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抄手游廊的时候,“啪”的瓷器碎裂声伴随着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敬顺之道,妇人之大礼也!你刘家养的好女儿,一不敬婆婆,二不顺从相公,三无子嗣。如今躲在娘家十余日,不操持家务,侍奉婆婆夫君,原来是得了你这老匹夫的教导!如此不贤的女子我吴家不休了她便是大恩了,还敢拿乔作妖?速速让刘氏同我回去,不然让你全家吃官司!”
里面吵吵嚷嚷,刘老爷似乎说了什么听不真切,吴业成尖锐的声音传来:“出嫁从夫,我吴家的人随我吴家处置,你姓刘的不过一介满身铜臭的商贾,还敢和讲什么夫妇之道?!不过是看我这几年未有功名,轻视于我!今年恩科在即,等我高中,定要揭了你一家老小的皮!”
这声音嚣张至极,妙言听得直皱眉。这吴业成吃着老丈人的饭食,住着老丈人的房子,拿着老丈人的银子纳小妾养庶子,还想要毒害老丈人的女儿,可以说是无耻至极了。
说来说去,这也是刘老爷惯出来的,以往闹上一闹,就是赔礼赔钱,如今这吴业成这般嚣张,也不过是打着刘家不敢和他撕破脸皮的主意。只要能接回刘氏,生死还不是自家说了算。
妙言跟着仆从快步穿过回廊进了后院,先是见了刘淑贞的母亲刘太太。
刘太太早已等候多时,一见面拉着妙言的手红着眼睛道:“仙姑,你可来了。你没看到那姓吴的孽障是如何虐待贞儿,若不是我放心不下派人偷偷去瞧,她早饿死冻死在了吴家!如今我和贞儿的爹就想着救我可怜的女儿出那苦海,只是家中的老太太死活不肯点头,说刘家从未出过被休的女子!贞儿听到了就要寻死,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左劝不了老太太,右也看不住贞儿,我……”
刘太太声音沙哑,容颜憔悴,说着说着:“哇!”的一声痛哭起来。
“娘别哭,我去宰了那姓吴的坏蛋!他欺负姐姐,欺负娘!”刘太太身边一个八、九岁的孩童气愤地跺脚,怒气冲冲地就要往外冲。
这孩子就是刘太太的小儿子刘启林,今年刚好八岁,长得虎头虎脑。
刘太太和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死死拉住刘启林,刘太太哭道:“我的小祖宗!你别添乱行不行?刚才大姑爷就敢推你去撞柱子,他可是能下狠手的,万一伤了你可让我怎么活。小玲儿,还不拉住林哥儿。”
“四少爷!你可不要鲁莽了!你额头都被撞红了,可别让太太担心了。”小丫头拉住刘府四少爷刘启林劝道。
小丫头正是九花的表妹,她爹就是和顺村的刘有良。三年多前,为了多一两银子,刘有良要把小玲儿卖去肮脏的地方。最后还是妙言出面请了刘族长干涉,又通过李大娘的关系,卖入了刘府中,如今是刘太太身边的小丫头。
在刘府这几年,聪明乖巧的小玲儿很得刘太太的喜欢,如今长高不少,也漂亮了许多,不过十岁,已经有了小美人的模样。
刘启林被母亲和小玲儿拉住,他年纪虽小,却是个有性格的孩子,当下气哼哼地道:“他敢打姐姐,我踹他怎么了?要不是我年纪小,能被他推着撞了柱子?过几年,我……”
妙言轻轻地在刘启林头上拍了一下道:“怎么的,想等着力气大了打回来?!万一过几年他做了官,又是你姐夫,你打他,可是要被抓去关起来的。”
听妙言这么说,刘启林怒目圆睁地道:“那我们就只能任由他欺负了?”
妙言看着这半大的孩子圆溜溜的眼睛,柔声道:“光用蛮力有什么用?你这么大的脑袋,脑子是白长的?”
看刘启林满脸不服气又无法反驳自己,妙言不理他,转头对刘太太道:“太太别急,我先去瞧瞧大小姐再说。”
刘太太连连点头,让小玲儿领着妙言去见刘淑贞,刘启林也要跟着去,却被刘太太拉住了。
宽阔的房间摆放着燃烧着银丝炭的铜盆,一副晶莹剔透的珠帘后,是一张雕刻着穿花蝴蝶图案的花梨木大床。床外笼罩着银红色的纱幔,床上摆放着绣着海棠春色的苏绣枕头,栀子花玫红锦被。
红漆雕花梳妆台前,有一面光滑的菱花铜镜,铜镜前摆放着雕花的檀木妆奁盒,妆盒紧闭。一侧的墙上挂着幅精美的绣画,绣画上的蜻蜓、荷花栩栩如生,画下靠墙放置着一面空置的绣架。
靠窗摆放着一副根雕案台,案台上的宝瓶中插着一只怒放的红梅,雪白剔透的瓶身将红梅映衬得分外娇艳。
案台前站着一个身姿细弱到可以说是瘦骨伶仃的女子,穿着素绒绣花袄,刺绣妆花裙,乌黑的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纂儿,头上并无一件珠饰。
妙言和小玲儿踏入房内,小玲儿轻声叫了一声:“大小姐!”
