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摇摇头,“夫人杀子之仇尚且需要隐忍,我不过孤女一人又能如何?”
孙芩扬眉,“公主既然知道,就不打算做点什么?”
朝夕神色沉凝,“这点我自然知晓。”
孙芩抿了抿唇,“公主虽然即将和世子殿下大婚,可我猜内宫之中多的是人不想让公主殿下嫁入燕国,公主殿下的处境并不明朗。”
朝夕挑眉,“夫人……此话怎讲?”
孙芩抬起头来,“后宫外朝权力倾轧,四公子之死我有心无力,不光是我,便是整个孙氏也不敢轻易妄动,今日来见公主和世子殿下,无非是不想看到祸事重现。”
孙芩多年来在宫中稳坐夫人之位,人却不争不抢口碑极好,此番在他们面前说这话,无非是想到了朝夕的处境,可朝夕如今的处境,自然不会做别人的棋子。
朝夕眼底一暗,“夫人节哀,此事既然夫人无从查证,想来也只能听天由命。”
朝夕转头看看商玦,见他也是神色不动不由得有些好奇,既然是商玦带她过来,那这孙芩必定已经和商玦达成了某种协议,只是看商玦的态度,却并非是打算帮孙芩的。
孙芩低下头去,整个人一瞬间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孙芩唇角微抿露出两分苦笑,“她是一国王后,哪里能有证据呢……即便是有,凭着现如今段氏在蜀国的地位,也绝无可能查的清楚,眼下,便是连七公子我都追究不得,不仅是缎锦衣,连王上也是要以大局为重的,我……”
朝夕收回目光,她没想到商玦完全未接孙芩的话。
商玦本端着茶盏轻闻茶香,听到这话动作稍缓而后将茶盏放了下来,他正身安坐,“夫人是否有确切证据证明四公子死于非命?是王后所为还是另外的人,总该有个证据才好说话,若是没有只凭猜测,实在是叫人不知如何帮夫人才好。”
她用尽了人力也不曾查出商玦十五岁之前的任何过往,连当年为何他会流落出燕国王室都查不清楚,如今这个孙芩却这样说,莫非当年商玦离开王宫就是拜他的嫡母所赐?燕国的王后……在她有限的认知中,那极北之地的燕国王后美名盛传!
思及此,朝夕心头不由得微微一跳。
朝夕挑眉,也转头看着商玦,孙芩说商玦对此深有体会,难道商玦是被嫡母所害?
不疾不徐的一句话落定,却是将矛头对准了商玦。
“世子殿下对此想必最有体会。”
朝夕不动声色的品茶,商玦更是从容闲定的仿佛一个局外人。孙芩紧绷着语声说完,见对面二人全都不形于色不由得皱了眉,商玦如此便罢了,为何她从朝夕身上也看不出多少情绪?唇角紧抿,孙芩一颗心沉沉下坠,眸光一转,她看定了商玦。
朝夕不动声色的问一句,孙芩握着茶盏的手便猛地收紧,她眯了眯眸语声倏地寒凉,“缎锦衣此人,公主想必多少有所了解,便是公主不了解,世子殿下也会了解,当年收养各殿公子便是她的手段,她的确贤淑良善不曾加害各殿公子,只是后来在她身边长大的公子大都不亲近生母,不仅如此,几位公子多少都沾染了戒不掉的恶习,且许多都以六公子马首是瞻,起初局面对于六公子一片大好,可王室的孩子日日在王位边走动,哪个没有野心抱负,王后发现渐渐的有人脱离掌控了,又怎么还会继续扮演仁善亲厚的嫡母呢?”
“夫人是说……四公子之死有什么端倪?”
四公子凤彦为孙芩亲生,可孙芩的称呼却还是“四公子”,由此可见那凤彦大抵更亲近他的嫡母些,即便如此,眼见得儿子身死孙芩还是痛心疾首,再加上当年孩子被抢夺的怨恨早就深埋于心,孙芩来见朝夕,自然不是和朝夕说缎锦衣好话的。
孙芩的面上便生出凉薄之意来,她唇角微弯,面上却丝毫没有笑意,“爱护之意?公主出自蜀国王室,后又至赵国宫廷,不可能不知道王室之中嫡母庶子之间只存在权衡利用的关系,四公子……四公子倒是敬爱他的嫡母,却最终落得这个下场。”
王后亲出的凤垣排行第六,庄姬公主去世之后段锦衣受封王后,段锦衣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将彼时和六公子凤垣年纪相仿的几位公子都带回了昭仁宫养育,彼时几位公子不过两三岁,正是认人为亲的时候,因此现今的几位公子在起初的几年都可算和段锦衣亲厚,等到几位公子长大了些,便都得了独居殿阁,如此一来各人的生母才有了关爱儿子的机会,只是中间差不多隔了近十年,有些人尚且记得自己生母为谁,有些人却是记不得了!
