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会完蛋了?”陶正南问。
薛琪飞快地摇头,抓住他的手说:“你看,你还是关心我的。他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成就只会越来越大,越来越了不起,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陶正南如同木雕泥塑。半晌,他才脸色难看地抽回手。直到离开餐厅,也没再说过话。
送薛琪回酒店后,车沿着港口往西边开去。
陶正南拿出手机关掉,望着窗外的景色一路变化。车子钻出隧洞,上了高架桥,又经过昏黑的马路和绿化带,在灯光密集的居民区停稳。
他下车后步行了一小段,开始爬□□。
记忆里这些楼梯光滑明亮,反射着路灯的柔光,他一扭头,就能看到身旁的她。
真实却并不如此。
这半坡的阶梯,灰暗粗砾。长年的风蚀雨注,水泥楼梯不是残角就是裂痕。楼梯两旁的树冠茂密,路灯的灯光些微地透下来,辨路都有些费力。
爬到顶上,他站在那株大榕树下喘气。
大榕树长满胡须,树根狰狞,从前他站在这里等赵宁静的情景重现。
他停留了一会儿,凭着记忆往前走,找到了那家西饼店。虽然已经打烊,但是漆字铁皮招牌还在。
西饼店街对面的楼就是赵宁静住的,他仰着头一楼一楼地往上数,16楼的那扇窗户里亮着灯。
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男的女的?单身还是未婚?这条街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是,赵宁静不住这里,他也不会再来这里等她。
想到这里,他觉得很没意思。那么多事要做,却来这里浪费时间。
正要离开,对街的那扇门却被推开,暖黄的照明灯光从门缝中泄露出来,门里的人站到外面,锁上门后靠着门张望。
陶正南隔着那条衣带般的马路望着她,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凝固住了。
她穿着一条到膝盖的T恤裙,裙子上的图案是一只黄色的玩偶熊,脚下趿着一双黑色皮革拖鞋,简单的衣饰仿佛时间还在几年前。
她偶尔往楼梯的方向看一眼,又低头看手机。
他看着她,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办?过马路,还是继续站在这里犹豫。
他脚踩下路肩,才走到马路中间,一个人却从另一个反向,更快地走向到她面前。
他只能停下脚步,看着她笑着被人搂进怀里,然后两个人一起走进那扇门。
他退回路肩,仰头望着那扇窗户。
她不可能留他下来,再等一会儿,那个人就会拿着要取的东西下楼。她不会爱上别人,她怎么能爱上别人,她原来是要跟他结婚的——
他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等到腿发麻,那扇窗户的灯光终于熄灭。
十月的深秋,夜里的温度依然很高,偶尔一阵凉快的风。
他走下楼梯,坐进开着冷气的车里,才察觉到呼吸一次,心就会被牵痛一次。
每一次,他都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底限了。
但是嫉妒,痛恨,想毁灭一切的情绪还是会出来,一次比一次强烈。
这次,他的心终于因绝望而痛了。
这次,应该是最后的底限了。
他开了手机,拨出一个电话。
“现在方便过去你哪里吗?”
赵宁静觉得自己好像根本没怎么睡,天就亮了,紧接着桌上的手机响了。
睡在旁边的黎若谷听到铃响,紧皱起了眉头。赵宁静连忙摁了静音,下床走去卫生间接电话。
接完电话,又顺便洗漱化妆出来,就见黎若谷半躺半坐地发着呆。
“还是吵醒你了?”她坐在床边问。
黎若谷摇了摇头,伸手把她拉过来抱着,“你的手机响之前就睡得不太熟了。”
“我得去趟店里。”
“不是说要休息两天?”
“一个顾客刚开门就来了,闹着要查消费的商品名细,现在店里一个能做决定的人都没有,”她边换衣服边抱怨,“那个家伙越来越不像话,这么晚了还没去上班。”
“哪个家伙?”黎若谷问。
“店里的,一直当成储备店长在培养。如果她在店里,我也用不着去了,”赵宁静说完又去梳头发,从镜子里看到黎若谷也在穿衣服,又问,“你不睡了?”
黎若谷戴上手表,“快十点了,送你去上班。等你处理完事情,差不多可以一起吃个午饭。”
赵宁静的拿梳子的手放下来,转过身问:“你要去我上班的地方?”
“附近有咖啡厅之类的吗?我在那里算点东西。”
“咖啡厅倒是有,你不会无聊吗?”
话没说完,黎若谷已经走到她身后,搂着她的腰,下巴放到她肩上,郁闷地说,“我有办法吗?昨天晚上快睡了才见到你,难道一睁眼又分开?”