临窗站立的刘淑贞慢慢地转过身来,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下巴尖尖的,美丽的双眸泛着血丝,眼圈呈淡青色,显得暮气沉沉。
“淑贞小姐。”妙言冲着刘淑贞轻轻地呼唤了一声,行了一礼。
刘淑贞的眼珠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轻启,木然地道:“妙言,你来了。”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在偌大的房间里越发虚幻。
“妙言仙姑,我们大小姐有些身子不舒服,请您别见怪。”小玲儿拉了拉妙言的衣角,红着脸为自己家的小姐解释道。
妙言给了小玲儿一个安抚的眼神,露出浅浅的笑容,对刘淑贞道:“淑贞小姐,今天外面可真冷,我们到火盆边坐坐烤烤火好吗?”
刘淑贞点点头,木木地走了过来,到取暖的铜盆前的矮椅前自顾自坐了下来。妙言并不见怪,在她身侧的矮椅上落座,立刻就有丫鬟奉上香茗。妙言接过瓷白的茶盏,吹了吹浮在表面的细沫,抿了一口。
“淑贞小姐,你的茉莉花茶可真香。”妙言将茶盏轻轻地放到了一旁矮几上,双手伸到火盆上,烤起火来。
“哦?”刘淑贞也放下茶盏,双手放在膝上,半垂着头,片刻才低声道:“是茉莉花茶吗?”旁边侍奉的小丫鬟赶紧回话道:“大小姐,是您从前最爱的茉莉花茶,都是上品的绿茶和茉莉花所制。”Χiυmъ.cοΜ
刘淑贞双手在膝盖上慢慢摩挲着裙子,道:“是吗?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喝过茉莉花茶了,相……他总说茉莉花茶俗气,只有贡上的白毫绿翠才值得一品。”
妙言将手掌翻了一面,摇头反驳道:“这话说的?!二百多年前,盛行煮茶,加入姜、盐等和茶同煮,宫里的陛下不但喝,还嗜之如命。后来又出了庵茶,沸水浸泡后饮用。宫中一位妃子将茉莉花和茶叶共同炮制成茉莉花茶,深受当时皇帝的喜爱。此茶从宫里流出到民间,风靡朝野上下,一斤上品的花茶千金难求。从宫里的贵人,到氏族文士,宴会上若是没有花茶都觉得没有脸面。那时,若是还有人喝煮茶,便会被众人嘲笑。所以,茶之雅俗,无非是人的喜好不同而已。爱之者趋之若鹜,厌之者弃之如敝屣,俗话来讲就是青菜萝卜,各有所有爱罢了。”
妙言想的是,什么白毫绿翠值得一品,不过是这几年京城流行喝这种茶,大家都附庸风雅罢了,吴业成那种人还真把自己当成文人雅士了。
刘淑贞抬起了头,看着妙言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说得真好,妙言,我想了五年,一直想不明白,我哪里不好,他不喜欢我,如今我总算是知道了。他不喜欢我,并非我不好,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罢了。”
妙言微叹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将来有什么打算呢?”
刘淑贞面色凄苦,眼中并无泪水,怔怔地道:“他那样对我,就是铁了心的要我的命。我遇人不淑,只能怪我命苦,还能怎么样呢?我想着一死了之,只是看着爹娘兄弟这般待我,我……”
妙言打断了她:“既然如此,那姓吴的混账东西冬日里将你关起来折磨的时候,在吴家,你为何不自我了断?!”
正在续水的丫头吓得手中的铜壶也拿不稳了,滚烫的热水倾倒了矮几上,顺着桌面流了下来,这丫头身体颤抖连连告罪,慌忙将桌面上的水擦了执壶退下。
妙言无视刘淑贞的眼神,继续道:“我听大太太说,姓吴的自妾室生了儿子,便视你为肉中刺眼中钉。从前不过是罚跪、呵斥,并不曾短了你的吃穿用度。这一次却是将你关到下人房里,大冬日里屋内别说炭火,就是棉衣、棉被也是短缺的。日常三餐冷食残羹也就算了,到后来更是直接断了你的饭食。你自小生长于富贵之乡,如何能受这样的苦楚,当时为何不了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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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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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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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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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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