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母气的伸指头按了一下女儿的额头,骂道:“你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是听到了还是看到了?他人在柜桌后,你怎么就能确定他不是个奴身?!”
话是这么骂,其实也是套话。
身为母亲,孙母自然知道自己女儿有些异常。
听到这里,孙颖也不确定了。
她下意识的直觉他不是奴身,也下意识的觉得那个人现在不应该出现在京城。
见到了那个人,她竟荒谬的感觉自己该是他的妻。
一个商人的妻子。
这种宿命一般的直觉经过验证是准的,也让她心里无力到绝望。
孙母见女儿没话说了,松了口气,劝解她道:“就算不是个奴身,他一个掌柜,还能是个东家不成?就算是个东家,家里能让你嫁过去?哪怕他有钱到能买下京城,你觉得你爷你爹他们会让自己的孙女女儿嫁给一个商人?”
孙颖沉默着心想,真要有钱到能买下京城了,说不得还真能成,只是这种假想不可能。
眼见着孙颖沉默,四个长辈一下子跟着都沉默了,傻眼一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孙母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她随口的试探竟然成了真,失声问:“你不会真想嫁给他?”
孙颖沉默的看着家里人,半晌后摇了摇头,冷静的道:“我没想嫁给他。”她真的没想嫁给他,她只是在看到他的时候,突然有了一阵很大的悲伤,那悲伤压抑到心悸,整颗心疼的都缩了起来,好似他曾经死过了一般。
也直到那时她才明白,为何她不一直不想嫁人了。
她娘她祖母都不解她为何不想嫁人,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只是不想嫁人而已。
她有一种离奇的预感,有着莫名的坚持,在见到那个人之后,很多不懂的也懂了。
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有过前一世,前一世死后过奈何桥的时候少喝了几口孟婆汤,才在今生里有着神助一般的预感。
是不是前世过的很悲伤,所以才噩梦连连。
苏氏听着孙女否定的回答,没放下心,更加担心了。
她觉得这是借口,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这都什么事儿啊!小六一直不想嫁人让人发愁,这终于想嫁人了,看上的却是一个掌柜,连个商人怕都不是。
孙母趁机道:“我不信!你要是真不想嫁他,那就给你相看门当户对的人家!”
孙颖静静的望着母亲,好一会儿后,才认真的抛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娘,我想出家。”
苏氏孙母大骇,破音失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出家,做坤道、女冠。”孙颖冷静的陈述了一遍。
孙母的脸色白的很。她知道,女儿的话要是被夫君和公爹知道,那在孙家就如同深海里的地动,引起暗潮汹涌马上就会掀起了海面上的滔天巨浪。
林家的铺子里,林天赐不时的看一看俞阅。
他不过就是解了个手的时间,出来得时候,就发现这兄弟不对劲,安静的坐着,没算账。
他叫了对方一声,就见这兄弟伸手把算盘上的珠子拨整齐了,转头去看了眼账本,右手去拨算盘珠子,在看到整齐的算盘珠子时手却顿了一下,像是没想到算出来的数没了。
而后,就把账本接到了第一页,重新算了起来。
这明显就是心不在焉!
就算真的不小心把算出来的数拨没了,以他这兄弟的记性,短时间内也不会忘了。
除非他心都乱到了连刚刚算出来的数都想不起来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
林天赐问俞阅,回应的只有噼里啪啦的拨珠声,他等店里伙计买饭回来,一问也没问出来,可见事情发生在伙计出店时。
林天赐不死心,又到隔壁店家去问了,才知道刚才来过一拨客人,一男两女,一个已婚的娘子和一个未婚的娘子。
林天赐静静的盯着俞阅的神色看,觉得他也不像是春心萌芽,年少慕艾。
在俞阅第三次算错后重新算账时,林天赐伸手按住了他的算盘,认真道:“心不静就不要做了,越做越烦,出去转一圈吧。无论发生了什么,都有能解决的办法。”
俞阅抬头看向林天赐,突然问他:“你知道落了痂的伤口吗?”
什么?林天赐更加莫名其妙,认真的注视着俞阅,想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俞阅平淡的道:“伤口落了痂,长出新的颜色浅淡的皮肤,时日久远了,浅淡的颜色会变的与周围的肤色相同,这样就没事了么?”
