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人站在他身后,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他消瘦又无奈的背影,她并不催促,女儿的病让她已经有了足够的耐心。
她不是不着急,是她知道着急也没用。
“不进去敲门说说话可以么?”唐阳羽回头问。
女主人对着走廊的天空吐出几个烟圈,烟雾迷蒙中摇了摇头。
唐阳羽本能的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而是转身背靠在紧闭的屋门,轻轻的哼唱起老狼的那首同桌的你。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里面毫无反应,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可是他好像也根本不在乎,继续低声带着一点点忧伤的唱下去。
“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谁看了你的日记,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
“你从前总是很小心,问我借半块橡皮,你也曾无意中说起,喜欢和我在一起,那时候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
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女主人还是站在他不远处抽着烟,一根接一根,整个走廊里已经被烟雾弥漫。
她还是不说话,就看着唐阳羽的表演。
“你总说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谁遇到多愁善感的你,谁安慰爱哭的你,谁看了我给你写的信,谁把它丢在风里……”
唐阳羽似乎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他的生命中真的有那么一个长发飘飘的同桌的你,这是一首老歌,跟他的年纪一点也不相符,可是却是他唱的最多的一首。
他甚至连一把吉他都没有,他经常坐在学校和自家的墙头对着天空,对着朝阳,对着夕阳,无数遍的哼唱。
歌词的每一个字他都深深的记在心里。
一个小时过去,他还在唱,女主人却有些站不住了,让下人搬了把椅子喝起了浓茶,她不知道连续几天没睡了,疲惫的不行,可是她却不允许自己睡过去。
因为女儿最亲的人就是她,偶尔,偶尔还会打开房门跟她说一句话,她在等待着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一直都这样等待着。
对于她来说这一切在今天不是开始更不是结束。
两小时过去,除了声音更加低沉一点别的都没有改变,同桌的你不知道被那个少年唱了多少遍了。100遍?
200遍?
还是500遍?
女主人半眯着眼睛,看向他的目光已经没了最初的古井不波和不抱希望,而是有了一点略带浑浊的光亮。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微微的毫不起眼的一点点。
三个小时过去唐阳羽还在唱,他的嗓子竟然没有哑掉,声音也没有再变小,他靠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不看女主人,也不听屋里的动静,而是低头看着眼前的地板还有自己那双破旧的球鞋。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昨天你写的日记,明天你是否还惦记,曾经最爱哭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
女主人站起身,捶打着自己酸疼的腰,她如此富有却又如此苍老,她这些年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别人无法承受的痛苦,或者这些年她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重新坐下,眼里的那一点点光亮逐渐消失,眼皮也越来越重,慢慢的,慢慢的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她被一声熟悉的吼叫声惊醒,下意识的站起身,眼里充满不安的惊恐,抬头向着女儿房门的方向看去。
“喂,你是谁?你个神经病,为什么在我门前唱歌!”
“滚开,这里是我家!”
女儿居然打开了房门,居然开口跟陌生人说话,而且还是接连说了两句,而且还没有立刻进行武力攻击也没有自我伤害。
这简直是奇迹,女儿上一次这个样子她甚至都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了。
她站在原地,不敢轻易接近,她期盼着又紧张,期盼着那个少年不要只会唱歌,还会做点什么。可是又害怕那个少年一张嘴女儿会立刻发疯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所以她只有站在那,站在原地,张着嘴巴,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看着。
唐阳羽没有害怕,似乎这在他的计划之中,他回头看看门缝里那个白色睡裙的长发女孩,下意识伸手去摸,去摸人家的头发,轻声道,“你的头发又黑又滑真好看,你每天都会洗头,对吧?”
女孩惊愕的不可置信的呆在原地,就好像被唐阳羽用定身术定住,从来没有人对她这样,从未有人敢触碰她身体的任何部分。
可是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青涩消瘦的大男孩却如此轻易的就摸了她的头发,全身上下,她最宝贵最宝贵的就是她的头发。
这是她一直活下来的希望。
她害怕自己死了自己的头发就没了主人,很快就会腐烂消失,她不要那样,所以她坚持着活到现在。母亲很痛苦,这些年,然而却不足她痛苦的十分之一,因为即便是最爱她的母亲也永远无法感受她内心的挣扎和绝望,也无法代替她痛苦。m.xiumb.com
嘭。
房门重新关上,女孩再次将自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起来,一切又恢复了本来的模样。只是女主人走进房门等了半天,既没有听见摔东西的声音,也没听见女儿痛苦的嚎叫,更没有低声哭泣的声音。
是的,女儿自闭,所以很爱哭,总是莫名的就一个人低声哭了起来,活像是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而女儿的名字叫做,林黛音。
一切都结束了,奇迹没有最终上演。但是女主人足够冷静,她颇为知足甚至有点惊喜。她抬手从身后的下人手中拿过一张支票,递给眼前的少年。
“给你,这是你应得的,如果可以你明天这个时候还过来给我女儿唱歌。”
唐阳羽没有去看女主人手里的支票,而是越过她的身子径直走了,女主人微微一愣,“怎么,因为不想要还是因为觉得少了?”
唐阳羽停住脚步,转过头,对着沧桑的女主人微微一笑,“不是觉得少,是我什么都没做,所以这钱不该要。”
“我是京大古生物专业的新生,不是医生也不懂医学,我今天没有加重你女儿的病已经很知足,又怎么可能收你的钱?”
女主人走了几步重新来到他近前,“你真的是楚千杯那个人的学生?”
唐阳羽很认真的点头,“是,楚老师是我的老师,这事不假。”
女主人轻声叹息,“可惜了,倘若你跟着五年前的楚千杯那你前途似锦,可是如今的楚千杯……恐怕你早晚会被他拖进泥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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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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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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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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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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