,是来防朝天歌的十二鬼帅?
可若是这般,那知命的自信又是从何而来的?
难不成真正能对付他们的是城中的遁甲术?
神煞与鬼帅目目相瞪,厮杀一触即发。
“冥王该不会以为你那区区十部鬼帅,就能对抗十二神煞了吧?”
知命顾盼自得,淡定地捻着他的折扇,悠悠道:
“神鬼相斗,鬼又能有几分胜算呢?何况神煞本身就受过众鬼之力护持,在下好意劝冥王及时收手,当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废话真多!”山河眉头一皱,提剑冲上,怎料太岁神煞钢鞭一挥,瞬时拦下了那道疾驰而来的光。
红影紧追在后,十部鬼帅众声一喝,旋即跟神煞恶斗起来。
电光石火间,岁破神煞冲出绊住了朝天歌,令他不能靠近山河。
山河每次挥剑,剑过之处便是一阵舒展飞扬的玉声,与太岁神煞洪钟般的声音,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就好似一只灵动的小鸟,穿梭在神煞钢鞭的挥扫间。
那十二神煞身上就像罩着一层固若金汤的气,任何攻击都不起作用,十部鬼帅鬼焰虽如锋芒,奈何在神煞气面前也受了挫。
朝天歌扫过一眼,见鬼帅们几乎被按压在地上狂揍了,便一瞬将冥王气息释出,那鬼气仿若能通天,十部鬼帅登时红了双目,底气十足,即刻翻身上来,接连几回反击,震得神煞身上的泥土纷纷脱落。
外头震天撼地的声音,好似能掀了整座神宫,却不见神宫内有任何人出来。
“凭你也想拦我的路?”山河一个飘退躲过了太岁一击,才握紧了剑,那钢鞭就当头落下,劈开了一道地缝。
太岁才起身,忽地一道剑光从后扫来,堪堪从他脖颈划过,原以为太岁神煞的头就该掉下来了,怎知他只是歪了歪头,又扶正了回去。
可这回,无数道剑光穿梭而来,太岁神煞才定神片刻,正要寻山河踪迹,却被引玉剑从双眼处钻过,戳下了两颗圆鼓鼓的泥球。
太岁神煞怒吼一声,钢鞭一甩,竟追上了山河,将他逼到了墙角。
眼见的那重如千斤的钢鞭就要砸下来,山河迅速收回了剑,这时,一道红影闪现拦在了面前。
朝天歌一手就将钢鞭挡下,回头对山河道:“那个疯子已经跑了,城外交给我解决,若发现形势不对,务必立即出来!”
语罢,他解了手中那道符印,一掌将神煞墙轰出了个洞来。
泥尘激荡,山河对他点了点头道:“千万要小心!”
岁破神煞气呼呼地冲上来,朝天歌目送山河钻洞离去,回头煞气全开,整张脸瞬时变得凶险阴郁了起来……
山河一进神宫,便被错综复杂的街道绕晕了,即便遣灵在地底下寻找那么久,依旧找不到遁甲机关的要诀所在。
奇怪的是,街道上并无一人,明明人的气息就在附近,却不见半个人影。
神宫内的房屋,竟是仿天地双盘排列而成,与当初在天机谷所见的遁甲楼遗址,有许多相似之处,这又不得不让他再次猜测知命与天机者的关系。
倘若知命与天机者毫无关系,为何天机老人会那般闪烁其词?
当时天机老人口中的“天命”到底是何意思?
思忖间,惊觉有东西自大街小巷穿来,速度极快,掠过房屋还将瓦片掀飞了,噼里啪啦遍地瓦砾。
是气?山河浑身一紧,左右一顾,周遭似乎无路可逃,只好掐诀起术。
岂料,他的术法竟然根本施展不了,连引玉剑也召唤不出来了!
遁甲阵竟然能禁锢灵力术法!ωωω.χΙυΜЬ.Cǒm
此刻他才明白,知命的底气从何而来了,只要入了此阵,他们就没有什么胜算,如此一来,岂非都成了他手中的折扇,只能任他耍了?