他原以为真的时过境迁,却发现,不管伤口愈合的多好,只要造成了他伤口的那把刀还在,他就有可能会被刺的鲜血淋漓。
他从来也没想到,会是在那样的一种情况下遇到孙氏。
他原以为他会身着锦衣,风度翩翩的出现在哪里的文会或宴会上,入了她的眼。
又或者两人各自嫁娶,然后各自在带着孩子偶遇在哪个名师的散馆里。
而不是他为了卸货方便换了一身布衣,拿着算盘“重操旧业”的坐在柜桌后。
这糟糕的相遇让他懊恼,才明白曾经预想里的扬眉吐气,其实都是念念不忘的怨愤不平。
他起身,对着林天赐微笑道:“我出去转一圈。”
林天赐也看出来俞阅刚才是在自说自话,并不需要他回答,他也跟着站起来:“店里的事放着吧,我陪你。”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俞阅这样说,林天赐看俞阅神色还算平静,也没强求,就让他去了。
俞阅换了举人的衣服,大街上随意走着。
京城如此之大,街上熙熙攘攘,同样生活在这座城中的人,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不得相见。
而他,在来到京城的第二天,就遇到了孙氏。
命运巧合的让人生怨。
俞阅不知道自己在街上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了一条河边,顺着河又走了很久,雇了一条无篷的小船,一个人躺在船上,让船夫驾着船向着僻静处行去。
冬日里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俞阅睁着眼睛,心里什么都不想,感受着时光从身上慢慢溜走。
从中午,到傍晚,到河边华灯初上。
有人远远的在河边呼唤,一会儿后,船夫对着俞阅恭敬道:“这位老爷,那边有贵人邀你上船喝酒呢。”
俞阅中午没吃饭,这时才觉得肚子饿了,他坐起身,向着船夫示意的方向看去,一艘朴实无华的船停在近处,船上一位脸型圆润的青年含笑望着他。
他衣着看似平淡,衣服的料子却很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俞阅笑了,付了船家钱,跳上了这艘船,跟这位素不相识的人一起喝起酒来。
从中午到现在的半天时间,孙家已经把俞阅待的那家店的情况打听清楚了。
苏氏一听了情况,等不急把儿媳孙女唤过来,自己找去了孙颖的住处。
孙母闻声而来,把房门一关,急问道:“娘,你有消息了?”
苏氏点着头,望向了孙女,叹口气道:“我找人打听清楚了,那是林家的铺子,掌柜是个中年人。”
孙母有些意外,用眼神催促婆母快点说,苏氏接着道:“昨天林家人从老家过来,在盘账,坐在柜桌后的是他们的少东家,已经娶妻生子了。”
娶妻了?xǐυmь.℃òm
孙颖摇了摇头,不相信,她觉得这个消息太过荒谬,比起做梦来更不真实。
苏氏厉声喝斥她:“孙颖,你清醒一点!人家已经娶妻生子了!”
孙颖心里一阵刺痛,猛然间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
孙母看一向冷静镇定的女儿脸色煞白,又是气愤又是心疼,抱着她安慰:“你这是着了什么魔啊,是不是被坏东西给魇住了,我们去鸡鸣寺做场法事吧,给你驱驱邪!”
孙颖认真的望着祖母,认真问她:“你没骗我?”
孙母不出声,就安静的望着孙女。以她孙家女儿的教养,听到这里肯定会断了念想,总不至于去给人家做妾去。
想到这里,心里突然一突,有些担心。
孙颖确定祖母没有骗她,呆了一会儿,突然笑了,对着母亲道:“娘,我中午说的话,不是开玩笑。”
这句话说出来,她才明白,她中午为何要说出出家的话来。
她是没想过嫁给一个一面之缘的人,那是她知道,以她六品官员嫡长女的身份,家里人不可能让她平静的嫁给一个商人为妻。
她要披荆斩棘,带着坚定的决心,冲破家庭的阻扰,忽略世人的目光,践踏亲人的关心,才能得到一个不被祝福的婚姻。
艰难斗争的结果不是获得不可多得的珍宝,可能到最后得到的是两看相厌的婚姻,或许是情爱消散后的满腔后悔。
她知道不可能,是以连这念头都不曾生起,就凭直觉做了要出家的决定。
出家了,就彻底不用嫁人了,也不会有人在她耳边说什么嫁人的话,耳根清静。
不过她也知道这种事家里很难答应,要想做成会费很多心思,最后可能的结果是先在家自我修行。
这不过是一种以攻为守的手段。一个人内心清静,出家与不出家又有何区别?
只是现在,她觉得还是出家好一点。
孙母急的快要哭出来,不停的骂着女儿。
孙颖心疼母亲,安慰的拍拍她的手:“娘,人生在世,没有人不受苦,更何况是女人。做女冠可比在夫家受苦自在的多,只是世上看不开放不下而已。什么样的活法,不都是一辈子。”
“我儿女双全,荣华富贵,哪是受清规戒律的女冠能比得?”孙母怒问。
“常年夫妻分离,还得忍着嫉妒对妾室和颜悦色方显教养,得对庶出子女宽容温和,还要认真教导才能显示你对夫家血脉的重视。他跟别的女人生的种,你凭什么要费心?早膈应的慌。”
孙母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争辩着:“你爹已经调回来了!”她说完小心的看了婆母一眼。
孙颖不想母亲为难,给她解围道:“你别看我奶,我爷难道没妾室没庶出子女?天下女人都是一个样,半斤八两而已。真正温柔贤惠的,不是没心没情,就是不把夫君当个玩意儿的!”
苏氏恼道:“够了!”
孙颖不说话了,苏氏拿眼狠狠的剜了她一眼,教训她:“这种话,私下里说说就成了,可别宣扬出去,坏了你姐妹的婚事!这世上,不会人人都像你这样明白事理!”
最后四个字,明显的是讽刺了。
孙颖讨好的拉住祖母的手,笑道:“我晓得的,我又不是没分寸。是你待我好,我才会在你面前说这种话,你别气坏身子,这也是您宽宏大量能容得下我,生在别人家,说这种话还不得被人磋磨死?您得好我一直记着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小天使月如玉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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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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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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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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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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