内宫的纷乱朝夕自然明白,她眼波一转道,“我倒是记得,四公子自小被送去了王后身边将养,按理来说,王后对其很有几分爱护之意才是,怎么……”Χiυmъ.cοΜ
朝夕点到即止,孙芩却摇头苦笑,“我那儿子……死的不明不白,只怕是到了九泉之下也难以安息,现如今唯一知晓干系的七公子,却是有王后相护……”
四公子凤彦,在赌坊之中身亡,凶手追查不到,责任便到了七公子凤竺的身上,孙芩冒着被定罪的危险出宫,只为了在这宅院之中见朝夕和商玦……自然是要为自己的儿子讨个公道,朝夕敛眸,“此事我们自然知晓,公子不幸身亡,还请夫人节哀。”
说至此,她的表情忽然一变,笑意淡去,一派温婉的面上现出两分冷凝之色,“世子殿下和公主从淮阴而来,想必是知道四公子亡故之事。”
孙芩没想到朝夕如此直接,她微微一笑,十指把玩着茶盏,目光却在朝夕身上一晃又落在了商玦的身上,“公主心思玲珑,今次来的确不是请公主殿下品茶的。”
心中虽有郁结,可朝夕何等心性,她端起茶盏先闻后品,末了才点头称赞,“夫人请我过来,想必不是为了品茶。”朝夕说着看了一眼天穹,“时辰不早了,夫人大抵还急着回宫,不如有话直说,朝夕初回巴陵,不知能为夫人做什么?”
天气阴沉,光线幽暗,可这处厅堂三面的卷帘都被卷起,倒是显得十分清凉亮堂,孙芩看了看朝夕的气色,“公主殿下玉体欠佳,这茶最是温和回甘,公主尝尝?”
朝夕和商玦在左边客席上安坐,孙芩便坐在了对面,她轻轻拍掌,向里的帘幕之后便走出个端着茶盘的侍奴,侍奴上完了茶又退下,这厅堂便只剩下他们三人。
既然都来了,且朝夕早就对孙氏有些兴趣,她略一权衡便客随主便的向前走去,商玦笑着跟在她之后,三人一同进了厅堂,厅堂之内只有几方席案,布置的简单雅致,像极了一处私下会客之所,这位孙夫人……大抵在此处见过许多客人。
孙芩转身一请,“二位请入内吧,怎好让客人站在院中说话?”
“这里是孙氏的产业,世子和公主放心便是。”
孙芩从前也是个美人儿,虽然年纪渐长面上添了继续皱褶,可她身上温婉的气质却好似陈年美酒一般越发叫人沉醉,她自始至终带着温和薄笑,半点不像朝夕几日之前在昭仁宫遇见的那个刚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唯一刺目的,是她鬓角的几率银霜。
“夫人来的真快,夫人选择此地想来这里是安全的。”
想到商玦竟然和蜀国世家孙氏扯上关系,朝夕就越发不想让商玦牵着自己,她用了巧劲儿,这一下商玦若再不放二人之间的僵持便要被对面的孙芩看出来,商玦显然知道这一点,不知怎么想的他这次下不着痕迹的放开了朝夕,上前走了一步。
蜀国四夫人之一的孙芩,出自世家孙氏,是孙氏嫡系嫡女,朝夕怎么也没想到,商玦如此隐秘的带她过来要见的人竟然是她,内宫夫人无王令不得出宫,这个时辰,她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这样站在她面前的?莫非,是商玦相助?!
朝夕神态不变,被商玦牵着的手却想挣脱,商玦却仍然紧握,且有些不解的转头看了她一眼,朝夕下颌维扬,语声清冷,平平淡淡道出来人的身份,“孙夫人。”
院门在身后关上,这一方狭小的摆满了碧绿兰草的庭院之中便只剩下他们三人,商玦牵着她的手未动,对峙的便只有朝夕和面前这人,朝夕不语,最终还是此人笑了笑微一欠身,“看起来公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听闻公主仍在病中,此番相见实在打扰了。”
看到进门的他们,院中人一点都不意外,她的目光在商玦身上一闪而过,最终看定了朝夕,而看着十步之外的人,朝夕的双眸倏地眯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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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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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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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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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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