那四面八方的气杀来,山河本想跃步直上虚空,怎奈上空也设了结界。
他蹙额后退,却不知触碰到了什么机关,面前的房屋竟然诡异般移动了起来,变幻莫测,令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巴了几下眼,才发现身旁竟新开出了一条小巷。
而那股凶猛的气也跟着变换了轨道,直接将他逼进了小巷里。
山河心中有数,这是知命特地为他准备的路,但即使是龙潭虎穴,他也要走一遭了。
原以为深幽的巷子里会出现什么机关暗道,谁知一路走到尽头,也不见有什么阻挠。
拐角处竟是一片荒郊,他心中疑窦丛生,正当他准备转头离去时,却听到了轮椅的轱辘声。
山河猛然一回头,惊见前方有一张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人,可就轮椅大小与那人身量而言,分明不是知命,但却有着说不出的熟悉感。
那个人背对着他,推着轮子向前滚动,而在轮椅前方,却是个断崖。
这人想做什么?
山河缓缓靠近,发现地上有根麻绳,正随着轮椅前进而逐渐绷紧,再一细看,绳子的一端竟绑着轮椅上那人的脖子,另一端则拴着不远处的一棵树。
他想自尽?不好!
“快回来!”山河想都不想,拽住绳子往回拉,试图将那人拖住,但那轮椅已经刹不住往下滚了,他直奔过去,猛地拽住那个往下坠的人,仰头往后一个蹬脚,两人摔在了一起。
终于还是将这个自寻短见的人,救了下来。
山河松了口气,往旁边望过去一眼,惊见是个眉目轩爽的少年,他不由得坐了起来。
此少年鼻子高挺秀气,眸中光泽甚亮,却有着一抹难掩的忧愁,似乎在何处见过。
“你这小小年纪,玩什么不好,偏偏玩死?”山河瞥见他双脚,便将拉他起来的手收了回去,心底叹了口气。
又看他脸上有几块淤青,猜想他应有伤在身,山河又抽出手来,温声道:“我是个医师,可以让我看看你的伤吗?”
少年分明不想回他的话,别过脸去,独自掉眼泪。
看到他那紧绷着的拳头,山河眉头微皱,道:“你在城中多久了?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
见少年不答,他叹出一声,继续劝说道:“你连死的勇气都有了,却不敢活下去?”
少年不为所动,让山河误以为对方是个聋子,还特地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看到对方眨了下眼,他才暗暗松了口气。
“实不相瞒,我以前也一心想死,觉得活着没意思。”
山河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扫向他,“直到遇见了一个人,他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如今我得好好把命惜着,替我自己惜着,也替他惜着。”
少年双目凝视虚空,泪如泉涌,山河猜想此人兴许还是个哑巴,有苦难言,如此想着,他心头泛起了一丝怜悯,四下一顾,所幸无人来,他继续道:
“老天爷让人饱受摧残,正因人生难得,若不走个九曲十八弯,怎么配得起只此一次的人生呢?你说是不是?”
少年抿了抿嘴,终于瞧了他一眼,山河冲他一笑,感慨道:
“生而为人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能够咬牙坚持活到最后的,就更了不起了。当你觉得活不下去时,不妨尝试对一人一物倾注深情,到那时你就会发现,你的坚持其实很值得,也很有意义。”
一旦觉悟,从此人生无难处。
兴许这话他说给自己听,也庆幸自己终于开了窍。
“你想我活下来吗?”少年终于说话了,温热的目光盯着他。
原来不是个哑巴。
山河粲然一笑,道:“当然,我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活着终归是个希望。”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没办法替你决定生死,人终究有一死,生与死之间,幸运时会很长,不幸时会很短,而很多时候,却也只在一念之间。”
少年嫌恶地瞟了一眼自己的双脚:“我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这么轻易下定论,是有些草率了。你想活成什么样,也是由你自己说了算的。”
少年忽地轻哼一声,似是不以为然:“真能由自己说了算?”
“人痛苦的根源也就那么几个,你在此处活不下去了,不如换个地方继续活,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也成,就是不要这么糟践来之不易的命,否则会让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也跟着痛苦难过。”
少年轻扫了眼山河,转移了话题:“你说这些话,是真心为我好么?”
“当然。”
“你我只是萍水相逢,你为何要救我?”
“自然是因为不想你死啊。”
“你真的想要我活下来吗?”少年又问了这话,山河无奈地笑着,连连点头。
少年温存一笑,目光突然变得炙热灼人:“我就知道,你是舍不得我死的。”
山河蓦地瞪大了双眼,少年说的这句话,竟是知命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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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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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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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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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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