赵宁静反过手,搓了搓他那张哀怨的脸,“好了好了,让你去。”
到了商场的咖啡厅,赵宁静买了杯拿铁,放到黎若谷面前,正想拿了手机去店里,却被黎若谷伸手一勾,嘴就堵了上来。
她挣脱出来,眼睛一扫,果然那些脸熟的店员都在好奇地看她。
她埋怨地瞪了黎若谷一眼,“你真是——”见他还悠然自得的样子,说了也是白说,连忙离开咖啡店。
快走到店门外时,她才想起手机落在桌上,正要返回去取,店里却响起女人尖细地骂声。
“他昨天明明在你家过夜,你还不承认,你是住金湾花园没错吧?”
赵宁静听得心脏一拧,金湾花园不是林熙——跟着就响起林熙的声音,“金湾花园一千多户,你就知道他是在我家?”
“你是要我连你家几栋几号都说出来吗?他又不是第一次去你那里,你家楼下的街景我都看烂了,哪条路是你们必经的,我比你还清楚。再不承认,还有照片——”
“你——你太可怕了——”
“可怕?他在这里消费的商品明细查出来,再看看谁更可怕。”
“他说那只是送朋友的礼物,我跟他只是朋友关系。”
赵宁静听到这里,再不敢耽搁。转进店里,就见顾客围着疏疏落落地站着,店员明显也没有及时判断出情势的紧急,都围着争吵的两人劝解。
她沉下脸喝斥:“都站在这里做什么?眼里都没有客人吗?”
店员都望过来,松了口气。小君反应最快,立即走到一个顾客面前,说:“店里刚上了新款,我带您去看看?”
顾客总不能说还想看热闹,只好跟着小君走了。
其他的顾客也陆续被拉走,休息区只剩下三个人。
赵宁静走到兴师问罪的顾客面前,礼貌地说道:“您好!我是这家店的负责人。如果对我们的商品或服务不满,可以向公司投诉。如果是私人恩怨,请两位到外面解决,不要影响其他客人购物。”
说完,她看向眼前的人,不禁一怔。
对方也认出她来,“是你?你刚说什么?你是——你还记得我吧,我是薛琪。”
赵宁静冷漠地说道:“我是这家店的负责人。”
“就是店长?”薛琪说,“老板怎么会——”
“请不要扯到别人。”赵宁静说。
薛琪咬了咬牙,“既然是认识的就更好办了。你们的店员跟我男朋友不止关系不正当,还让我男朋友买很多昂贵的奢侈品送她。你说,这事儿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林熙从后面站出来,“我跟他真的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你不信我打电话给他——”
赵宁静心说不好,正要阻止林熙,有人比她动作很快。
薛琪的身影从她面前一掠而过,扑去抢夺林熙的手机,却只抓到林熙的袖子。
手机里响起电话接通的通讯声,接着响起陶正南的声音,“你好!我正要给你打电话,房租已经打到帐上,麻烦你查收一下。”
薛琪大概没想到是这么生疏礼貌的语气以及这样的内容,不禁愣住。
林熙看了她一眼,对着电话说道:“不客气!你的女朋友在这里,你还没有告诉她,你要租我家的房子吗?”
“正南?”薛琪紧张地喊道。
“咔嚓!”那边无情地切断了通话。
“你们串通好了的是不是?”薛琪死死地盯着林熙,“租房子?他需要租房子?他想一直住酒店,或是买房子都可以,还需要租?”
林熙耸耸肩,“你只信你想信的,我也没办法——”
话没说完,她被薛琪猛地一推,她的身体往后倒,砸到了金属茶几上。
茶几被砸翻,林熙被按在下面。薛琪左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扇着,店里顿时一阵骚乱。琇書蛧
赵宁静一边让店员叫保安,一边去拉薛琪。
然而薛琪像头被激怒的幼兽,攻击性大增,赵宁静才刚碰到她的肩,就被她推得后跌撞到人。
赵宁静焦急中往后看了一眼,竟然是黎若谷。
他把手机塞到赵宁静手中,走过去一把将薛琪拎起来。薛琪见是他,倒没敢再像刚才那样撒野,站在旁边,用吃人的目光瞪着林熙。
赵宁静扶起林熙,对黎若谷说:“去里面办公室。”
黎若谷正捺不住脾气要训斥薛琪,听到她的话,扫了一眼薛琪,“过来!”
小办公室里。黎若谷坐在椅子上,赵宁静半倚着桌沿,林熙靠门站着,薛琪站在黎若谷面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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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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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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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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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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