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祭师!他是大祭师!!”
这嚷声很是稚嫩,带着点咬字不准的奶音,立即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是个小童发出来的。
小童欲冲着朝天歌继续嚷,却被身旁的妇人捂住了嘴,嗔怪道:“小娃子什么都不懂,别乱说话!”
朝天歌也认得此童,当初去看染病的庆明时,在院子里与这小童有过一面之缘。
之所以印象深刻,无非就是人家歪着脑袋打量着他的鬼面具,不但丝毫不怕,还在擦身之际,扯住了他面具后结的羽毛织带,笑得满脸堆花。
顽童举动被视为不敬,把在场的人都吓了大跳,尤其是庆生,抱着他连声赔礼。
而朝天歌也只是回身摸了摸小童的头,就匆忙进了屋。
彼时小童才及膝高,不过一段时日不见,就长高了许多,至于多久不见,朝天歌也记不清了。
小童眨巴着眼睛,掰扯着那只大手,发出了嗡嗡的“大祭师”的叫声。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难以决断,可若不是大祭师,此人为何要救他们?
为何会戴着大祭师的面具?
为何与大祭师的身形一致?
“他不是大祭师!”又一位巡司笃定道。
如此一来,出现的人不是大祭师,就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对此,朝天歌无暇解释,只是背过身去,欲将不断涌来的水引到别处去。
“巡司大人,他不是大祭师,那他是何人呢?”
身旁有人问了话,两位巡司相视一眼,皆面色沉重,尚未回应,便见一群人都跪了地。
“就算不是大祭师,那也是来救我们的人,是恩人呐。”
人们摸不着头脑,但既然此人替他们解了燃眉之急,还救了他们,就该感恩戴德,施礼道谢。
“是救我们的神!神明显灵了,赶紧拜吧!”
“对对对!神明保佑我们宵皇渡过此劫,渡过此劫!”
语罢,纷纷磕起了头来。
“说么?”其中一巡司小心地问另一个,两人都在犹疑着怎么开口。
见众人这般蒙在鼓里,也不知来者是何居心,巡司纠结片晌终于大声道:
“他并非天降之神,而是幽冥之魂!”
朝天歌作法勾符的手忽顿了下。
这一声足以把跪地磕头祈祷的众人惊回了神。
幽冥,众所周知,阴人居所,只有已故之人才会去往那个地方,是以,救他们的是鬼而非人了。
但对于此时的宵皇人来说,是不是真的“救”,也就难说了。
“鬼、鬼?是外面那群鬼?!”有人惊惶地喊出了声,“进来了?鬼祟进来了?!”
大祭师不在的日子,他们饱受鬼祟折磨,被扰得心神不安,甚至家破人亡,那是多么令人憎恨的一群恶鬼,可想而知,幽冥来的鬼怎么会救他们?
不可能!
人群立即哗然一片。
“他不一样!”巡司忽又道,“他比那群鬼祟更厉害,他是……冥王!”
朝天歌沉寂的眸中浮现一抹难以言喻的神情。
刚画出来的符,瞬息散了,心绪不宁,画不成符,哪怕是鬼书。
众人闻言面色陡然一僵,惊得咋舌:“冥、冥王?!”
一来就来个最大的?!
“他是大祭师!”小童终于咬开了那妇人的手。
“他头顶上的鬼气,是很强盛的赤黑气,有此气者绝非世间人,更不是神,只有幽冥中的王,才具备此气!”巡司终于说出了真相。琇書蛧
“赤黑”之气若萦绕周身,则极为不祥。
巡司生来就有一对与众不同的眼,能直视太阳于午时,又修得望气术,所以能一眼辨善恶。而此时这冥王头顶上的气虽为赤黑色,却感觉不到恶。
这也是巡司纠结之处,但凡练过望气术的术士,都知道碰见些厉害的、能隐藏起自身气息的,便也难以辨别善恶了。
说不准此刻的冥王,伪装成了宵皇祭师的模样是图谋不轨。
可如今的宵皇又有什么可图?
“对对对,他就是冥王!”有人连声附和了,“我记起来了,古籍中有记载,幽冥之王的坐骑便是这金毛巨狮,不会错的!”
“天啊!那些鬼祟一定是冥王带来的!天要亡我宵皇啊!!”
众人霎时惶遽不安了起来,才欢喜不到片刻,就又陷入到了恐慌中。
连冥王都出动了,宵皇人存活之机实在渺茫,更可谓毫无生机!
但较之此前的凄苦无助,如今更多是愤恨与绝望。
“冥王为什么要扮成大祭师的模样?给我们希望再让我们绝望吗?”
“看我们走投无路、欲生欲死,很痛快吗?”
“要杀便干脆点啊,为什么要折磨人啊?折磨人是做鬼的乐趣吗?”
“看看啊,把我们害成什么样了,还不够吗”
“我们宵皇人一向敬畏神鬼,也不曾招惹你们,为何要这么对待我们啊?”
“虔诚祭祀,还是灾祸连连,祭祀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我们要这祭祀何用啊?!”
“大祭师一直都在骗我们吗?我们祭祀了这么久,为什么神明不肯庇佑我们,为什么老天还是对我们宵皇降下灾难啊?”
这些人带着豁出去、命都不要的勇气,挺直了腰板呐喊哭嗥,已然绝望透顶了。
祭祀祈福,尊天敬祖,多年来让宵皇人在面对困厄之时,从身心上重获力量与信心,并让人们有了活下去的勇气与毅力,即使生在黑暗,也要心向光明,这是无形中的心念鼓舞。
但因凡人并不能真正接触到神灵,只能通过祈穰来传达,亦未明天意如何,是以,多少觉得虚无缥缈,而早将其视为习惯,习惯于心存敬畏与感激,习惯于困顿中寻求解脱与安慰。
但这种习惯的力量,并不能支撑他们在更大的灾难面前屹立不倒,于是人们纷纷开始质疑自己的信仰。
多年持续的信奉,动摇与崩塌或许只在朝夕间,竟来得那么猝不及防,这是朝天歌最不愿见到的。
原以为敬天法祖能令人宽容怀柔,使族人守望相助,能凝聚人间之力,可这一切在生死面前依旧微不足道,甚至十分悲哀。
他不再想了,往奔涌不息的大水中推进了几道符咒,眼见着水呼啦啦退了回去,他才落回到了狮子头上,狮子也敛了神气闭了口。
那小童冲着朝天歌的背影哭喊道:“大祭师,你是来救我们的,对吗?你不是恶鬼,不是的,对吗?”
朝天歌身后种种质疑与谩骂,以及小童的笃信与争辩,他都听得清清楚楚,绷紧的拳头颤动了下,松开了。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妇人将小童拉回来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巡司大人都说了他不是我们的大祭师!他是鬼!是把我们害得无家可归的恶鬼!你还指望他能够救我们?!”
“庆生哥哥都说了他是大祭师,他就是大祭师……”小童边跳边哭。
周遭投来了“此童欠管教”、“此童不懂事”之类的责备目光,那妇人一气之下,一巴掌落了下来,打得他哇哇直叫,她忍痛含泪叱骂:
“你庆生哥哥疯了!他胡说八道,你听来做甚么?我的话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妇人拉扯着他的手臂,边打边哭,“大祭师都不要我们了,他不会回来了!!”
妇人这话是在发泄!
也替众人泄了愤!
宵皇没有大祭师很久了,久到宵皇人对其失去了信心,遇难都不提大祭师,也不奢望他能回来救苦救难了。
“骗人!大祭师才不会不要我们,呜哇~~~”
小童抹着眼泪,已经说不清了,他的确好久没见到大祭师了。
朝天歌的的确确是鬼,这无须辩解,那些恶鬼也是从幽冥中来的,这无可厚非,宵皇祭师不能给宵皇人造福,这也是有目共睹。
那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他理解人们的转变,人们拿出诚意来信奉,到头来反受其害,任谁还会继续信奉?
宵皇到底有没有神灵庇佑,他最清楚,但眼下说什么都不会有人信了,或许那个小童会信,但要告诉小童他就是鬼么?
朝天歌缓缓转过了身来,双目通红地扫了一圈惶惑不定又义愤填膺的人群,确定他们暂无危险后,轻声对着纳吉道:“我们走吧。”
而后乘着纳吉离开了人们的视线。
日游鬼们为躲避审判之狮,惊惶钻进了山林,却遇到了阴兵,双方一碰面就打得天昏地暗。阴兵与鬼兵本质上并无区别,只是幽冥二部帅带领下的日夜鬼兵,形似莽夫,性子更野,来人间撒泼更不会着铠甲。
双方看上去便如同贼与兵在撕打,谁更正统一点,一目了然。
而朝天歌通常借的都是来自阴庙的兵,是战死之魂,生来就是兵,是故更有秩序,更加骁勇善战。
几番对决,日游鬼们一一败下阵来,而在此败了,意味着魂飞魄散。
阴兵们有令在身,不得叨扰人,解决完日游鬼,便逐一撤离。
日游鬼帅本是弃部下而逃,却被朝光拦下了路来。
鬼帅身披铠甲,手持重长戟,那黑洞洞的头盔底下,是三团燃烧着的火焰,形如双眼与嘴巴。他本来高大,加之胯下战马披着马铠,气势实在凶猛,朝光的马不安地乱蹬,甚至是长嘶,他便只好将马放离。
俯视着面前这瘦小得可怜的瞎子,鬼帅笑得合不拢嘴,三团火焰挤在了一起。
咣当一声,鬼帅的头盔被崩云箭射穿了,掉在了地上。
鬼帅微感讶异,冲着朝光粗声粗气地道:“鼠辈宵小安敢拦本帅去路?不知死活!”
语罢,长戟挥舞之下,荡起了一阵阴风,朝光迅速旋身躲开了去,转身之际又射出了一支箭,这回取的是鬼帅的战马。
鬼帅小觑了崩云箭,在他挥那笨重的长戟时,箭已穿了其马的颈部,战马一声哀鸣,重重摔到地上,荡起了一层浓烟,实为战马化作了一股黑烟消散了。
鬼帅怒了,三团火焰瞬间爆燃,朝光什么都看不到,但能感受得到对方的气焰高涨,火气正盛。
“本帅要取尔项上人头,祭奠战马!”
鬼帅霍然近到跟前来,一股气浪将朝光逼得飘退开去,朝光来不及反应,就被拽住了脚,狠狠地砸到地上。
长戟横刃一挥,便要取朝光的项上人头,朝光以为必死无疑,可对方却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与此同时,他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威慑力与浓重的鬼气,正欺身而来。
朝光浑身似散架,也丝毫动弹不得,他知道此番来的应是“王”的级别。
可接下来却无听到任何声响,只觉周身一股热浪在激荡,末了,那股气息不见了,好似一阵风翩然逝去,而自己也能动弹,甚至全身经络都舒畅了。
可那鬼帅怎地莫名其妙消失了?
就在这时,上方的天空似有异动,轰隆隆如有无数的雷奔过。
“是结界!”
朝光惊呼,哨音吹响,那匹马又奔回头来,他翻身上马,向祈楼的方向奔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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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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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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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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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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